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稍霽,瞑睫輕啟,麵前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舉目望上,黑沉沉似夜霧裏一般,無梁無棟,縱是高瞻遠矚,也是茫然無頂的一個虛洞,看久了似隨時能將人吸進去的。

    腦袋有些沉甸甸的疼,似是有針一下一下地紮在太陽穴的地方,想要鬆動身子,悚然發覺自己竟是被緊縛在一根立地參天的柱子上,雙手反剪,雙足束起,稍稍動彈,便有粗大的繩索閃現,將她捆綁驟緊,愈動愈烈,掙脫不得。

    翦翦一道清風,幾個婢女裝束的人越閾嫋嫋而來,卻像是沒見到青玉一般,冷淡從容地在殿中來來迴迴,收拾清掃、插畫剪枝、抹盞烹茶……輕盈得帶不起一絲的聲響,偌大殿宇寂靜得駭人。

    青玉已漸漸地弄清了繩索的脾性,鬆垮垮地站著紋絲不動,繩索隱沒,身上便如沒了束縛一般,這才衝著走近她的一個婢女喊道:

    “請問,這是哪裏?我被繩子所困,請您幫幫忙,解開來救我出去。”

    女子卻是視若無睹,螓首豎目,捧著一盤鮮果蓮步走遠了。青玉並不灰心,等著下一個走得近了便仍是溫然與她說話,如此幾次三番,卻是連連碰壁,看著她們漸近再漸遠,悄然無聲,掙喚時觸動了繩索,霎時的一陣瑟縮,手腕、腳踝上便有青紅的印子,襯得她皓玉的膚色楚楚可憐。

    低眉舉首之間,方圓兒已款款地踱步而來,紅粉胭脂遮住了她因急促而略略潮紅的麵色,然而黛眉顰蹙、眼波凝睇間,卻流露著難掩的慍怒焦急之意。

    青玉當下已猜得是在靈域境地,儼然看著她逼近自己,突然地將雪杖硬生生抵在自己脖頸處,似被人以虎口鉗製了一般,因突如其來的窒息而漲紅了臉,然後是猛然地一個鬆手,如滯水溢流,唿吸得急促起來,再也抑製不住地咳嗽出聲,殃得手足俱是勒得似磨在硬石上一般,疼痛難忍。

    “窒息而亡,這種死法可是難受得很,且死狀駭然,你若是不想這麽淒慘地死去,就據實告訴我施展出清霜玉雪杖靈力的口訣!”

    雖是惡語相向、橫眉冷對,青玉卻已能確定,方圓兒奪取雪杖後,並未能如願救出冰封的閻君靈域。

    “雪杖是神的法器,自然隻有它的主人才能駕馭,在你手中便如凡物一般,毫無作用。”

    方圓兒挑眉道:

    “霜翁已死,如此我便隻能利用你,來搭救父君了?”

    她的語中轉含了抹溫然的意味,翹首望著青玉,卻如綻放的一株罌粟,雖有傾城傾國的美豔,卻妖嬈鬼魅。青玉直視她的眸子,淒切如寒潭,即便再冷,於青玉卻是常溫如春秋,隻冷然道:

    “縱是身死,我也不會救他。霜翁苦心孤詣,幾近命殞才將閻君靈域封印,絕他撻伐禍亂於人世,我若放出他,便是將霜翁的努力付之一炬了,所以我是絕不會聽從於你。”

    “好,真是英英烈女”,她揚一揚手,長辮疊在手中,如刀入鞘中,瞬間而已,“身死?不過可惜你現下可是身在靈域,這兒可從未有單單的''死''字一說,隻有半死不活、受盡淩辱。”

    揮手似抽刀,辮波一層一層地打來,似吐信的蛇頭一般,逶迤盤桓,便要齧咬在青玉臉頰上,斜刺裏一道暗影擋在臉前,青玉隻聽得方圓兒惶然地一聲喊,地上已躺倒著一個瘦弱的人來。

    “君上——”

    地上的男子捂著胸口,病白的麵色憔悴而矜然,因他整個身子半蜷著,似秋寒裏料峭而倒的一個燕巢,枯黃枝條隨風糾纏翩躚不止。他抬手拒了方圓兒倉皇遞來的一雙玉手,撐地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光潔的地麵上便是一道觸目的紅手印,望之驚心。青玉這才知方才竟是他裸手替自己擋下了方圓兒的鞭風,一時呆了似的睜看他不已,這個弱不禁風的人,竟是靈域的少主閻君北辰麽?

    他手背上尚在淌血,他卻作渾然不覺,容色森森然似寒冬裏的一塊清冰,惻惻蝕骨。

    “你既奉我為君上,便是視我為君、為主,君主沉浮,上行下效,我的意思,是將她放了,你可知該如何去做。”

    “您的手在流血,讓我先替您療傷止血!”

    “無妨”,北辰將受了傷的手負在身後,淡淡道。

    方圓兒抿了抿嘴,很是不甘,軟語反詰道,“君上可知她是誰,她可是霜翁的接班人,是主霜雪之神”,將地上雪杖執起,纖手一握,也顧不得寒氣侵骨,鑿鑿分白,“如今我已得清霜玉雪杖,隻要逼迫她施法,父君便得脫離冰封禁錮,到時開疆擴土,不過旦夕而已,靈域將不再隻這一隅之地,縱是九州,也可得了。”

    “她方才的反應,逼從是可行之策嗎?”,他話說得急,一時間略帶喘息,不語時直若弱柳扶風的女子般,可隻要稍稍對上他目光,卻鋒利如一把劍,機巧慧黠,凜然有威嚴,“為她鬆綁。”

    方圓兒僵立不動,終是不情願地施法解開了青玉的束縛,才悻悻然地退去。

    “你,真的一點兒神法都不會麽?”,青玉搖著手腕,好奇問道。

    “是,說來可笑,閻君靈域的兒子,靈域的現任之主,竟是這般病秧羸弱,行不得遠、立不得久,出了這宮殿,便要披上一層假皮囊來掩人耳目、虛張聲勢,怕是不會有人信吧。”

    “皮囊……原來昔年與霄哥哥爭奪青石大戰一場的,竟不是你”,青玉恍然,卻見他猶然不知的模樣,眉梢不覺爬上一層陰翳來,能傷得霄哥哥,越俎代庖,靈域中隱匿著怎樣心思深沉的高手?

    冥思中慌地扶他就近取榻坐下,輕盈地揚起右手,敷了輕薄的層冰在他傷口上,血便漸漸地凝固,望之如開在冰下的寒梅,青玉這才舒然道:

    “你的手傷口很深,以冰覆著,隻能暫時止住血,以防感染,待會兒還是得讓醫士好好兒地看看才行。嗯,這兒住著這麽多人,應該有不少醫術高明的醫士吧?”

    北辰被他問得啞然失笑,呆看著手上晶瑩的冰晶,默默不語,卻聽青玉繼續道:

    “你救了我一命,我很感激,隻是你父君,我真的不能相救,不過你且放心,方圓兒她雖設局害我,終究我是化險為夷了,所以我斷斷不會同她計較,也必不輕易與靈域為敵。”

    北辰澹然地笑著,拉她起身便往殿後走去,越過一道屏風,倏然入目的,竟是一片冰封起的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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