中考結束的那個暑假,林涓喜和表哥、二舅去了一次北京,見到了傳說中“阿哥住的地方”——輝煌的故宮,卻也沒有帶給她現在這樣的震撼。


    此刻她置身於一個大殿的入口。


    這大殿有半個足球場大小,十二根金絲楠木柱子,奢侈地雕刻著蟠龍和彩鳳,立在那裏,流淌著富麗的光澤;地板是類似於青玉的微透明石頭鋪就,透出世代簪纓的詩書貴族低調的奢華;十幾米高的吊頂,深邃天花板上嵌著無數夜明珠,宛若繁星閃爍的夏日夜空;林涓喜站在入口,正對著該放寶座的地方,那裏錦繡帷幔低垂;大殿兩邊各十二盞黃金落地燈,蓮花造型,簡雅精美,燦然生輝,不知道燃著什麽。整個大殿飄溢著類似於檀香的、令人感到神聖的味道,在燈火的映照下,大殿宛若白日,流淌著天堂才有的金光翠彩。


    她感到一陣陣眩暈。


    “請!”白發人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林涓喜夢遊一般踏過奢侈的地板,向正前方的錦繡帷幔走去。


    她看看柱子,問白發人:“這整個都是楠木嗎?”


    “好眼力,是楠木。”


    她指著燈,有些恍惚:“純金的?”


    白發人含笑:“是純金的。”


    說話間已經走到了帷幔遮掩的地方。


    這兒靠牆建了個半米高的台子,十幾米見方,白玉砌就,上麵垂著帷幔,將玉台遮得嚴嚴實實,看不到橫陳著何物。


    不過林涓喜也沒有興趣知道簾幕後麵是什麽,她完全被眼前的玉台吸引了:輝煌的大殿中,瑩白如冰雪的美玉泛著溫潤的光彩,無一絲瑕疵,聖潔明豔,不可方物;帷幔是上好絲綢,下垂感很強,絲綢特有的華麗高貴的光澤,宛如女神,可遠觀,不可近玩,金絲銀線繡滿了牡丹,千姿百態,栩栩如生,綽約傾國,紅豔凝香,卻沒有熙攘熱鬧的春意,反透出清清冷冷、拒人於千裏之外卻引人觀望、而又凜然不可褻瀆的感覺。


    玉台兩邊各站了三名侍衛,身材高大,端正英武,著古代兵卒的甲衣,神情肅穆,一動不動。


    白發人開口了:“這是正殿,這玉台是我家主人的座位。我帶你去見主人。”


    林涓喜腦中還是那個玉台,真是太好看了,可是有點女氣,是啊,白發人又沒說他家主人是男是女,說不定是個女主人呢!


    女子在前麵畢恭畢敬地引路,三人走向殿邊的一個石門。


    石門上是馬頭浮雕,女子手在其上摸索一下,門轟然開了。


    這是間寬敞的石室,正前方錦帳葳蕤,白玉案後坐著位年輕公子,竟然是一身雪白的直衫,連衣緣都是白的,仿若喪服,可是很好看。林涓喜隻看了這個公子一眼,就再也轉不開眼睛了,恍惚之間,隻感到一陣清輝耀眼。


    象牙色的皮膚,無一絲瑕疵,血色淺淡,幹淨如雨後遠山;玉麵含笑威不露;眉毛工整俊雅,向鬢邊斜掃過去,使他一張萬分好看的臉顯出冷凜之感;鼻梁高挺,倒是英氣逼人;上唇略薄,下唇飽滿,嘴角微勾,色若芙蕖,五分剛朗,十足清豔;尤其迷人的是一雙眼睛,簡直是在勾魂,但他顯然沒有此等意思,他隻是長著一雙勾魂的眼睛!眼睛大,長,卻不是細長,中部飽滿,眼角有些媚人地微微上挑,眼眸漆黑如一個夏季的夜空,像弱水一樣,無法自拔的沉溺和不可遏製的危險。長長的烏發黑亮如墨玉,像件驚豔的鬥篷披在身上,有幾縷垂到胸前。他整個人簡直就像是貴氣、仙氣和媚氣的神秘交點。


