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實在太高興了，和兩個師兄弟聊到大半夜，最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的。隻知道昨天聊到行頭時酒沒了，封師兄把他自釀的全部美酒都拿了出來，結果被喝的一幹二淨。
自從到桃源村以後，我便再也沒有提過之前的事，即使親如齊琪和景琰，我也未曾吐露過半句。很多東西悶在肚子裏都快爛了，當然不好受。封師兄和魏悅都從李明英口中了解了這些年的經曆，對他們也沒什麽好隱瞞的，我沒有什麽顧忌，將這些年心中積壓的思念抑鬱憤恨都說了出來，在酒精的蠱惑下我很快便醉了，說到傷心處時居然抱著魏悅嚎啕大哭起來。幸好當時魏悅也醉了，要不然這把柄被他抓在手中，我以後就別想抬頭了，他當著我的麵每次不說上個十遍八遍他就不是魏悅了。
這一覺雖然誰得很香，但還是做夢了，我的睡眠質量很差，老是做夢，而夢中的東西經常會令我清醒後沮喪好久。這次的夢我也曾做過多久，我又迴到了十六年前，在朝廷裏不知道做一個什麽官，總之能夠經常接觸雲君，我開始試著去追求雲君，沒有了李鴻儒，我似乎有了一些進展，隻是在這個時候突然醒了。類似的夢這些年沒少做，醒來後我要想好久才能分得清現實和夢境，然後我的心情便會變得有些糟糕，對誰都愛理不理的，要平複許久才能恢複。由於昨天剛剛發泄了一下積壓的憤恨，到沒令我心情產生多大的波動，隻是沒想到起床時已經臨近中午，我本來是打算今早一出發的。和上次一樣，封師兄和魏悅都不見了，顯得我就像是很懶一樣。我徑直去師父房間，封師兄正在那裏陪師父說話。
我們又說了一些告別的話，師父有事臨時出去了一下，我有機會和封師兄單獨說幾句話。想起那天師父下禁武令時封師兄臉上的不情願，我竟對他有些不放心，便出言問道：“封師兄你真的準備要練我的武功我？”
聞聽此言，封師兄先是四處巡視了一下，確定師父的確不在後才迴答道：“我也不瞞你，的確正有此意。那天我便有些想法了，但太危險了，一直在躊躇不決，見識了巫偉偉後-才知道人外有人，這才堅定了我的信念，這條道路是一定要走下去的。對我來說，這就是我生活下的意義了。成功了，我就成就了段不迷信權威、勇於突破的佳話，如果失敗了，我就成了不聽長輩勸誡、剛愎自用的反麵教材，雖然不想承認，但人們還是以成敗論英雄，同樣的事因為不同的結果卻有了不同的評價。”
“是嗎？那你要多多小心了，千萬不要急進，這可能是我唯一能給你提的一個建議了。”
“放心吧，我的底子比你厚多了，吃過一次虧了哪還敢冒進……田師弟，你要多多保重了，早些帶侄子過來，師父可是想的緊啊！”封師兄突然間改口了，即使不用看我也能感覺到師父正在朝這裏走來。我隻是笑了笑，並沒有迴答。
終於到了離別的時候，師父給了景琰一件禮物，是和我一樣的清風令，不過在背麵那兩個小字卻是“十二”，師父對景琰抱了很大的期望。不過我卻看到有些心酸，師父本來打算親自教景琰，那樣景琰也算是十一代弟子了，但他最終改變了注意，顯然是認為自己的壽命不足以延續多年的教學。
我好不容易收拾住心情，在劈裏啪啦的鞭炮聲中離開了清風山，師父就是這樣，每個徒弟離山時都要放一串爆竹，為自己心愛的徒弟壯行。我本來好好的，但當扭過頭背對清風山開始趕路的時候，眼淚再也止不住了，我雖然打算很快便帶齊琪和景琰過來，一股不祥的預感卻一直縈繞在我心頭——這是我生平最後一次看到清風山了，不知怎的，我總是抑製不住的去想這個可怕的的預感。在天全碰到的那個道士真他媽的缺德，如果不是他的話我才不會胡思亂想呢。
除了這個不好的預感外，我還有忘了做一件很重要事情的感覺，我盡力去想，但怎麽也想不起來，這讓我更加焦躁不安。到了晚上住宿的時候，我終於想起我忘了做什麽事情——狠狠教訓魏悅一頓。十幾年前我下山的時候，那小子在黃馬身上狠狠打了一拳，受驚的黃馬帶我飛馳離去，剛學會騎馬的我結果被顛得半死，這邊賬我一直記著。可這次迴清風山光顧著敘舊了，竟忘了報仇，實在太失敗了，現在再折迴去實在太浪費時間了。等下次迴去吧，到時候把這二十年的利息一起算上，看我怎麽收拾他。終於記起了這麽一件事，我心中高興，竟不再去想那個可怕的預感，當晚也是睡的很香。
