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喚出葫蘆裏睡覺的阿巴,他雖因雁南歸的身份而有些顧忌,但是自己轉念一想又從未吃過半妖的夢境,不知到底是何滋味,於是更多的好奇和貪吃占據了上風,終究還是答應了幫我化夢。阿巴流著口水就一口將我和嬴萱吞入了嘴中,化作黃煙鑽入了雁南歸的鼻孔中。


    不知道是因為半妖的體質和人類不太相同,還是我自己的心理作用,我總感覺這次化夢的眩暈中帶著一絲絲寒意,冰冷得就如同雁南歸那深邃的眼神。


    眼前白光消散,我和嬴萱穩穩落在了一個廊腰縵迴的庭院中,此時正是深夜,玉盤橫空。我們站在一座連接兩個長廊的小木橋上,兩旁是鋪滿睡蓮的小池,幾尾小紅魚兒穿梭其中,濺起一翻漣漪。長廊前後都是望不見其首尾的庭院,古典的舊朝中式建築,長橋臥波,盤盤囷囷。


    “果然是個大戶人家啊。”嬴萱四下打量著。


    還無法推斷這裏是什麽地方,我和嬴萱不便貿然出現在夢境中人物的眼前,於是,我拉起嬴萱就沿著長廊走向深處,尋了一個角落裏的房間躲藏了進去。


    剛剛關上鏤空雕花的木門,就聽身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伸出手將窗戶上糊著的薄紙捅開,把眼睛放在小洞裏向外望去。隻見遠方跑來了一個小小的身影,白色長發,雖然四肢五官都還未長開,可我也一眼就認出來了來人是誰。


    正是幼年時期的雁南歸。


    我不確定他們半妖是如何算計年齡的,因此也無法推斷此時雁南歸的準確年紀,隻是這身形和身高,和人類四五歲的孩子差不多大小,是名副其實的“小雁”。


    小雁南歸的腳步十分慌亂,好像是身後有什麽在追趕他,他一邊飛奔一邊慌張地向後張望,應該是在躲避什麽人。此時的小雁南歸眼神中還沒有那股冰冷的殺氣,而是充滿了不安與恐懼,眼中含淚,看起來十分可憐。


    然而讓我最在意的,還是他手中捧著的東西。隻見他穿著破舊的小袍子,用寬大的衣袖包裹住了什麽東西,寶貝似的護在胸口。


    “好萌的小娃子。”嬴萱也學著我的樣子在一旁戳開了窗戶紙,趴在那裏看了看說道。


    剛跑了沒多遠,就聽到了身後追上來的人,隻見是數名五大三粗的漢子,看那打扮,應該是早年間舊時期的穿著,樸素簡單,手裏竟然還拎著木棍和其他一些武器,對小雁南歸窮追不舍,同時嘴裏還在不停地叫罵著:“小兔崽子,敢從老子嘴邊搶食兒!給我站住!”


    看樣子,小雁南歸應該是偷了什麽東西藏在了懷裏。


    小雁南歸見來人就要追了上來,瞬間慌了神,一個不小心就被翹起的模板絆倒,狠狠摔在了地上。懷裏一直寶貝著的東西也盡數散落在地,我定神看去,居然是幾個剛出爐的大饅頭!


    小雁南歸忍住哭痛,急忙撿起饅頭吹了吹,揣起來繼續逃跑。


    “至於嗎,幾個饅頭而已就提木棍追打一個小孩子!真是沒有教養,小娃娃太可憐了,還是讓老娘去教教他們該怎麽疼娃娃吧!”嬴萱氣氛地提起弓箭就要推門上前。


    我急忙攔下她,心平氣和地解釋道:“說好了要幫雁南歸找迴記憶的,你這樣貿然插手改變潛意識裏的劇情,我們還怎麽找到真相?況且,看那幾個人的打扮並不富裕,應該是這家大戶人家打雜的下人。再加上雁南歸是個半妖,也就是尋常人們眼中的怪物,受到這樣的對待也是正常。”


    嬴萱氣得牙癢癢:“真是的,咳。”


    隻見小雁南歸終於跑到了我和嬴萱剛才落地的那個小木橋上,然後他竟然聰明地翻身躍過木橋,沿著旁邊的夾道一溜煙就跑沒了影子。那些後麵追著的工人眼見一無所獲,隻好站在那裏罵了幾聲娘,便無可奈何地離開了。


    “走。”我叫起嬴萱就跟上了小雁南歸的腳步。


    我倆也走了夾道,迅速跟在前方遠處的小身影後麵,隻見小雁南歸直接跑到了後院,鑽入了一堆柴禾的後麵。我和嬴萱悄然跟在後麵,躲在了另一個方向。


    小雁南歸從柴禾堆後麵敲響了身後的柴房的木門,並用細微卻清脆的童聲喊道:“娘。”


    身後的柴房上了笨重的鎖頭和鐵鏈,看樣子裏麵是關了什麽人。聽到小雁南歸的唿喚,柴房的門裏緩慢探出了一雙枯槁的手,小雁南歸二話沒說,就將剛才偷來的大白饅頭盡數塞給了那雙枯手。


