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宋廣陵緊緊追在尾巴後頭,跟迴客棧的時候,沈安其實是拒絕的。


    沈安知道“未來”之事,自然對凡境“此刻”的勢力發展也了然於胸。在無意間指出宋家內部勾心鬥角之後,宋廣陵對其見識深遠驚為天人,扯著沈安想要繼續詢問融城的百年大計。


    然而沈安卻並不看好他。這宋廣陵實在太過天真,太容易輕信他人。


    比如此刻,若是沈平或是馬長雨聽到沈安的言論,定會懷疑他是不是在沈馬兩家安插奸細。也就隻有宋廣陵,真覺得世間有人,不但神機妙算,還能心懷天下。所思所慮,必定先天下之憂而憂,同自己一般,願踏上那大道為公之路。


    沈安雖不喜他的天真,但是自己還打算借宋廣陵的身份,尋機去找鼎言和清羽大師。他千裏迢迢來這問道大會,本來就隻為緣慧一人而已。然而至今為止,所遇意外重重,卻連緣慧的一根頭發都沒見著——如果他有頭發的話。


    帶著這份心思,沈安路上耐心的同宋廣陵講解現狀。


    雖然凡境被四家治理,卻在沈傲奪擔任“滅魔盟盟主”之位後,打破了微妙的平衡。馬家根本不服沈家,宋家雖因地域靠近馬家,天然近親,卻也在崛起的新勢力中左右搖擺,也就隻能拉攏蘇家,使合縱連橫之計,以造成三勢鼎立之狀。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宋家家主就是指望著孫子能飛升,帶著宋家脫離眼下狀況。


    正因如此,宋廣陵才會被養的如此純善至性,不諳政事。


    一想到能將“沈家不可信”的種子,植入宋廣陵心中,給沈家尋不痛快,沈安心裏就極為高興。


    一直到了客棧,宋廣陵依然意猶未盡,沈安見天色已晚,便邀請宋廣陵上樓,再敘妖魔鬼三域現狀。宋家離鬼域如此之近,未來又有鬼瘟一役,讓宋廣陵提早提防鬼將軍,也將給沈安帶來便利。


    “救命!救命!”


    在客房門廊外,沈安忽聞房裏傳來的幼童唿救之聲,他頓時臉色煞白,以為因自己不在,讓安璞玉那孩子陷入了危機之中。


    沈安剛剛失去趙狐,又怎能忍受安璞玉受到危險之事發生!


    他驚慌失措地甚至忘記,自己早留下了一堆法器寶貝給安璞玉,他又怎麽可能會輕易受到傷害?


    關心則亂,沈安飛奔至門口,正準備踢門而入,卻聽見安璞玉怒氣衝衝的稚嫩聲音從門內響起。


    “這種笑話!哪裏好笑了?”


    沈安頓時愣在了門外,同隨後跟上的宋廣陵麵麵相覷。


    房內,一個年輕男人的哭聲響起道:“小祖宗啊!貧道之前都說了!這講笑話,要的是聽的人能聽懂!小八問的這句‘這紅蓮山上可有紅蓮塢,可能上得?’,貧道迴的那句‘那紅蓮山上得不得,是以有的!’,是取自老子《道德經》裏的‘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乃是諧音的笑話。這……修行之人都能聽懂這笑話啊?”


    “你的意思是我蠢?所以我聽不懂你這笑話?”


    安璞玉冷笑聲傳來,隨即又聽見另外一個幼童之音不斷哀嚎:“呱!呱!救命!救命!”


    男子更加用力的哭求:“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輕點!我兒子要被你捏死了!”


    “再想一個!下一個笑話如果再不好笑,我就捏死你的鳥!”


    “胡鬧什麽!”沈安猛地衝進門內,把裏頭兩人嚇了一跳。


    隻見一個年輕道士打扮的男子站在圓桌一邊,而對麵則是毫無坐相的安璞玉。他猶如山中大王一般,垂著一隻腳,另外一腳卻跨在椅子的扶手上。


    這個霸氣流氓的坐姿,由他一個稚子幼童做出來,顯得格外滑稽可笑。


    然而沈安卻笑不出來,他從沒見過小玉兒這孩子如此沒大沒小的模樣!