第二天早上起來，精神十足的我繼續趕路，不像昨天那般魂不守舍，我很輕易的就發現自己被人跟蹤了，而且至少是被三批人跟蹤了。
不用想，其中一批肯定是雲國禁衛的人，李明英肯定派出人來跟蹤我。我一點兒也不怨恨李明英，當日他並沒有答應為我保守秘密，我明白他的心情，如果我也是雲國駙馬的話，我也會這麽做，甚至做的更絕。至於另外一批，很有可能是宏泰人，安靜軒既然請出巫偉偉來誘我現身，肯定還會有後續的動作逼我出來與君蘭做對，這首先要摸清我的住址，雖然不知道安靜軒想做什麽，但對我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好事。君蘭也應該派出人來了，這麽個武林盛會他們不可能不派出人來探查一下，對我這個橫空出世的高手他們肯定會盯一下的，免得以後我為雲國效力時他們還不知道，這很容易吃大虧的。
怕誤傷了雲國人，我並沒有打算出手教訓他們，這天行到了一個小城裏，我仔細觀察了一下天氣，後半夜可能會下雪，很利於擺脫敵人的盯梢，便找了一個小旅店住了下來，準備晚上甩掉他們。跟蹤者如影而至，雖然他們一直在更換跟蹤人員，但都沒有瞞過我的眼睛，和我隔了兩間屋的那兩個房客、街上的一個貨郎都是跟蹤我的人。我懶得理他們，飽餐一頓後就迴屋睡覺了。
午夜時分，已經睡足了的我突然一下子推開窗戶跳了出去，一下子躍上了旅店房頂，城裏的房子都離的很近，我便施展輕功在房頂上朝城牆狂奔起來。跟蹤者夜晚也沒有放鬆對我的警惕，馬上便發現了我的行蹤。知道我已經發現他們，也不再掩飾，旅館附近的幾所民居裏瞬時跳出來幾個人追了上來。可他們那能追上我的速度，轉眼就跟丟了，隻有一個人例外，勉強一直跟在我視線範圍以內。那人明顯是個上品高手，而且輕功十分好，居然能勉強跟上我。我禁不住迴頭仔細觀察了一下，那人內力不像我般綿綿無盡，速度要慢上不少，但勝在從一個屋頂到另一個屋頂的連貫性好，給人一種一氣嗬成的感覺，尤其是空中騰躍的身法更是華麗，就像一隻輕巧的燕子，竟彌補了速度不如我的劣勢，這些都讓我想起了一個人——正華“飛燕”燕歸來。在我未歸隱前，以輕功著稱的燕歸來就已經名動一時，此人頗有狹義之名，據說他的輕功比毛靜坤毛師伯還要厲害，隻是此人一向閑雲野鶴，不願為正華皇室效力，否則毛師伯當年在正華也不會那麽囂張了。又是一個起落，我發現燕歸來蜻蜓點水般在屋頂上點一下，他在足上用了暗勁，將腳下的瓦片踩碎，明顯是給後來人做記號。
看到這裏我心裏不爽，停了下來準備教訓一下燕歸來。見我停了下，燕歸來竟一點兒也不怕我，馬上加速朝我奔來，幾個起落間到了我近前。
“燕某一向以輕功著稱，竟都跟不上田先生，田先生果然了得！”燕歸來見我神色不善，上來便對我這晚輩行了個禮，然後又客套幾句，證實了我的推測。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燕歸來，這人也有六十來歲了，可是看外表好像還不到五十，相貌打扮十分儒雅，一點兒都不像個武人，倒和教靖華讀書的先生有幾分神似。我一點兒也不為所動，十分不友好的冷哼道：“帶人跟蹤我是什麽意思？”
“主公就要君臨天下了，突然出了先生這麽個不世高手，我自然要多多提防些，能招攬到先生固然是好，至少也要確定先生不會對主公不利。半年前我曾到過清風山，令師和令師兄雖然要盡忠於雲氏，但已經承諾不會去行刺……”
“哼哼！真沒想到，一向以俠客自居的飛燕也給人做狗腿子了，你不在正華好好待著，跑來雲國做什麽。”我嘴上雖然這麽說，但心裏卻十分震驚，燕歸來口中的主公明顯就是顏經天，連他這種人都為顏經天效力了，由此可以推想顏經天現在的實力和威望該有多大。
