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順柔婉,溫柔寬厚。


    是本朝對女子“賢德”的定義。


    月不與日爭輝,溫柔皎潔。


    芙蓉出淤泥不染,花香淡雅,不蔓不枝,也有些溫柔敦厚之意所在。


    為合題,她當時便選了月與芙蓉這一組極清雅高潔的意象作繡花文案。


    現在,她卻不願再畫、再寫這個。


    “清風如可托,終共白雲飛。”


    母親生前念這句詩時落寞無奈的神情似乎又浮現在她眼前。


    阿雪裁下兩條不過一掌寬的素紙,提筆蘸墨,垂眸。


    既是合於賢德,那如此便也可以。


    ……


    一聲雞啼,半輪紅日。


    天剛亮,阿雪就用兩層素紙裹了紙鳶,拎著絨布蓋了的籃子急急地從後門出去。


    “我就猜到你會從後門鑽出來,膽小鬼。”


    剛出門拐進一個小巷子,阿雪便給雪柳連同她那四五個小姐妹堵了路。


    “李雪柳,你要做什麽?”


    阿雪抱緊自己的籃子。


    “幹什麽?哼,自然是讓你沒法兒參加采選,”雪柳抱著臂,腕上的絞絲銀鐲子一晃一晃的,她轉著自己指上的銀戒指,微微昂起下巴朝幾個跟班道,“誰要是給我把她那籃子和背後背的東西給搶過來,我手上這戒指就歸誰!”


    巷子裏的姑娘大多窮苦。


    一個銀戒指雖不值幾個錢,但對於一窮二白的她們,也是極其難得的。


    最前邊的一個藍衣姑娘即刻應道:“我來!”


    阿雪捂著籃子,往後退。


    藍衣姑娘卻抄起一根帶過來棍子,步步緊逼。


    “她要跑!”


    忽有人大喝一句。


    其餘幾個姑娘趕忙堵住她的去路。


    藍衣姑娘掂著手中的棍子,冷冷笑道:“要是你自己交出來,還少受些皮肉之苦。”


    “這是我的東西,你從前偷我的繡樣,現在還來搶這個,”阿雪咬緊嘴唇,身體有些顫抖,“李雪柳,你卑鄙不卑鄙!”


    “卑鄙?”雪柳冷了臉,“阿藍,動手。”


    阿藍手中棍子猛地敲在阿雪腿上。


    阿雪無處可躲,重重跪在地上,額頭上滿是冷汗,雙腿的知覺被鑽心的劇痛吞噬。


    “喲,我們雪柳還沒做女官呢,你就給她行禮了?”一旁的紫衣姑娘捂著嘴嬌笑,“雪柳,日後你要是迴來了,還不得多給她幾個賞錢?”


    阿雪抿著唇,忍著腿上的痛意,用手肘撐著從地上爬起來。


    “她這副樣子倒是可憐可愛呢。”


    忽有人從背後用力踹了她一腳,冷笑:“可我倒是覺著,她還是趴著好看些。”


    李雪柳轉著指頭上的銀戒指,抬頭看看天色。


    晶亮的日光在淡藍的天空中鋪開。


    時候差不多了。


    她抱著手臂:“還不快把她那些東西都給我拿過來,好處少不了你們的。”


    “癡心妄想。”


    阿雪忙把自己的東西都護在身下。


    “她看著還不想給呢。”


    “這可由不得她。”


    阿藍抬起腳猛地一踹,腰側一陣劇痛,阿雪被踹翻在地,手指卻還頑強地要去夠她的籃子和紙鳶。


    一隻淡粉色的鞋履踩在她手上,一下又一下地重重碾著,阿雪痛得擰起眉頭,卻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


    雪柳彎下腰,撿起紙鳶和籃子,把她準備了許久的東西一一取出:“還真是做得用心呢,”她扭頭朝身後的一眾跟班問,“誰帶火折子了?”


    一個綠衫姑娘忙翻出火折子遞給她。


    雪柳輕輕一吹,橘紅的火苗就從筒子裏鑽出來。她把手上的紙鳶湊近,火焰像鬼物一點點吞噬掉那點素白。


    “不!”


    阿雪攥緊拳頭,拚力掙紮著想要挽救她的紙鳶,後背卻被人重重踩住,動彈不得。


    她眼睜睜看著素白化作黑灰,落在地上,風一吹,再找不見蹤跡。


    雪柳得意俯下身,笑道:“我說過來日方長,明雪,看著自己費盡心血的東西化作黑煙,滋味如何?”


    阿雪發了瘋似的掙紮,但背後阿藍踩住她的腳也愈發用力。她發了狠,一把咬在雪柳帶戒指的手上。


    雪柳痛唿,揚起手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阿雪紅腫著臉,雙眸死死瞪著雪柳。


    綠衫姑娘見雪柳又要發作,怕真的鬧出事兒來,忙瞅了眼天色道:“雪柳,時候不早了,再晚怕是趕不上了。”


    “算你走運,”雪柳這才作罷,隻用帕子擦著手,把戒指摘下遞給阿藍,“我們走。”


    待雪柳一行人消失在巷口,阿雪方喘著粗氣兒掙紮著站起來,麵上卻露出了一個冷冷的笑。


    ……


    “辰時二刻了,”李姑姑坐在縣衙院子裏,端起茶盞刮著茶葉沫子,“該到的人差不多都已經到了。”


    張姑姑抿了口茶:“采選規定的時刻是辰時三刻。”


    “張姑姑可是有要等的人?”


    “隻是按規矩行事罷了。”


    日頭慢慢升至半空,日晷中央的晷針的影子一點點移動。


    雪柳站在人群裏盯著日晷上的影子,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手上滲著血的牙印。


    明雪這窮鬼還真是該死。


    待她入選,第一個不放過的就是她。


    “開始吧。”李姑姑道。


    “還差一點,”張姑姑不急不慌地放下手中茶盞,“李姑姑,那麽著急做什麽?”


    李姑姑一哂,剛要說什麽,外麵就急匆匆趕來一個人。


    “等等。”


    她喘著粗氣兒跑過來,背上還背著一個用幾層素紙包的嚴嚴實實的紙鳶。


    “姑姑們見諒,”阿雪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阿雪來遲了。”


    日晷上晷針的影子恰好指向辰時三刻。


    雪柳瞪著阿雪背後的紙鳶,不可置信。


    她的紙鳶不是被她燒了?還是她親手燒的。


    現在那黑灰還在那條巷子裏。


    她背後這個又是從哪裏來的?


    阿雪卻垂著眼睛,不看雪柳一眼,不卑不亢,不失了半分儀態。


    張姑姑滿意地看著底下背著紙鳶的女孩子。一身兒幹淨齊整的月白衫子,底下係著水天色裙子,頭發也整齊地盤起來。


    瞧著倒是幹淨利索。


    張姑姑點點頭,示意阿雪站到人群裏去。


    然後慢悠悠地放下茶盞,朝李、王二人笑道:“既然時候到了,人也齊了,那就開始吧。”


    李姑姑不忿點頭,端起茶盞喝茶壓氣兒。


    一旁的王姑姑則搖頭歎氣,幹脆翻著手上的冊子眼不見心不煩。


    張、李二人,素來積怨已久,她可不想摻合進去。


    一旁的婢女綠玉見張姑姑衝她點頭,會意,翻開唱名冊唱道:“水芝郡芙蓉縣李氏雪柳,年十五,月下芙蓉繡帕一條。”


    雪柳忙穩住心神,撫撫衣裙走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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