    “娘,你趕快吃吧,吃飽了,明天我好救您出來。”小雁南歸抹了一把鼻涕,然後背靠柴房的木門坐下,揉了揉方才因跌倒而紅腫的膝蓋。


    “南歸,你也吃點吧。”柴房裏傳來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可是聽起來虛弱不堪,像是行將就木之人。伴隨著聲音,那雙幹枯的手又從柴房木門的縫隙中塞迴了一個饅頭。


    小雁南歸再次把饅頭推了進去:“娘你吃吧,我剛才已經吃過了。我吃了魚,還吃了烤肉。家主對我可好了,我現在吃得白胖呢。不信你摸!”小雁南歸撩起自己的衣服,然後用力憋氣鼓起了那原本幹癟的肚子。那雙枯手摸索著觸碰到小雁南歸的身子,在那用力撐起來的渾圓肚皮上上下下摸了摸,才滿意地縮迴了手。


    “那就好……家主要是欺負你,你一定和娘說。”柴房裏傳來了狼吞虎咽的聲音。


    小雁南歸坐在那裏抬頭仰望天上寥寥的星辰,髒兮兮的小臉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我這時才注意到小雁南歸的身體,除了枯瘦如柴,身上還有數不清的淤青和傷口。看樣子,他們口中的家主並不像他說的那般厚道。


    “小小年紀就撒謊……真是的!”嬴萱在一旁竟然紅了眼圈。我雖然早已經猜出來了雁南歸的童年會十分淒慘,可是現在親眼所見,這種感受讓我有些唿吸不順暢。


    “娘,等明天我救你出去,我就帶你去看荷花池,那裏麵有好多好看的小魚。哦還有,我還要帶你去後山看看咱們親手種下的梧桐樹,小樹已經長得很高了,比我長得都快……娘,你說,等梧桐樹長大了,我爹……就會按照約定迴來接我們了嗎?”小雁南歸背靠柴房門,雙臂抱膝,一邊說,一邊高高昂起頭,不讓自己眼眶中的淚水跌落在地。


    “會的……一定會的……”柴房裏女人的聲音也漸漸弱了下來,“古人言,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栽下梧桐樹,自有鳳凰來。想當年,就是因為我無心種下了一棵梧桐樹,才會把你爹引來的……”


    “原來……我爹真的是鳳凰……娘親,沒有騙人呢……”小雁南歸伴著娘親的話語漸漸睡去。


    看來,柴房裏關著的應該就是雁南歸的娘親了。為了幫雁南歸找迴他母親的相貌,我和嬴萱躡手躡腳地湊過去,從柴房窗戶的空隙中借著月光看過去,隻見陰冷簡陋的柴房角落裏鋪了一張草墊,一名瘦弱的女子正躺在那裏。可惜,因為她是背對著我們,因此我無法看清她的容貌。


    我和嬴萱正準備想辦法看該如何看清雁南歸母親的樣貌,就聽到遠處一陣嘈雜聲,還伴隨著撲朔的火光,正往我們這個方向過來。我一把拉起嬴萱就躲入了一旁的柴禾垛裏。


    一群村民打扮的人手持火把成群結隊地迅速上前,團團圍住了這所簡陋的柴房。為首的人是個低矮的胖子,他手中拿著火把,一把上前,叫嚷著就將火把丟進了柴房的窗戶裏。火把不偏不倚,正巧卡在窗戶上,瞬間就引燃窗口的枯草!


    小雁南歸被驚醒,看到身後柴房裏的火光,驚訝地大吼:“你們要幹什麽!”


    “幹什麽?當然是除掉你們這對兒妖怪母子,免得再給我們村子帶來不幸!”為首的矮胖子兇狠地說道。


    小雁南歸趕緊爬上窗戶脫下自己的袍子試圖將火苗撲滅,可是他剛揮了兩下手,就被另一旁走過來的兩個彪形大漢攔住了。其中一名男子一手就揪住了小雁南歸的白色頭發,輕輕一甩手,小雁南歸就被扔到了一旁,重重摔倒在地。


    “你們……住手!不是說好了,隻要我在家主這裏打工,就可以把我娘放了嗎?你們……不講信用!”小雁南歸被摔得不輕,艱難地爬起來怒吼道。


    “我們不講信用?都一年了,神雀都沒有出現!明明是他不講信用!”不知是哪個村民迴應道。


    村民們現在眼中隻有火光,哪裏會講道理,二話不說就對著小雁南歸拳打腳踢。我死死按住幾次想要衝上去的嬴萱,避免她破壞夢境的原始完整性。


    小雁南歸被打得站不起身來,鼻青臉腫地卻還是死死守住身後的柴房。


    “你娘是妖精,你也是妖精!本以為關了你娘,你那個畜生爹會出現來救你們,可誰知道都快一年了,也根本都沒有見到過他的影子!”村民拎起火把,憤怒地引燃了草垛。我和嬴萱順勢逃向一旁,躲在側麵房子的後麵。


    村民們紛紛把手中的火把丟進柴房,轉眼間,搖搖欲墜的柴房就化作一片火海,無情吞噬著孤苦伶仃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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