    會向瑤台月下逢——林涓喜腦中冒出這一句。


    左右兩邊分賓主擺了兩排青玉案,右席坐了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穿著不倫不類的翠綠色繡金花絲綢衣服,似馬褂又似中山裝,三十多歲,又白又胖,笑眯眯看著林涓喜,像個招財貓;女的特別小,頂多十五歲,纖巧玲瓏,容貌美麗極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目滴溜溜轉著,打量著林涓喜。


    “這位就是‘魚腸’小姐吧?請坐!”公子含笑說,聲音異常的冷冽、性感,涔進靈魂,讓人無法拒絕,林涓喜有些自失於這美好的聲音中。


    白發人坐在了左席,那個引路的女子招唿林涓喜也坐在左席,就退下了。林涓喜打量著,中國古代以右為尊,看來右邊席上的兩人,地位高過白發人,而且,自己顯然也不是貴客。


    “既然要合作,就彼此熟悉一下。敝姓李,單名鄴,無字。”公子說,並將手下一一介紹於林涓喜,招財貓名綠野,那個美麗的少女叫殘墨,白發人叫霜铖。


    “小姐貴姓?”這個好聽的聲音說。


    林涓喜有些意外,她自來接生意,彼此間從不問這些,她頓了頓,說:“免貴,姓林。”


    一時女傭魚貫而出,俱是容貌秀美,梳著高雅的靈蛇髻,穿著淡粉的廣袖衣衫,服飾打扮一模一樣,她們端著深紅色餐盤,在每人麵前擺好飯菜,動作輕柔而優雅,衣帶上淡淡熏香,似有若無。


    醉雞,剁椒皮蛋,醬菜,蟹黃麵,清茶,鯽魚湯,都是清雅的小吃,盛在金碗玉碟中,錦墊上擺著鑲金的象牙筷和金湯勺,富麗堂皇,香溢鼻端。


    “喝酒誤事,隻能用茶代替了。”李鄴說,他優雅地舉了舉木質茶盞,林涓喜和他遙遙碰杯,茶是好茶,滿山□□般的鐵觀音,喝著有股油香。


    李鄴帶著微笑,像個高高在上而又周到有禮的好主人:“林小姐請慢用,別客氣!”


    他說著先夾了一筷子,在座其他人才舉箸。林涓喜舉起象牙筷,又笨又重,十分不靈便。


    李鄴說:“你可能已經猜到了,我不是凡人,不過閣下是殺手,相信也不會太驚恐。”


    林涓喜一時呆在那裏,其實她早隱隱猜到了李鄴不是人,現在聽他親口承認,還是震驚地說不出話來。他不是凡人,但也絕不是神仙,林涓喜敢打賭,因為這位公子雖然美若天仙,卻隱隱透出令人不安的妖氣,神仙絕不會是這樣的。


    沒想到這世界上真有妖魔,既然是妖,還有什麽辦不到的,殺個人用得上請她?


    “李公子——”此情此景,林涓喜不由稱唿地古雅了些,“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酬金是多少,能具體點兒嗎?”


    李鄴略一示意,一個侍從離開,一時迴來了,手中捧著個十公分左右的木匣子,侍從單膝跪著將木匣子捧到林涓喜麵前,李鄴說:“請過目!”


    林涓喜這才發現匣子竟然是陰沉木的。她打開來,內心就驚唿一聲,匣中放著金條,映著紅絲綢襯裏,越發燦爛地耀眼,看樣子每塊有一百克左右,有十塊,就是三百多萬人民幣。


    林涓喜卻並不太興奮,她有些憂慮地蓋上匣子:“真是高酬金,看來是個難搞定的生意。而且我覺得奇怪,這麽高的酬金,完全可以雇到更好的殺手,我就是個三流的,你為什麽要和我做這筆買賣?”


    李鄴雙目幽黑,泛著星辰般的寒光:“你的話我不是很讚同。你不是也說了嗎?呆若木雞,才能養精蓄銳,麻痹敵人。”


    林涓喜看了眼李鄴美好的唇,心裏盤算著,剛才自己和霜铖的對話,他何以如此快得知?看來此人挺神通的,可得千萬小心了。


    林涓喜嘴角繃著,顯出一個殺手嚴肅冷酷的職業操守,但因為容貌清麗稚嫩,並沒有太大威懾力,她頓了頓,說:“你想讓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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