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是一個稱唿,盡管不太合時宜,但是總比“師叔”強,在不明對方的意圖之前,孟無痕覺得還是不要激怒此人的好。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卓之晨嗤笑一聲,也不去理會他,別有深意地看了邱毓馨一眼,徑自到別一個角落打坐。

    呃?這是什麽狀況?孟無痕不解地眨眨眼。

    邱毓馨本就被那個懶男人的眼神弄得心頭不爽,再見“小弟”一副傻乎乎的樣子,頓時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到他頭上,怒道:“你給我好好療傷!”

    療傷就療傷,幹嘛要打他?孟無痕心裏委屈,小鹿般的大眼睛眨了眨,終是屈於魔女的淫-威之下不敢反駁,撇了撇嘴,盤起腿運氣。應該是魔女給他療過傷,暈倒之前那種令人幾乎窒息的痛楚已經大為減輕,經絡中的真氣雖然很弱,卻是照著他平時的行功路線緩緩運行著,心中一轉念便明白了這大約是那個“師叔”的功勞,而他方才那樣看著魔女,大約是因為受了脅迫而心裏不憤吧?想小混混仗著武功囂張了十幾年,沒料到自己也有被人痛扁的時候,心裏鬱悶自是少不了,不過想到那所謂的“師叔”也沒得到什麽好處,心裏便又釋然了。

    孟無痕這一打坐足足過了三個時辰有多,睜開眼的時候恰好對上對麵角落裏的人投過來的注目,怔了怔,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卻見整個室內空蕩蕩的,魔女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他倒也不著急,畢竟這個世界能欺了魔女去的人太少太少。

    “他真的死了?”

    聽到這句話時孟無痕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半晌方答道:“嗯,死了。”之後是一陣令人壓抑的寂靜,孟無痕實在受不了這種氣氛,打破沉默道:“魔教建了這麽多年,為什麽你這麽久才找來?”當初建著魔教,一是為了給自己和老友留一個退路,二便是為了引出當年煉靈教的相關人員,可惜任他們打探了這麽多年竟然毫無音訊,他還以為那些人都死光了呢,卻沒想到這個“師叔”就近在眼前。

    懶洋洋地靠在身後的牆壁上,卓之晨自嘲地笑了笑,道:“你們搞那麽大的動靜,我怎麽可能不來看看?隻是那時候你這小子根本不在,我還以為是韋江收的那兩個弟弟弄出來的,便沒去理會。”

    孟無痕奇道:“那你怎麽現在又找來了?”

    卓之晨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道:“四年前太子玨在皇宮失蹤,世上能解除我下的禁製的人除了他還有何人?”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師傅歐華,

    孟無痕恍然大悟:“你前不久發現宇文玨竟然在這裏,所以就猜到我在這裏了。”

    卓之晨斜了他一眼,其中的意思很明顯在說:這小子總算聰明點了!“隻是我怎麽也沒想到,他的徒弟竟然在我眼皮底下好幾年,五皇子好演技。”言罷有些怏怏的,顯是對被他欺瞞了幾年的事情耿耿於懷。

    幹笑兩聲,孟無痕有些訕訕地道:“師傅都死了,你與我無怨無仇,再說冤家宜解不宜結,你還是別殺我了吧。”

    卓之晨冷哼了一聲,心道:如果我要殺你你早死了,再說,那以為那個女人是好惹的麽?想到之前中了毒藥所承受的痛楚,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提議被鄙視了,孟無痕倒也不惱,輕咳兩聲以作掩飾,爾後問出了一直以來的疑惑:“煉靈教其他人去哪裏了?”

    “死了。”卓之晨語氣平淡,眼皮也沒有抬一下。

    “什麽!”孟無痕驚得跳起來,隻是傷後虛弱,立即又跌了迴去,“怎麽死的?”

    對於他這種過激的行為倒有些好奇,卓之晨瞥向他正要迴答,卻聽到一陣腳步聲,便住了口。

    那腳步聲其實已經很近了,隻是兩人均身受重傷,耳目不及內力充沛的時候靈敏,是以直到人到了門外方才發現。孟無痕一開始還以為是魔女迴來了,但在石門被推開的瞬間想起她是不會武功的,而來人顯然內力不低,心裏立時起了防備。側頭向卓之晨看去,卻見他仍是一副慵懶的樣子,也不知他發現沒有,張口想要提醒,這時那厚重的石門卻被推了開來,便也顧不得了,一臉警惕地看向門口。

