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井的壁畫不太對。”李綽伸手摸了摸陰陽魚分開的壁畫,有點兒摸不著頭腦,朝著底下的大貓喊了句。


    “哪裏不對啊?”張濤的聲音借著水音兒穿了上來,在空落落的大殿上空悠悠揚揚地迴蕩著,聽著有點兒瘮得慌。


    “嘿咻!”李綽不等他放下尾巴,自己好像坐滑梯一樣從大貓的巨型尾巴上麵滑落了下來,張嬪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皇帝陛下的鑾駕。


    “一般來說墓道的壁畫都會描繪兩種情況,就是前朝和內宮,前朝一般是入陣圖,內宮則是宴飲圖,現在這兩幅畫倒是都有了,可是有一點卻讓人很難明白。”李綽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的智商也就到這一步了。


    “哪一點?”張濤慢悠悠地縮著自己的尾巴,漫天的貓毛不斷地飄落著,好像下雪一般。


    “就是,哈秋!”李綽正要解釋,被漫天飛舞的大貓毛嗆得直打噴嚏,一連好幾次說不出話來。


    “沒事兒吧?”張濤趕緊扭了扭屁股收起了尾巴。


    “沒,哈秋!……就是內宮宴飲圖,裏麵竟然沒有一個男人。”李綽在打了十八個噴嚏之後,終於堪堪地恢複了正常的語速。


    “沒有男人?”


    “嗯,按理說無論是前朝還是內宮,都應該是以描繪君王為第一主人公的畫作才對,可是在陣圖之中禦駕親征的雖然是個男人,內宮宴飲圖裏麵卻沒有這個人的身影,清一水全都是女孩子的圖樣,這種規製的壁畫我還是第一次見過。”


    李綽搖了搖頭,至少他所知道的很多朝代裏並沒有存在過這樣的繪圖方式,大部分的古代時期是男權社會,男性在社會生產生活之中占有主導地位,雖然在後宮之中的皇後享有與皇帝在前朝相對等的權力,但同時,她仍然是自己丈夫的臣子,並不是完全平等的關係。而這座大墓如果是一代帝王或者一方諸侯的陵墓的話,怎麽可能出現一副完全隻有女性所組成的紀念墓主人的壁畫呢,這似乎從禮法上說不通啊。


    “哦,這樣啊,不過你不是也說了嘛,也有可能是諸侯王的陵墓,前幾天電視上直播的那個什麽王的墓開掘現場,不是還有很多地方都是跟皇帝下葬一樣的規格?天高皇帝遠誰沒事兒跑過來挖開檢查檢查,沒準兒這個墓主人跟我一樣呢。”張濤看李綽一直打噴嚏,眼睛紅紅的,趕緊給他解悶兒,又拿出手帕親自給小孩兒擤鼻涕。


    “哈秋!哼。”李綽被人伺候慣了,完全不見外,真的讓張濤伺候著他這隻鼻涕蟲,擦幹淨之後想了想,點點頭。


    “你說的沒錯,不過跟你一樣是什麽鬼?”


    “怕老婆啊。”


    “找死嗎?”


    “對對對,是怕老公。”張濤趕緊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腮幫子,意思意思掌個嘴。


    “嗯哼,這還差不多,那咱們去衣冠塚那邊看看吧,反正閑著也是找不出什麽蛛絲馬跡,哈秋!”李綽還在不停地打噴嚏,這才知道他對貓毛的抵抗力竟然這麽差。


    “嗯?之前你不是也曾經露出過尾巴嗎?為什麽我沒有反應。”小孩兒走到一半兒,忽然殺了個迴馬槍。


    “唔,那是……”張嬪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如實匯報了。


    “我怕你有過敏體質,所以每個小時都會爬起來清理一下的,今天有點兒玩脫了,尾巴太大,毛量太多,清理不過來啊。”大貓紅著臉說。


    “冬天的時候,你抱著我睡,每小時都要起來嗎?”李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原地轉圈兒的大貓。


    “唔嗯。”張濤點點頭,似乎對於自己暗搓搓的情聖行為也有點兒抹不開麵子。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說呢?不露出尾巴來不就沒事了嗎?”


    “因為你好像很喜歡似的。”張濤老實巴交地迴答道,不過自從小孩兒打了第一個噴嚏開始,他就怕他們家聖上會對自己的毛過敏,平時都是很小心的在打理,隻是因為這次的尾巴太大隻了,才捅了簍子。


    “張嬪……哈秋!”李綽情意綿綿地看著大貓,冷不防又打了一個噴嚏,糊他一臉。


    “朕實在不知道該怎麽疼你。”李綽紅著眼圈兒說。


    “聖上,你就是這樣的漢子!”張嬪也熱淚盈眶。


    “行了行了,肉麻死了。”李綽是在裝不下去,長腿一伸抬腳就走。


    “是你先玩兒的嘛。”張濤喜滋滋地跟在後頭。


    ……


    “這就是,衣冠塚?”張濤跟著李綽往寢殿裏走了好幾道雕梁畫棟的大門,最後走到祭祀衣冠的地方腿都走細了,一抬頭就看見高高的祭祀台上麵直挺挺地站著一個人影,嚇得張嬪渾身一激靈,忍不住伸手攥住了小孩兒的褲腰帶。


