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丁格爾跌跌撞撞地走進了一條巷子。


    雨仍然下著,一時間不可能歇息,巷子兩側的明溝被雜物堵塞,雨水也就流不下去,至少在短時間內沒有辦法流入下水道,於是,巷子內汙水橫流,不遠處,漂浮著小動物的屍體。


    天若晴了,水若幹了,這裏便會臭氣熏天,如果,沒有專門的環衛工人來打掃清除的話。


    在巷子內,立著一兩根燈柱,魔石燈有著燈罩籠罩,並不受這滿天的雨水影響,燈光飄入雨幕中,隨著雨線漂浮,甚是迷離。


    若是沒有這場雨,這燈柱下,應該會有幾個類似蘭丁格爾的站街女立在那裏,也會有醉醺醺的尋歡客從巷口跌跌撞撞地走進來,這些粗魯的水手或者力夫若是和站街女達成交易協議之後,並不會去尋一個旅館什麽的,而是相擁著走進巷子深處,走入黑暗中,完成交易。


    昨夜,這裏發生了一件命案。


    有一個站街女被人殺死,死狀極其詭異。


    奇怪的是,當時還有好幾個站街女在燈柱下接客,她們對正在發生的兇案一無所知,連一絲聲響都沒有聽到,直到其中一人和客人達成交易協議,兩人相擁著進入巷子深處,原本那個站街女準備在老地方和客人交易,不過那個客人也許是害羞,要求到裏麵一些。


    如此,他們向巷子內又走了幾步。


    走了幾步之後,兩人突然覺得心悸難受,不可控製地嘔吐了起來。


    那個客人是遠洋水手,隨身帶著火柴,他和站街女掙紮著向巷子外走去,脫離了某個既定範圍後,他恢複了正常,於是,點燃火柴,將隨身帶著的引火筒點燃。


    如此,這件兇案方才報了上去。


    如果,不是因為人一旦靠近屍體十米內,就會控製不住地嘔吐,無比的難受,無比的痛苦,這件事也不會捅到上麵去,區區一個站街女的死亡,自然有皮*條客所在的不良團體處理,了不起會動用一些那些黑警,但是,他們不會為了追查兇手動員太多的資源。


    鬼使神差地,蘭丁格爾進入的就是這條巷子。


    巷子口還有著警察拉著的警戒繩,不過,因為狂風暴雨的緣故,這警戒繩已經耷拉在了地上,就像是一條死蛇,至於應該保護好的兇案現場,現在,已經是一片狼藉。


    如今,控製身體的是蘭丁格爾本人。


    但是,瑞恩並未離開。


    他仍然和蘭丁格爾聯係在一起,並沒有切斷彼此間的因果線,如此,裹挾著自身神魂的黃金書仍然在蘭丁格爾的識海內,隻不過,隻是靜靜地在待著,觀察著……


    這時候,他還不能放手。


    將那朵蘊藏著無窮痛苦以及無比強大力量的花朵和蘭丁格爾的神魂融合之後,並非一切的結束,不過是開始。


    如果,瑞恩不在一旁護著,沒有黃金書的力量,這種太過霸道的融合,基本上沒有成功的可能,哪怕蘭丁格爾自己的神魂再堅韌,也是不成。


    不過,他也不能全然插手。


    這個過程,也須得蘭丁格爾自己熬過去。


    兩者缺一不可。


    燃燒!


    黑色的火焰在燃燒!


    這就是蘭丁格爾的神魂所感受到的一切,黑色的火焰炙烤著她的神魂,痛苦彌漫如火海將她淹沒,吞噬,不停地磨礪,仿佛有千鈞磨盤在神魂上碾壓一般,無休無止。


    “啊!”


    現實中,她癱坐在水窪中,背靠著肮髒濕潤的牆壁,仰頭望天,迎著雨幕,張大了嘴巴,整個臉部已經扭曲得變形,咆哮著……


    然而,卻沒有任何聲音。


    這隻是無聲的咆哮!


    這一刻,蘭丁格爾的身體並不受她自己控製,她的神魂已經在痛苦中陷入了迷茫,自我意誌在緩緩消散,這是人類的本能,麵對無法承受的痛苦的時候的本能。


    就像是一道坎。


    過不了也就崩潰,過了也就海闊天空。


    時間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可以是一秒鍾,可以是數萬年!


    黃金書在蘭丁格爾的識海內閃爍著金光,那是溫和的金光,就像是蕩漾的金色海洋,金色的光芒照耀著蘭丁格爾的精神海,照耀著海麵上漂浮著的那一朵黑色的花瓣。


    這也是蘭丁格爾能夠堅持下去的原因。


    這朵花雖然是無主之物,雖然和原主的聯係已經被切斷,且被黃金書轉換了一部分內核,然而,這玩意的層次終究是比她要高很多,哪怕她自身是天賦者,猛然和這玩意融合,自然是處在了弱勢一方,隻能被那玩意碾壓,不出意外的話,將會失去自我意誌,被其吞噬。


    就像已經死去的肖恩一樣。


    隻不過,這兩人,一人是誌願的,一人卻是被動的。


    當然,除此之外,兩者還有著其他的區別。


    那就是肖恩一直是扯線木偶,麵對痛苦寧願舍棄自我,因為舍棄了自我,方能融化在痛苦之中,卻不會因為痛苦而難受,反倒是一種幸福。


    蘭丁格爾卻一直都在對抗,如此,也就更加痛苦。


    她越痛苦,從花朵中吸取的力量也就越強大,並且,因為黃金書改變了花朵性質的原因,也不怕被痛苦之主從無盡虛空中望過來。


    就連瑞恩都承受不了那家夥的注視,她更是不可能。


    沒當她就要崩潰的時候,便會感受到一股暖意,這暖意讓她漸漸崩潰的自我意誌重新變得凝實,再次麵臨痛苦,如此,無休無止,循環往複。


    如此,也就習慣了!


    最後,痛苦依舊存在,永恆地存在著!


    但是,她的自我意誌卻堅固如磐石,不會動搖,不會崩塌。


    至少,現在是這樣!


    無邊的精神海變成了一朵巨大的黑色花瓣,在識海中綻放,蘭丁格爾的神魂便是那花蕊,在無邊的痛苦中沉浮,卻不曾被吞噬,被融化……


    旅館大廳內,西亞卡姆閉著眼睛。


    那奇怪的大眼珠子在他麵前懸浮著,在金色的光線籠罩下翻滾。


    識海中,一輪明月閃耀。


    蘭丁格爾的麵容出現在明月之中,她和西亞卡姆一樣,閉著眼睛。


    突然間,她睜開了眼睛。


    於是,明月破碎開來。


    “找到了!”


    西亞卡姆猛地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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