    讓沈安更加吃驚的是,在安璞玉的手中,一隻黑色的八哥正被他死死捏著脖子,不斷撲扇著翅膀,極為可憐。那八哥黑色的羽毛噌亮光滑,顯是營養充足,被人悉心照料。然而此刻卻落在安璞玉的魔爪之中,六神無主地呱呱直叫。


    “胡鬧!”沈安嚴厲怒喊。安璞玉一個驚嚇,手一鬆,那八哥就從他的手裏逃了出來。


    八哥立即飛到對麵男子頭頂,不斷盤旋,然而那個男子卻依然一動不動,那個八哥突然號啕大哭地吼起來:“壞人!壞人!放開我爹!放開我爹!”


    沈安微微吃驚:那八哥竟是靈獸,而且已經開啟靈智,通曉人語?剛才門外聽到喊救命的就是它?這一人一鳥怎麽進來的?自己明明對屋子下了禁錮,除非玉兒自己放人進來,不然外人根本進不來才是!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沈安怕自己亂想誤會,冤枉安璞玉,故而按捺住怒火,向安璞玉詢問。


    安璞玉絞著手指,聲如細蚊道:“我……我就是嚇唬嚇唬它……又不會真的捏死它……”


    “誰問你這個了!”沈安指著年輕道士氣道:“他是誰?為何會進來?我不是說過不許讓陌生人進來的嗎?如果是壞人……”沈安越想越心驚,他轉頭眯著眼睛,上下打量著門內的不速之客,似是安璞玉一確認這人不是好人,就會一劍劈死對方。


    “啊喲!道友啊!冤枉啊!”那男子鬼哭狼嚎道:“貧道本來隻想在這附近隨便逛逛,尋尋機緣,順便賺些盤纏,就帶著我兒子,就是那八哥,在這客棧樓下表演。這小祖宗說聽到我的相聲有趣,讓小二把我喚上來,還說有重金酬謝!”


    那男子見沈安眉頭皺的更深,卻不像剛才隱有殺意,趕緊繼續道:“我上去後,這祖宗就在貧道身後拍了定身符,定住了貧道,還開口便要搶我兒子,貧道是賣了自己都不能把兒子給賣了啊!貧道這是求天拜地了半天,才說服這小祖宗別打小八的主意。後來……後來這小祖宗說,可以放貧道一馬,就是要貧道講笑話,要是把他逗笑了就放走貧道父子二人,但是貧道講了整整一天,說的嘴皮子都破了,那小祖宗就是不笑啊!”


    那道士在哭天喊地的時候,那八哥也對著安璞玉邊飛邊鬧道:“他才是壞人!他才是壞人!”


    “胡鬧!我給你的定身符,就是讓你做這種事情的?”見安璞玉沒有反駁,那道士自是沒有說謊,沈安心中失望,對著安璞玉氣道:“我不在,就那麽幾刻的無聊你都忍不了?”


    “不是的不是的!”安璞玉爭辯道:“我是想學些好玩的段子,好哄安哥你高興!因為狐——”


    安璞玉本想繼續說“狐狸姐姐走掉了”,然而在看見從沈安身後冒出的宋廣陵後,他立刻閉上了嘴。


    沈安一聽,心中一軟。尤其看到安璞玉年紀雖小,卻聰慧又識大體,知道趙狐一事,不該在外人麵前多提,故而忍著委屈低頭認錯的模樣,實在可愛,沈安頓時發不出脾氣。


    他隻能壓著心中的無奈與哭笑不得,轉向那青年,解了他的定身符,抱歉道:


    “未能管好我的劍童,實在對意不住。”


    那人倒不在意,宮陽上城,多數修士非富即貴,統統眼睛長在腦門上。在外曆年半年,他早就學會看碟下菜。這叫安璞玉的小鬼不過是一小小劍童,但是他所用的定身符,倒是少見珍貴,那麵前之人自然來頭也不小。他自己隻不過是一個剛下山的小修士,世家之人自己哪個能得罪的起?


    故而那個男子隻是幹笑道,哪裏哪裏,也不敢多言。


    解了定身符後,那人左搖右擺,鬆了鬆筋骨。他見沈安態度溫和,似是好話說,便順杆子往上爬,嬉皮笑臉道:“這……小道剛才表演了半天,這飯都沒吃,不知能不能……捧個錢場?”