    “嗯,不要怕,跟著我。”自從知道張嬪手動調節了自個兒的應激反應,李綽就不怎麽嫌棄他一驚一乍的樣子了,反而還覺得這麽個五大三粗的小夥子動不動就往男朋友身上躥的屬性挺萌的,這樣不是挺好的嗎?雖然不懂事的時候讓他占了先機被攻了,可是平時還是很給男朋友麵子的,知道鴕鳥依人,就比不少攻癌強多了。


    “所有的寢殿都修建得這麽變態嗎?”張濤指著祭祀台上好像櫥窗模特兒的假人說道,那是一個素體,很像美術生們學習素描的時候使用的人體模型,沒有明顯的五官,隻是個衣裳架子,也說不出是什麽東西做成的,愣嗬嗬杵在那裏,沒有雕刻眼珠兒的眼眶空洞地看著祭祀台下麵的人們,淡然的五官倒是比例挺好看的,不知道扒開衣服是不是像個大衛的模樣。


    “也不是所有的寢殿都有這種衣裳架子吧?因為製作起來比較麻煩,聽說前朝也有的,要用蠟油翻模,做成好像先皇遺體一模一樣的那種,後世可能覺得是對大行皇帝不敬,所以漸漸取消了這種當時被認為是陋習的規矩。”不愧是古代人,小孩兒雖然年輕卻也是活化石一塊,多多少少讓張嬪心裏不覺得那麽瘮得慌了。


    “不過想想是有點兒紳士啊,死了都不讓人安生,還要弄個假人在這兒吃些陳芝麻爛穀子,唔,什麽味兒這麽香啊?”張濤的食欲也是沒誰了,正在談論祭祀的事情他都能聞出肉味兒來。


    “不對,好像真的有什麽香氣,這是……酒?”李綽看了看祭祀台前麵擺著的兩桶盛放酒漿的禮器。這也太奇怪了,當年如果還有墳少爺的時候,裏麵擺酒擺肉倒也不奇怪,畢竟是心到神知上供人吃,擺好了之後行過禮大家就可以分食了,可是現在……這裏至少有個幾百一千來年沒有活人了吧,這酒的香氣又是怎麽迴事?


    “我去看看。”張濤這會兒應激反應過了,大搖大擺地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酒器的蓋子。


    “小心!”李綽隻怕有詐,趕緊一個箭步躥到了他的身後。


    “沒事兒的,看看。”張濤小心翼翼地揭開了酒器的蓋子,刹那間一股濃烈的香氣撲鼻而來,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令人微醺的醉意,讓人覺得目眩神迷。


    “唔!好酒!我沒醉!”張濤被這千年陳釀一擊即中,好像聞了貓薄荷一樣手舞足蹈起來。


    “這怎麽可能呢,千年不壞?”李綽酒量還不錯,小時候練過,長大之後跟著阿龍他們幾個小弟沒事兒就喝點兒紅星牛欄山,越發出息了,比張濤有量得多,這會兒看見大貓不行了,伸手一薅就把他弄到了自己身後避避酒氣。


    “好漂亮。”李綽伸手抄起酒器旁邊的長柄勺,小心翼翼地從器皿裏麵盛出了一勺酒漿,竟然是一種深海一般的藍綠色,讓人忍不住想要把身心都溺斃在裏麵。


    “這……能喝嗎?”張濤這會兒躲在小孩兒身後醒了醒酒,因為身體素質好,很快就恢複了,不過又召喚迴了他作為吃貨的本體。


    “不知道,不過是酒的話,裏麵的酒精含量如果不低,也難說保不住這些年會僥幸逃脫了腐壞的命運,之前發掘的古墓裏不是也有千年不壞的美酒嗎?”李綽這話好像是在給張濤科普,又好像是在安慰自己強行解釋。


    “唔嗯,不能喝啊?那就算了。”大貓隻關心食品的保質期問題,這會兒看來已經過期,對這難得的千年佳釀轉眼就失去了興趣。


    “嗯?不對啊……”大貓轉身正要上台階,忽然又吸了吸鼻子。


    “不隻是酒的香氣,我感覺,這裏有一股過年的味道。”張濤一臉幸福地繼續唿吸著古墓深處的潮濕空氣說道。


    “什麽叫過年的味道?”李綽不解,不過也跟著吸吸鼻子,似乎……真的有種熱熱鬧鬧的幸福感。


    “有酒的味道,還有肉!”張濤忽然之間睜大了圓滾滾的杏眼,眼中冒出了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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