鯊魚確實可怕,但鯊魚的個頭與人類相差得並不算太大,老頑童麵對鯊魚不會產生一絲恐懼,然而現在捉住他的是一條個頭比兩三條鯊魚還要大的章魚,尤其是麵對那張口水狂流黑洞洞的嘴,素來處事淡定、遊戲人生的老頑童突然有點頭皮發麻。


    他倒不是被大章魚的模樣嚇住了,而是單憑章魚的觸角纏住他的力道,他便知以自己的實力根本無法與章魚相抗衡。


    沐之秋有句話說得極其正確,人類再強大,也無法戰勝大自然中的不可抗力。在生死門地宮的那七日,老頑童聽了沐之秋這話實在費解的很,此時,他卻深有體會。


    眼下,他被那章魚的觸角纏住無法擺脫,但雙手卻未被束縛。眼見著章魚黑洞洞的嘴巴越來越近,猛地想起秋兒還說過,人類無法征服自然界的不可抗力,但卻能因勢利導為己所用,甚至能征服。


    沐之秋雖然隻在生死門地宮呆了七日,卻給了老頑童不少啟發。再強大的敵人也有弱點,他的乖徒兒將他耍得團團轉亦是掌握了他的弱點,秋兒對付他如此,對付蕭逸如此,對付玩偶師亦如此。


    玩偶師邪功已成,雖未及精鋼不壞之身,卻也堪稱刀槍不入,若不是秋兒兵出險招弄瞎了玩偶師的眼睛,想製住玩偶師簡直是癡人說夢。


    這條攆不走打不過,跟條癩皮狗似纏著他的大章魚,在老頑童眼睛裏就是另一個玩偶師,以己之弱攻彼之長,貴在出奇製勝。腦子裏靈光一閃,老頑童已迅速取出袖帶內藏著的藥包,將裏麵的毒藥全都拋進了章魚的嘴巴裏。


    玩偶師眼見突然冒出來這麽個龐然大物,心知留下來混戰非但討不到便宜,還有可能葬身章魚口中,遂棄了老頑童獨自浮出水麵逃生去了。


    玩偶師一走,老頑童腹背受敵的情況得以改善,但他的境遇並未因此好多少。此時,他不知自己的毒物能否對大章魚起到作用,也不知這些毒物毒殺如此大的一條章魚劑量夠不夠,因此,他手上絲毫不敢停頓,毒藥一股腦丟進章魚嘴巴裏的同時,他已使出平生所學,將體內渾厚的內力,以排山倒海之勢往章魚麵門上拍去。


    眼下的情形急歸急,老頑童可不糊塗,毒藥他賞給了大章魚,救命良藥,他卻一粒都舍不得貢獻。


    老頑童是個識時務的人,哪怕山窮水盡,他也不太願意將自己弄得一名不值,他親手配置的這些丸藥都是可以換真金白銀的,世人想購得一顆並不容易。況且,人在江湖總有挨刀的時候,不給自己留點後招,不定哪天就死在小陰溝裏了。所以,便是在這樣兇險的情況下,老頑童也不願損失掉一顆良藥。


    當真是藝高人膽大,這種時候老頑童還在內心打著小算盤討價還價。


    別看老頑童的處境堪憂,他卻異常冷靜,每一掌拍出去都極有規律和章法。像這麽巨大的海洋生物,倘若與它硬拚隻能是以卵擊石,所以老頑童隻選中了章魚麵部的某個部位猛烈攻擊,那就是章魚的眼睛。


    就算是小螞蟻扛著根草鑽進大象的鼻子裏,大象也會難受好幾天。更何況眼睛不管在人身上,還是在動物身上,都是最敏感,最薄弱的部位。


    盡管那章魚皮厚肉糙,老頑童幾十年的功力卻也不可小覷,這般一掌接一掌地劈下來頓時讓章魚感到疼痛不已,不多時,一雙惡魔般的眼睛便血流如注。


    疼痛之下,章魚狂躁不已,觸角像蛇一般勒在老頑童身上,越收越緊,那股狠辣勁兒誓要將老頑童活活勒死。


    便是老頑童有充沛的內力支撐,此時也被勒得麵色青紫眼珠暴突。自知偷雞不成已無生還可能,老頑童索性憋足一口氣,淩厲陰毒的掌風更是不要命地隻管往章魚的眼睛上招唿。


    這般與大章魚對峙許久,老頑童終於力氣耗盡,再使不出半分真氣,隻能絕望地等死。那章魚的觸角便一點點收起來將它自己的身子和老頑童的一起卷成了一顆巨大的肉球。


    不知究竟是老頑童的毒藥起了作用,還是老頑童瘋狂的反擊終於得逞,大章魚竟在將觸角全部收起後氣絕身亡。


    這本來是件千載難逢的喜事,但應了那句老話——好事多磨。本應在死透後變得軟綿綿的章魚不知怎地發生了質變,表皮上竟分泌出一種液體,讓章魚的觸角越來越硬,就像朵收縮起來的花崗岩食人花般,將老頑童死死包裹在裏麵,老頑童拚命掙紮,收攏起來的章魚觸角竟紋絲不動。


    這種周身環境都變成堅硬的石頭等待死亡的過程就好比琥珀的形成過程,漫長而折磨人,無異於在水底給老頑童做了個牢籠,他出不去,看不見,喊不出來,也遊不走,隻能眼巴巴地沉在海底等死。