“先生也太瞧不起燕某了，本人可不是為了什麽富貴功名，隻是為天下蒼生盡一份力而已，待主公一統天下後定當……”
“住嘴吧，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我卻不想再聽下去了，暴喝一聲舉掌朝燕歸來拍去。
燕歸來頗有名望，連師父和封師兄都要給他一些麵子，再攜上顏經天攻雲的氣勢，總以為我會給他些麵子，但卻沒想到我會這麽不講理。不過好在他並沒有放鬆戒備，見我出手馬上閃身躲到了一邊，身法快如閃電，在躲閃的同時還瞅準機會朝我肩上就是一掌。
蓬一聲，緊接著又是一聲悶哼。燕歸來雖打中我的左肩，但自己卻受了內傷。我是故意不躲閃的，反將自己的身體當做武器主動朝燕歸來的掌上撞去。剛才這下燕歸來在招式上雖然占了上風，但作為根基的內功卻比我差的太多，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故此一上來便吃了大虧。
我臉上露出了一個冷酷的笑容，緩緩舉起了右掌，令人感到接下來的攻擊將會是雷霆萬鈞、不可阻擋的。燕歸來眼看情況不妙，猛地使了個千斤墜將屋頂壓塌，身體也墜到了下麵的民舍裏。燕歸來速度本來就不及我，又受了內傷，如果在空曠的屋頂上逃跑，不出片刻就會死在我手上，但他這麽到了民舍裏，情勢就相當混亂了，再借助複雜的地形逃生的機會就大大增加了。看著燕歸來就這麽消失在眼前，我一扭身繼續朝城牆奔去。我才懶得去殺人呢，剛才的隻不過恫嚇而已，現在看燕歸來還有膽子跟上來，再說他受了內傷也追不上了。
片刻後我就到了城牆處，城門早就關閉了，所幸城牆並不高，完全可以直接跳下去。夜色十分寧靜，一個人也看不到，隻在城牆上有一個老卒，我像一陣風沿著階梯登上了城牆，然後躍上女牆徑直跳了下去，動作之快竟令那老卒誤以為自己眼花了。
以我的功力，落地的那股反震之力仍然震得我雙腳發麻，內息翻騰不止，我不指望跟蹤我的那些人敢這麽跳下來。我沒做任何停頓，馬上又狂奔起來，一定要徹底將盯梢擺脫。當我奔到離那小城有十裏遠的時候，天上突然開始飄雪花了，大雪將徹底掩蓋住我的蹤跡和氣味，即使嗅覺靈敏的獵狗也將失去我的蹤跡，這也是我為何選擇今晚的緣由。
初始還好，到了後半夜雪已經積了起來，再跑起來技術難度增加了。一路上我卻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所為，這次出來動不動就出手折辱別人，我是怎麽了？怎麽像個怨婦般將自己的惱怒發泄到不相幹的人身上？直到此時我才發現自己心中的陰暗比我想象的要嚴重。除了自責，我心裏居然還在為雲國擔心，以燕歸來的精明，李明英的行動恐怕是掩飾不住了，此舉得罪了天下的大部分武林，平白無故多了那麽多的敵人，雲國麻煩了。靠！我早就和雲國劃清界限了，還替他們操什麽心啊！
一夜間我就這樣狂奔出去五百多裏，天明之時我才找了個地方歇了一下，拿出昨晚藏在身上的一個饅頭就著白雪吃了起來。繼續這樣跑下去始終不是個辦法，還是需要一匹馬來代步，我原先的馬被我留在小城裏了，本來是想把它賣掉再脫身的，但怕跟蹤者通過我賣馬判斷出我想跑路而提前做好布置，隻好忍痛便宜了旅館老板。不過好在我從顧長亭身上勒索的錢財不少，足夠我再買匹好馬了。
借著吃飯的機會，我又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我一直感到自己還是被人跟蹤著，這並不像原先那樣發現了確切的敵人，純粹是一種感覺，習武三十多年鍛煉出的敏銳感覺，正是靠著這份感覺我才數次死裏逃生活到現在。雪仍在下，雪花在北風的吹拂下都橫著飛，就像他們不是來自天上而是來自北方。天也是白茫茫的，放眼望去，除了漫無邊際的白色外實在看不到別的顏色，之所以還能分得清景物隻是因為白的深淺不一樣。
除了一些在這種天還要辛苦覓食的動物外，我沒有發現任何一個人。或許，隻是我多慮了。