    來人似乎很清楚石室裏兩人的狀況,就這樣施施然一點遮掩都沒有地走了進來。石室內昏暗的燈光隨著那人的踏入似乎在一瞬間明亮了許多,他一身飄逸的白衣襯得身材更為挺拔,青絲如水般溫順地垂在腦後,清瘦俊秀的麵上雙眼如黑曜石般散發著清冷的光輝,輕抿著的紅唇誘人想入非非。

    孟無痕有些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他覺得自己好像見過這人,按說以這人出眾的外表,隻有見過一欠就不該忘記,可是任他想破腦袋也想不起來究竟是在何時何地見到的。

    那人視線卻隻在他身上溜了一下便轉向了石室中的另一個人,朱唇輕啟:“卓——昀——”與外表不同的是這一把蒼老沙啞的聲音。

    孟無痕心中“咯噔”一下想了起來,這個人,不就是當初那個自己在山下從烏安和季貞手裏救下來,最後反而恩將仇報

    的他那死鬼師傅的姘-頭麽?隻是那時候這個自稱秋思的人瘋瘋癲癲的,又被烏安兩人折磨得慘兮兮,沒有現在半分的神采,所以他才沒有立即想起這個人,不過他的聲音中是刻骨難忘。小混混一想起這人當初把他綁起來抽鞭子的事便恨得牙癢癢的,更何況若非他的功法與眾不同一身內力早被他化了,無奈的是他現在身受重傷,似乎沒什麽本錢報仇,還得防著這個瘋子對他出手,世上最悲摧的事情大抵如此了……

    這邊小混混在心中默默淌淚,而那邊麵對咬牙切齒故人的人卻沒什麽變化,至少表麵上如此。“秋思。”卓之晨,或者說卓昀對於舊名突然被人叫出並沒有大驚失色,隨意地喚出他的名字之後便淡淡垂下了眼瞼。

    被忽視至此的秋思瞬間臉色大變,他眼前閃過此人殷殷勸說自己與他合謀篡位時的巧舌如簧,引出他心底不甘的妒火與奢望,以至於做出痛悔終身的錯事。他麵容扭曲地瞪著十幾年未見卻不曾有什麽變化的男人,一字一字地吐出:“你——好——好——得——很——”見那人眼皮也沒有抬一下,心裏怒火翻騰,隻是他卻死死忍住,深吸了幾口氣,盡量放緩了語氣,問道,“他,在哪裏?”

    “他?”卓之晨終於抬頭看向他,“你以為他在我手上?”頓了頓,眼中盡是嘲弄,“你以為那樣的話他還有命等你來救?”

    “你——”秋思大怒,猛地一掌向他擊去。

    “啊!”孟無痕忍不住了聲輕唿,這個秋思武功雖然不強但也算不上弱,師出於死鬼師傅的他相對於現在重傷的自己兩人卻是要厲害個好幾分,何況這悲憤而出的一掌還夾雜著淩厲的風聲!

    卓之晨自然是知道厲害的,運起僅餘的內力往左一側,這才躲過了足以致命的一掌,不過微擦過胸膛的勁氣仍是使得他的傷勢又重上了那麽一重,勉強壓下湧至喉嚨的腥氣,心底微微有些後悔激怒了此人,他哪想得到當初有“如玉公子”之稱的秋思竟然也有變得脾氣暴躁的一天?雖然這也算是他一手造成的。

    秋思被他激得心底狂躁不堪,好在他想找到那人的念頭太過強烈,一掌過後腦中倒是清醒了些,他認定了此人出現在這不周山必是知道了那人的消息,倒也不願真把人打死了。反後一掌扇在他臉上,雖是撤了內力卻仍在那白皙的麵上留下了幾道明顯的紅痕。“你最好告訴我他在哪裏,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卓之晨本身是個從不肯吃虧的,從小到大就算是家破人亡那段流浪的日子也沒人給過他耳光,當下也

    火了,冷冷地丟出兩個字:“死了。”

    “你找死!”被觸到痛處,秋思再壓不住心底狂暴的怒火,話音方落便上前扇了他十幾個耳光,真打得他嘴角流出兩條血漬。

    孟無痕看得心中一寒,忙把身子往後縮了縮,生怕引前那個瘋子的注意也被他來上這麽幾下,他雖然不怎麽滿意這張女氣兮兮的臉,但畢竟也是他的臉不,打上去也會痛的。誰知道他不動還好,這一動便撞到了魔女放在石床上的藥瓶,眼睜睜地看著它骨碌一下跌到地上四分五裂,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秋思幾乎是在同時停下動作迴過頭來,隻一愣神便將他認了出來:“是你!”

    孟無痕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心道: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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