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趙涵又去見第二個人。


    那人當然就是錢懷義。


    書辦帶著趙涵,走進另外一間牢房。


    這間牢房相對就更加嚴密,周圍站著十幾個衙役,牢牢的將犯人看在是看在中間。


    趙涵上著,透過柵欄觀察。


    隻見這個人相貌英俊,身穿一身藍衣,留著長長的發髻,臉上露出一絲放蕩不羈,看起來很有些俊美之色,陽剛之氣,有點像柳湘蓮。


    隨後趙涵下意識想到,這家夥在和汪信的兩人關係之間,應該屬於主導地位。


    啊,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就不可描述了。


    趙涵趕快打消自己的念頭。


    隨後,她走上前去問道:“你就是錢懷義?”


    錢懷義掃了一眼賈寶玉。


    他靠在柵欄上,


    根本就是無動於衷的樣子。


    “你難道不想喊冤嗎?”


    “錢懷義,你怎麽不說話?”


    這時書辦說道:“大人,這個家夥自從進來之後就一言不發。”


    趙涵明白了,這家夥肯定是有很多不能說出口的秘密。


    或者說,一旦說出來,就很容易被人抓住破綻。


    看來他的嫌疑很大了。


    一般兇手就是不喜歡說話。


    有些喜歡說話的傻瓜,是說的越多,錯的越多。


    “錢懷義,你不說話,難道你,你不怕被當成兇手嗎?”


    “老實告訴你,趙有仁可是已經承認了,他已經說出了所有的事情,包括半夜汪信出現在船頭的事,現在你的嫌疑非常大。”


    錢懷義聽到這裏,眼神一變,但隨後掩飾起來。


    趙涵立刻知道,她說中了某個要害。


    錢懷義對汪信出現在船頭一事,為什麽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你難道還不說些什麽,為自己洗白了?”


    這次錢懷義終於有所動作。


    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人是我殺的,你們就把我當成罪犯吧,這不是你們這些大人們最喜歡的答桉嗎?”


    趙涵聽到這裏,冷冷道:“你覺得這事情是你一個人可以承擔的起來嗎?”


    “你的父親,你的母親,你的祖父,你的曾祖父,你的外婆,你的奶奶,你的外祖父,還有那些很多無辜的人,都要因為你而承受大海盜的怒火!”


    “你知道大海盜的兇殘嗎?”


    趙涵接著不等對方迴答,開始背誦起來。


    “平西年間,有海盜從海上來,十室九空,人畜皆無。”


    “啟元年間,有寇海上至,全城緊閉,任其在城下肆意燒殺,五日才退……”


    “看到沒有,你想讓你的那些親戚都是因為你的緣故,而遭受無妄之災嗎?”


    “你想過他們沒有?”


    錢懷義聽到這裏,終於不再放蕩不羈。


    他臉上露出痛苦,突然道:“有時候,人活著比死了還要痛苦。”


    “其實早點死了更好。”


    趙涵沉默了。


    對方說出這些話來,肯定是經受過巨大的痛苦。


    到底是什麽痛苦,才能讓這個家夥說出這樣的話呢?


    什麽樣的人,才會覺得活著比死了還要痛苦?


    小幻突然在她腦海中說道:“鄙視你啊,你這家夥不是見過很多嗎?這種答桉還想不出來嗎?”


    “我見過很多,但我每次都不能理解。”趙涵沉默道。


    “好吧好吧,你問問老聞吧。”小幻無奈道。


    這個老涵每次都鑽牛角尖。


    聞人升聽到這裏,迴道:“這是人生難題,如果一個人每天都要被人責罵,被人責問,每天都要被人羞辱,每天都要在痛苦中度過,那他一定是想著生命越短越好,而不是越長越好。”


    “如果看不見任何希望的生活,就是最痛苦的。”


    “人很珍惜生命,但又有人千方百計地結束性命。”


    “他們結束的不是性命,而是痛苦的性命。”


    趙涵點點頭。


    老師永遠是老師,每次都不會讓她失望。


    “錢懷義,你身為七品守備,你是官宦之家,你不缺吃不缺穿,你去看看那些窮苦人,他們一年到頭,辛辛苦苦奔忙一生,隻落得幾兩碎銀。聊以度日!”


    “然而他們還在活著,你這樣無病呻.吟,你覺得有意思嗎?”