    沈安點頭,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張道票,遞與男子。


    這錢是沈安賭沈平能魁首“金三問”贏來的。來得容易的錢,自然甩出去的時候也暢快。對沈安而言,貨真價實的金錢,反而不如能保證自己盡情殺人積分來的重要,為了獲得係統“慷慨解囊”的積分,這些年他早就撒錢撒習慣了。


    “這……這……”


    這!麽!多!


    看到道票上的數字,男子的眼睛都亮了起來!這個數字,即便自己省吃儉用攢半年,也隻能摸到邊角啊!這……這何止是財主!這是財神爺啊!


    “你的靈獸,是乾級吧?養起來應該挺花錢的。”沈安微笑道:“竟然能開啟靈智,實在不簡單,應該費了不少心思吧。”


    靈獸一旦達到乾級,便不再受本源所束縛。鯉魚可以化龍,雛雞可以飛鳳。然而,要將一條本源為魚為雞的靈獸,養至乾級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食之物,必為瓊漿玉液,美饌珍饈,看這年輕道士窮匱潦倒的模樣,他的八哥卻健壯活潑,還叫自己主人爹,看來此人定是下了不少心思照顧它。


    然而卻被安璞玉這熊孩子折騰得掉了一地的毛……


    這麽一想,沈安反而覺得自己的錢或許給少了。


    “道友……”


    若收錢的時候,沈安在男子心中的等級剛從“管不住熊孩子的鳥人”,上升到“還不錯,至少是個人”的等級。此刻聽到沈安的關切之語,男子的心中,如同大海白浪拍擊焦岩,湧起波瀾壯闊的感動,更是激起了他在夕陽之下奔跑,朝著海浪高喊“知己啊啊啊!”的澎湃衝動!


    “仙人啊啊啊,貧道平時真的是寧可餓著自己,也不願餓著我兒子啊啊啊!”


    那人激動無比的抓住沈安的胳膊,不停地抹著鼻涕眼淚,把沈安嚇了一大跳。那人頭上的八哥也受它“爹”感染一起哭天號地起來:“爹啊啊啊!你怎麽這麽命苦啊啊啊!”


    本座這是被訛上了?


    聽著一人一鳥,嚎啕大哭聲,沈安目瞪口呆。他望了望遠遠站在一邊,似乎有些被哭聲感染的宋廣陵,歎了一口氣,暗忖道:這事兒明顯錯在玉兒那孩子身上,他一個散修,要養一隻乾級靈獸也確實不容易,更可況宋廣陵還站在這兒,本座還想和他談正事。罷了,能用錢解決的事兒都不叫事兒。幹脆再給點,趕緊打發走那人才是!


    沈安又抽了一張道道票,塞入男子的手中,微笑道:“這張,給你兒子多買些吃食。”


    那男子的嘴張得大大的。他在凡境流浪多年,見識過的世家弟子真不少,然而多數都是那些嘴上炫耀身世高貴,結果根本一毛不拔的世家弟子。哪些人之中,誰能有半分沈安一擲千金時的瀟灑自若!風流不俗!誰能如同麵前之人,仿佛全身都散發刺瞎雙眼的閃亮光環!令人感動至深!


    難怪窯場坊間娘們都愛攀高接貴,遇上真有錢又舍得在你身上砸的!這換我我也攀啊!


    “不不不,太多了太多了!”那男子麵色潮紅不住搖手。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被定身符定了一日,什麽都沒吃,此刻饑腸轆轆的緣故,男子隻覺得麵前的沈安,如同正在割肉喂鷹的無量佛祖一般,隻是他背後懸著的不是圓輪光明,而是金光燦燦的孔方銅錢!那金光肆意的笑容,正溫暖著他空虛疲竭的心內,讓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高聲呐喊道:


    “這……這……要不這樣?貧道把我和我兒子!一起賣給道友你了!”


    見沈安一愣,男子下意識覺得,一定是想抱此人大腿的人太多,所以他看不上自己了!沒關係!這節粗壯結實的大腿就算不能抱上,在他心裏留個名也好啊!


    那男人趕緊接著喊道:“貧道名為李九陽!乃馬家外室弟子!最近剛剛結束後天之氣的修行階段,正在下山尋找機緣中,貧道感覺自己和道友你非常有緣啊啊啊啊!”


    話畢,李九陽餓暈了過去。


    這——沈安和宋廣陵皆是瞠目結舌——這也未免太有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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