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聽了也是愕然,他看著麵前的少年,在寒冬大雪的夜裏,少年隻穿了一個獸皮筒子,腳上也隻有一雙破爛的草鞋,他全身上下的凍瘡數也數不盡,即便這樣一個少年卻依舊樂觀的要給他幫助,在他難以支撐的時候,卻依舊堅毅的給他加油鼓勁。


    中年人的心好像被某個尖細的針狠狠的刺了一下,喉頭仿佛有一塊兒沉重的鉛,壓住了喉管。


    “孩子,把我的長袍穿上,這樣你能暖和一些。”中年人說著就要脫下長袍給雷諾披上。


    雷諾一擺手,製止了他:“這樣華美的袍我一輩子都沒見過,我身上太髒,擔心弄汙了它,再說了我是個半大小子,你這件長袍要是給我披上,隻怕就成棉被了,我連走路都費勁,又怎麽能把你背到山洞呢。”


    中年人一捂額頭,恍然大笑:“對,對,你還是個孩子,我這長袍你穿上再去背我這個該死的人,確實礙事。”


    雷諾蹲下身,幹淨利落的將中年人背起,這次中年人沒有再推辭。


    就這樣,在白雪皚皚的夜裏,一個十二歲的單薄少年,背起一個衣著華袍的中年男子,他們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奧丁冰穀的山洞裏走去。


    山洞雖然不遠,可在風雪交加的夜裏走起來卻異常艱難,兩人經過艱苦跋涉,終於來到那個可以避風的山洞。


    將中年人放下,雷諾找來幹草,給中年人鋪一個盡可能舒服的地鋪,隨後又生了一堆火,山洞裏頓時明亮暖和了起來。


    安頓好中年人,雷諾又說:“伯伯你的傷很嚴重,我再去給你找點草藥。”


    中年人示意他迴來:“不用了,我身上的傷,尋常藥物是治不了的。”


    雷諾無奈,隻能迴來和中年人對著火堆坐下。


    中年人語氣沉重的歎息:“沒想到我在生命的盡頭居然會碰上你這樣一位心懷仁善的孩子。”


    “伯伯不用感激,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阿祖經常教育我要心懷善念的。”雷諾認真的說著。


    “你阿祖也是個好人。”中年人摸摸雷諾的頭,笑道:“你需要我怎麽報答,隻要你開口,我一定全力以赴做到。”


    雷諾聞聽此言連忙搖手:“不用不用,我剛才已經說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哈哈,博派的領袖在臨死前想知恩報答,沒想到天底下竟然還有不肯領受的。”中年人對雷諾豎起拇指:“普天之下,你是第一個。”


    雷諾不好意思的說道:“其實我也並不是全無所求。”


    中年人一愣,顯得很有興趣,“哦?說來聽聽,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麽?”


    雷諾小聲的道:“能給我講講外麵的世界嗎?”


    “就這麽簡單?”中年人笑問道。


    雷諾點頭,肯定的說:“就這麽簡單。”


    生在奧丁,長在奧丁,雷諾從來沒有接觸過外麵的世界,然而他的心思並不甘於僅僅局限在山穀內,對於外界,他有無與倫比的求知渴望,畢竟,每個人都不願做井底之蛙。


    如果有機會,他還是想到外麵去看看,或許外麵的世界很精彩,或許外麵的世界沒有寒風苦雪,不用茹毛飲血。


    “好,你既然想聽外麵的世界,那我就給你講講。”火光映紅兩人的臉,中年人語氣緩慢的開口了。


    “我們所在的大陸稱為塞伯坦大陸,大陸上人類和魔族蠻獸並存,千百年來一直征伐不斷,互相傾軋,魔族獸人威猛高大,蠻族更是有無窮的勁力,他們是這個大陸上可怕的存在。”


    “起初我們在與他們的對抗中並不占優勢,這種情況直到源力的出現。”


    “一千年前,人族在塞伯坦大陸上發現可供修煉的源力,這是在源氣礦脈中提煉出的一種能量體,有了它,人類便能將*變得強壯、高大,並在體表凝聚成一層堅硬的金屬戰甲,化形成魁偉的鋼鐵生命體,進而掌握戰技,擁有和魔獸蠻族一樣可怕的破壞力量。”


    “你們口中所謂的金剛,便是人類驅動源力,覆蓋肉身之後的形態,我們把這個過程叫做‘二重身覆蓋’,其實那些龐大的金剛巨人,也是人類,和你這個小家夥一樣。”


    雷諾滿臉好奇的點頭。


    中年人繼續道:“在源力沒有出現之前,魔獸蠻族兵鋒所指,幾乎橫掃整個大陸,而人族也差點被這些蠻橫的家夥所奴役。”


    “源力被提煉出之後,人類組成的鋼鐵洪流一掃原先的頹勢,重創魔獸蠻族,進而在與這些蠻橫家夥的對抗中占據上風。”


    “人族聯軍轉危為安,內部卻逐漸分化,分別形成以雷派、博派、狂派為首的三大派,其中狂派占據大陸東部,定都天拓城,以荊棘花為派徽。”


    “我們博派占據西界,以剛鐸城堡為中心,薔薇花是我們的象征。”


    這時候雷諾插了一句:“那剩下的雷派不用說就占有極北之地了。”