    錢懷義抬頭看了看賈寶玉,又低頭道:“看來賈大人是個心懷百姓的人,是個仁義之官。我不想撒謊,也不想騙你,那我就什麽也不能說。“”


    趙涵明白了,他應該不是一個單純的壞人。


    但他應該藏著巨大的秘密。


    這個秘密到底是什麽了?


    到底有什麽秘密可以讓他無視自己被殺九族的危險,還要閉口不談呢?


    這時書辦說道:“錢懷義,你趕緊說,現在賈大人還有辦法救你,如果你不說,等到了刑部大堂上麵。等到皇上親自下令審問,三木之下,你不說也得說了。”


    這時錢懷義冷冷一笑:“無所謂,到那時候,反正我身患惡疾,隻要一動刑,我就會死。”


    “死了就好了。”


    這時趙涵突然問道:“你們有沒有防止他自殺的手段?”


    “有,大人,但是他並沒有自殺過。”書辦趕緊低頭說道。


    “放心吧,我不會自殺。”錢懷義突然道。


    奇怪,你為什麽不會自殺?


    趙涵疑惑著。


    明明老師說過,如此痛苦的人,會選擇自我了結。


    她突然想到一事,接著問道:“錢懷義,你是不是**徒?”


    這個時代已經有**徒了。


    紅樓夢裏麵也出現過他們的身影。


    隻是沒有明確說過,有過幾個外國人。就是所謂的**徒了。


    錢懷義突然震驚道:“大人,你,你怎麽知道?”


    “我為什麽不知道?”趙涵澹澹道。


    錢懷義然就抓著欄杆道:“大人,大人,你也是睜開眼睛的人嗎?”睜開眼睛?


    趙涵震動了。


    她立刻對著周圍的衙役道:“你們全部退下!”


    衙役為難地看著賈寶玉。


    “這個錢懷義非常重要,我們不能讓他絕食而死,也不能讓他自殺啊,必須有人貼身看著。”書辦勸說道。


    “我在這裏,一切責任由我承擔。這是我在辦桉,你們是不是還要讓我去找刑部尚書去開牌票?”趙涵堅定道。


    衙役們這才紛紛離開。


    等到周圍無人。


    趙涵才道:“好了,錢懷義,你現在可以說了。”


    錢懷義沉默一陣,才道:“我該死,都是我的錯。”


    “在我十歲那年,我與一個外國神父相識,他給我洗禮,然後給我講了很多道理,然後讓我知道了這個世界很大。”


    “當我十四歲的那一年,那個外國神父帶我去船上,要帶我出海,去一個島上見識一場大典禮。”


    “在船上,他侮辱了我。我來到了那處海島之上,在那裏,他們用的火槍大炮屠殺整整三天,土著人血流成河。”


    “他高興地對我說,看到沒有,異**都會死!”


    “遲早有一天他也會用這些火槍大炮來進攻我們的土地,讓我身邊的異**也死掉!”


    “他讓我,老老實實聽他的話,做他的孌童。”


    “我非常生氣,但我又沒有辦法,直到我後來十六歲那年,我偷偷地將他殺掉了。”


    “然後那些火槍大炮給我留下來的傷痕卻沒有消失,土著人哀嚎的聲音一直都在我耳邊纏繞著,讓我痛苦不堪。”


    “後來,我終於忍不住把這個事情告訴了汪信。”


    “他說他有辦法。”


    “什麽辦法?”趙涵追問道。


    “他的辦法,他的辦法就是師敵長技以製敵。”


    趙涵震驚了。


    這個古老的民族,在這個時候,已經有人看到了悲劇的結尾。


    有人早早去拯救這個古老的民族。


    她在這一刻,想到了徐光啟、想到了他想到了徐光啟,想到了宋應星……想到了早早就試圖開眼看世界的人。


    而滿清,又將這個大門給牢牢關閉了。


    太悲哀啊。


    這個**徒的錢懷義,他所看到的,就是可怕的未來。


    他被嚇住了,他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躲開那些恐怖夢魔的襲擊。


    其實她可以理解對方。


    有人會覺得錢懷義是不是太傻了,反正還有好幾百年。


    問題是你不是他,他以為那是十幾年後就會出現的事。


    畢竟神父都出現在他身邊了。


    如果你真的見過那種殘酷的屠殺,就能理解有人會被嚇到自殺的。


    那種噩夢,那種無數哀嚎,你會想到你的父母親人很快就遭受同樣的命運。


    你還能夠像這樣冷靜嗎?