    沒死在章魚的嘴裏,卻遇到這等尷尬境遇,老頑童心中不由暗暗叫苦。不過他創立的生死門本就是存在於地下終日不見光的門派,適應環境後很快便平靜下來開始分析形勢。


    老頑童尾隨蕭逸潛水救出玩偶師,被玩偶師陰了一掌再到與章魚糾纏,前前後後大約用了半多時辰,若是一般的人,在水底閉氣這麽久,早就憋死了。但老頑童既是生死門門主,又生活在地宮內,龜息功早已練就得出神入化,入水之後自然而然就將龜息功的神效發揮出來。


    眼下,他真氣不足,單純依靠龜息功也有些困難,想了想,封住自己周身的幾個大穴,最大程度地減慢血流速度和體能消耗,隻靠著龜息功硬撐著等待真氣一點點恢複。


    老頑童並沒指望過會有人來搭救,倘若這般沉在海底都能被人找到,那才是真正的大海撈針,所以他一點兒也沒考慮過蕭逸,隻寄希望於其他。


    章魚既然死了,那他總有能破體而出的機會,或許海底其他生物來啃食死後的章魚屍體,或者章魚屍體慢慢腐化鬆動,哪怕是最笨的辦法,用內力將章魚屍體劈開也行。總之,不管怎麽說,老頑童都不可能這麽眼巴巴地在海底坐以待斃。所以他要養精蓄銳,恢複體力和內力。


    說實話,老頑童當真是個樂觀的人,若不是後來的離奇境遇,隻怕他變成了琥珀或者珍珠,都還自信地以為自己的內力可以將章魚的觸角震開。


    這般的老頑童,就像一粒沙落進蚌體內被包裹住,靜靜沉在海底,等待著變成珍珠的那一日。


    當是老頑童命不該絕,兩個時辰後,他竟遇到了一夥海盜。


    這片海域並不像沐之秋想象中的那般太平,因著海中央有個四季如春的無名小島,海盜們便將這片海域作為聯絡點,經常將劫來的財物埋在島上。


    海盜們每迴收獲都要在小島上慶祝一番,今日也不例外。巨大的撒下來,海盜們本想著能從海底捕獲出幾條大魚打牙祭,不曾想一撒下去竟悄無聲息。但那卻似掛住了上千斤的大魚,怎麽拖都拖不動。


    海盜們都是打家劫舍的行家裏手,職業習慣讓他們驚喜地認為捕獵到了某艘沉船的藏寶箱。於是,幾十名海盜硬是齊心協力地將沉重的大拖了上來。


    這世上當真有那麽巧的事情,海盜們拖上來的不是什麽藏寶箱,正是將老頑童死死裹在觸須內的大章魚。


    章魚海盜們見過,這麽大的章魚卻無人見過,死章魚各個海域內都有,但這麽個死法的大章魚海盜們卻是聞所未聞。


    海盜們在海上打劫來往船隻並非一天兩天,不少人亦有些見識。單看大章魚死去的姿勢,任誰都想得到它的身體中間裹著什麽東西。


    江湖上素有奇人異事,海盜中亦有人聽說過有些隱士奇人或者鏢局俠客都家藏異寶,既是異寶,自然都會有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守護,就像珍稀藥材或靈物生長的區域都會有靈獸守護一般,所以海盜們一致認定這個巨型章魚懷裏抱著的一定是隻藏寶箱。


    章魚死後,身體已硬比花崗岩。但海盜們既然常年在這片水域作惡,自然有非比常人的手段,硬是用刀、鑿、鋼鋸等物將章魚包裹起來的觸須一條條給鋸斷了。


    從大章魚離開海底開始,老頑童就感應到了。聽著外界嘈雜的人聲,老頑童敢斷定救他的絕不是蕭逸的人。


    不是蕭逸,更不可能是玩偶師,那麽,除了海盜還能有什麽人救他?


    海盜要是改邪歸正主動救人,那當真是公雞下蛋毛驢子爬樹。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老頑童自個兒幹的是什麽營生?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海盜為什麽對這隻巨大的死章魚如此感興趣。


    這般,甚好!


    老頑童迅速將自己已恢複的真氣全都灌注於雙掌之上,他要在身體脫離險境的第一時間出手,在對方尚未做出任何反應的情況下一招製勝。


    這些海盜卻也不是腦肥腸油的莽漢,個個都有防範措施,最前麵的幾個臉上帶著厚重的麵具,其餘幾人手裏握著大刀,隻等章魚的身體完全打開遇到危險時先下手為強。


    比速度和力量,這世上有幾人能及得上生死門門主?結果是注定的。


    章魚身體打開的瞬間,海盜們目瞪口呆地發現他們期待的不是藏寶箱,也不是大珍珠,而是一個麵色陰霾的俊美男子,尤其邪門的是,還是個看起來像死人一般,卻是個活著的男子。


    如此駭人聽聞的事情誰遇見過?海盜頭子隻來得及唿出一句“海神臨世”,老頑童的掌風已經劈中了他的麵門,海盜頭子直到身首異處,都沒明白過來這個托珍而生男人究竟是死神還是海神。


    這一仗簡直就是恃強淩弱,老頑童絲毫沒有因為自己剛被海盜們搭救而產生憐憫之心,生死門本來就掌控生死,哪裏會有憐憫之心?所以不過用了一炷香的功夫,一船海盜就被老頑童解決了個幹淨。


    將海盜們的屍體丟下大海,老頑童便駕船開始在海麵上搜捕。


    他的航海經驗比蕭逸豐富許多,不到一個時辰,便找到了蕭逸和沐之秋與玩偶師惡鬥的小島。


    笨蛋做事的方法大致相同,但聰明人卻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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