    中年人點頭:“雷派是人類三大派中實力最強大的,極北之地浩瀚的土地盡在他們的掌控之中,他們以奧丁為皇都,坐北麵南,操控狂派和博派,掣肘南荒蠻域的魔獸蠻族,那時他們的風頭真是一時無兩,狂派和博派不過是他們的左右打手,曼陀羅花所到之處,整個塞伯坦都不敢輕視。”


    雷諾說:“可是現在的極北之地已經是荒蕪一片,你所說的雷派已經不複存在。”


    中年人惋惜道:“雷派在七百年前崩毀,曼陀羅花凋謝,奧丁皇都塌陷,山穀中的金剛塚有不少便是當年雷派的鋼鐵戰士留下的,這裏也是昊天神明的遺棄之地。”


    雷諾遙想七百年前,強大的雷派竟然瞬間崩毀,曾經繁華的皇都更是成為如今的不毛之地,內心震撼下忍不住唏噓。


    “那你知道雷派為什麽毀滅嗎?”


    “我不能給你確切的答案。”中年人緩緩搖頭:“我隻能給你一個傳說,百年以來,大陸上一直流傳一個傳說,那就是如日中天的雷派觸怒了昊天神明,這才導致最終的崩毀。”


    “昊天神明真的存在嗎?”


    “我也不知道,他們或許存在吧。”中年人道:“雷派消亡之後,極北之地出現勢力真空,狂派趁機出手,霸占極北之地大部分地區,而魔獸蠻族也從南荒蠻域的老巢魔多傾巢而出,橫行大陸,自那之後,我們博派也就不能袖手旁觀了。”


    “經過近七百年的戰爭和殺伐,大陸上形成‘東狂西博南魔蠻’的三足鼎立的態勢,狂派掌控東北區域,我們博派盡有西北大陸,而魔獸蠻族除了控製南荒蠻域之外,中州之地也盡在他們殘暴的統治之下。”


    中年人歎息著,可能是因為腹部傷勢的緣故,他的眉頭忍不住抽了一下。


    “這種三足鼎立的態勢並不會持續很久,可能等我歸天之後,博派也會不複存在,狂派的目的達到,塞伯坦大陸的勢力又會重新洗牌吧。”


    雷諾問:“這種局勢難道就不能挽迴嗎?”


    “強權之下,任何弱小的勢力都會被碾壓成齏粉,它們是沒有權力生存的。”中年人的目光投向洞外無盡的黑暗,眼神一片空虛縹緲。


    雷諾看著他的眉心,忽又問道:“伯伯的眉心有一朵盛開的薔薇之花,您在博派內部的位置應該很高吧?”


    中年人微微一笑:“多高的位置都已經沒用了,我是個將死之人,那些都將成為身後事。”


    說到這裏,中年人的肚子咕嚕嚕叫起來,他本就重傷,身體虛弱,現在又跟著肚餓,更加沒有力氣。


    “你看,我曾經錦衣玉食,有吃不盡的山珍海味,如今饑腸轆轆,連充饑的米食都沒有一粒,世事變幻無常,也真是令人唏噓。”中年人感慨道。


    雷諾摸著懷裏的雪兔,那是他一冬之糧,救命的口食,之前已經給過被反咬一口的鼠須矮子一隻兔腿,這時看到中年人傷餓交加,他又很是不忍。


    饑餓的滋味,雷諾已經品嚐無數次,那種胃縮的抽搐所產生的痛楚是那麽的令人刻骨銘心,沒人比他更了解那種折磨,所以,他不想看著將死的中年人再忍饑挨餓。


    雷諾把雪兔掏了出來,毫不猶豫的又砍掉一隻兔腿,揚起小臉將肥碩的兔腿遞給中年人,輕笑道:“給你烤了充饑。”


    中年人並沒有伸手去接,他看到雷諾把雪兔當寶貝一樣藏在懷裏,知道雷諾給他的這隻兔腿是最貴重的一份禮物,那是雷諾忍著饑餓從救命的食糧中硬砍下來的。


    “禮物太貴重,我不能要。”中年人接著又說:“況且你已經救過我一命。”


    雷諾假裝灑脫的將雪兔腿往中年人麵前擩了擩:“一隻兔子腿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吃完再去打不就行了。”


    當雷諾在人前灑脫的時候,他的腸胃痙攣著狠狠抽搐一下,以示抗議,雷諾的嘴角一咧,咬著牙,卻仍保持那份自信的微笑。


    中年人很輕易就看穿雷諾的把戲,一針見血道:“看外麵的雪勢,不用多久大雪就會封穀,到時候飛鳥走獸銷聲匿跡,你還能找得到食物嗎?”


    雷諾拍著胸脯保證:“這個你不用擔心,畢竟我也在奧丁活了12年,我有的是辦法找到食物。”


    中年人看出了對麵少年的執著,他本身也是個豪爽的人,不願因為一條不起眼的兔子腿耗掉他最後有限的生命,“讓我接下你的禮物可以,不過你也得接受我的饋贈。”


    中年人說著,將身上華美的錦袍脫了下來,遞給雷諾:“這個給你。”


    雷諾一愣,看中年人的架勢如果不一物換一物,他是斷然不會接受的。


    雷諾知道推辭不掉,於是便道:“好說,成交!”


    是夜,寒風飛雪肆虐的奧丁冰穀,在一處篝火燃燒、溫暖祥和的山洞裏,博派第十八任領袖擎天柱用他那象征權柄的“紫金飛龍袍”,從獸皮少年雷諾手裏換來一條雪兔腿,那是他一生最劃算的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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