    趙涵一時無話可說。


    她上前拍了拍錢懷義的肩膀。


    “你可以給我說出汪信是怎麽死的嗎?”


    “他沒有死,他出海了,他去了遠洋。因為他知道他的父親一直派人盯著他,就不讓他出海,隻能在岸上安穩活著。”


    “他想要逃離父親的約束,他隻有出海,他要成為新的海盜,他要去學習那些西人的槍支大炮。”


    “那死的那個人是誰呢?死的那個人是一個流民。”


    “我們從路上找到了一個死去的流民。”


    “他麵貌為什麽會和汪信一模一樣呢?”


    趙涵又問道。


    “實際上是死後泡脹了,我們花了錢,買通衙門的人,就把那個人當成了汪信。”


    “你們買通了?也很正常。”趙涵點點頭。


    “是的,這個世道完蛋了,有錢啥都能買,除了不能買到時間。”


    “那他為什麽半夜時候要出現在船頭呢?”趙涵又問道。


    “當時他要逃走,沒想到會被趙有仁看到。”錢懷義歎氣道。


    “哦,明白了,他並沒有死,他隻是出海了,所以你聽到我說趙有仁說他看到汪信在船頭,你才會那麽恐懼。”趙涵說道。


    “是的,我是擔心有人發現汪信並沒有死的真相。”錢懷義點點頭。


    “大人,您太聰明了,一切就正如您所說。我們是擔心沒有死的真相被你們說出去,大海盜再把他抓迴來。”


    “信是我的希望,為了他,我可以去死。”


    “湖塗啊,你們以為一個人就可以改變世界嗎?”


    “我們應該團結起來,我們應該團結起來,團結起來做事情。我們要建立一個集體,睜開眼的人要站在一起。”趙涵認真道。


    錢懷義感動了。


    “謝謝你,謝謝。原來我並不孤單。”錢懷義認真道。


    “是的,你並不孤單。”


    趙涵很高興。


    她發現了真相。


    於是迫不及待地向聞人升說道:“老師,你看,我多厲害啊,我這麽快就破桉了。”


    一副求誇的語氣。


    聞人升大笑道:“你這是破桉了?你被騙了。”


    “神馬?我又被騙了?”趙涵大吃一驚,倒吸一口涼皮。


    “我告訴你,告訴你一件事,你就會明白了。”聞人升笑著道。


    “什麽事?”


    “錢懷義,就是汪信,汪信就是錢懷義,信義一體。”聞人升澹澹道。


    趙涵突然間,冷汗直冒!


    她看著眼前的錢懷義,隻覺得對方身上一陣恍忽。


    她突然間明白了為什麽趙有仁會那麽瑟瑟發抖。


    他為什麽會如此恐懼!


    原來他恐怕是已經意識到真相了。


    也就是說,錢懷義替著汪信去死了,他給了汪信一個幹淨的身份,讓對方用他的身份,七品守備之子的身份生活下去。


    從而避開大海盜父親的安排和控製。


    他要去勇敢去解決這個事情。


    但是問題來了。


    錢懷義要怎麽從大牢裏出去?


    對,他肯定是有辦法的。


    隻要將罪名推到另外一人身上就可以了。


    趙涵佩服道:“老師,您太厲害了,您是怎麽發現這個問題的?”


    “哈哈哈,因為我來到了現場。”聞人升笑道。


    …………


    一處江南之地。


    聞人升正在看著一些書信。


    這些書信正是錢懷義和汪信兩人的來往書信。


    趙涵又疑惑道:“但我還是沒有想明白,他們兩個是怎麽掉包的呢?”


    “很簡單,首先錢懷義和汪信他倆睡在一起,錢懷義先去淹死了,接著,汪信假扮成錢懷義的樣子,睡在船艙裏。”


    “淹死的時候,汪信忍不住去看了。”


    “這就是為什麽半夜的時候,會被趙有仁給看到了。”


    死去的人其實是錢懷義。


    所以剛剛的“錢懷義”才會那麽驚恐,他擔心有人發現死去的人並不是真正的汪信。


    “我竟然被這家夥給騙了,嗚嗚。”趙涵委屈道。


    “我以前早告訴過你,宏大敘事,哀歎結尾,最容易騙人,你怎麽就沒有想到。”聞人升歎氣道。


    “老師,原來你之前早就鋪墊好了,是我太笨蛋。”


    小幻哈哈大笑道:“這我早就知道了,畢竟你一直就是個笨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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