吃飽飯後，我又行了半日總算到了個縣城，準備買匹好馬代步。和路過的其他小城一樣，縣城裏的成年男子不多，顯然是被征集去打仗了，但我卻從留守的婦女臉上讀出了一條信息——雲國在前線吃了大敗仗，這個消息應該是今天剛傳到的，否則我昨天待的那個小城早就告訴我了。我真的開始為雲國，更準確的說是為雲君而擔心起來，許久不能釋懷，我這個局外人又是何苦呢？關我鳥事！
其實還真的對我產生了影響，朝廷現在征集馬匹運送糧草，我費了好大的時間和銀子才買到一匹差強人意的青馬，繼續歸家之途。雪又連著下了兩天，雖已不像初時那麽大了，但還是嚴重耽擱了我的行程。往年下這麽大的雪恐怕我會高興的要死，畢竟瑞雪兆豐年，可現在歸心似箭的我隻能送給它最惡毒的咒罵。
這天傍晚十分，我終於到了離家隻有幾十裏遠的地方，不過剩下的全是山路，不太好走。就在我馬上由平原進入群山時，我又禁不住仔細觀察了一下後麵，一路上那種被跟蹤的感覺一直沒有消失，可除了一隻在天空中翱翔的雄鷹外，我什麽也沒有看到。我又全身心感覺了一下，還是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便對著雄鷹揮了下手，大踏步邁上了迴家的路。
當我迴到桃源村時天已經黑了，村子裏很是寧靜，各家都躲在屋子裏取暖，一路上也沒有碰到半個人。我徑直走到自家院子前，也不敲門徑直跳過了圍牆。家裏的燈亮著，在窗紙上映出了齊琪和景琰的身影，齊琪正在和麵，而景琰在讀書。我想給他們一個驚喜，繼續隱匿形跡走到屋門前，然後猛地一下子推開了門。我光想著妻兒了，卻忘了這門是有門栓的，一下子竟將別門的粗木棍給推斷了。
我本想給妻兒帶來驚喜，沒想到卻隻給他們帶來了驚恐，景琰竟嚇的叫出聲來。待他們母子看清是我後，這才撲過來將我抱住。齊琪抱著我居然哭了：“你怎麽這才迴來啊？可把我急死了，現在外麵兵荒馬亂的，你出了什麽問題我們娘倆可怎麽活啊！”我趕忙道歉，說夠了好話，齊琪這才平複下來。有一個關心愛護你的人，真的很幸福。
轉眼間我迴家已經有五天了，我很想立即帶齊琪和景琰去清風山，但這些天雪還在時不時的下，我實在舍不得讓他們在這種天行遠路。閑來無事我便找來景琰的紙和筆將自己的武功心法寫下來，準備帶迴清風山交師父保管。
第六天早上我一覺醒來，發現景琰正睡在我旁邊，反倒是齊琪不見了，聽聲音應該是在外麵喂雞。這段時間外麵很亂，齊琪也不敢讓景琰出去讀書，最近一直讓他在家裏自學。我望著睡的正香的景琰，越發的愛憐起來，隻是希望他不要像我那樣，能夠過上他想要的日子，最後忍不住伸手在他額頭上撫摸了一下。我這一摸他竟然醒了，隻是繼續閉著眼裝睡。
“敢騙老子，你小子也太猖狂了吧！”我有心捉弄景琰，用出了獨門絕技“數肋巴條”，我這麽一弄景琰再也受不了了，哇一下笑出聲來，滿床打滾，最後連眼淚都笑出來。
正當我和景琰鬧個不停的時候，齊琪的聲音突然傳了進來：“靖華，有人找你！”
聞聽此言，我一下子就愣住了，也不和景琰鬧了，齊琪這句話很平常的話居然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但奇怪在那裏我卻說不來。
景琰也聽出了問題，奇道：“會是誰呢？”
被景琰這麽提醒，我馬上明白了。平時來找我的人都是村裏人，齊琪都會加上“宋大叔”、“李大嬸”這樣的稱謂。這次齊琪隻說有人找，說明她不認識來客，來客並不是桃源村的居民。我心裏一陣納悶，會是什麽人找上門呢？我隱居的地方是沒人知道的。越想越不對勁，我趕忙穿上了衣服走了出去。
自從到桃源村以後，我便再也沒有提過之前的事，即使親如齊琪和景琰，我也未曾吐露過半句。很多東西悶在肚子裏都快爛了，當然不好受。封師兄和魏悅都從李明英口中了解了這些年的經曆，對他們也沒什麽好隱瞞的，我沒有什麽顧忌，將這些年心中積壓的思念抑鬱憤恨都說了出來，在酒精的蠱惑下我很快便醉了，說到傷心處時居然抱著魏悅嚎啕大哭起來。幸好當時魏悅也醉了，要不然這把柄被他抓在手中，我以後就別想抬頭了，他當著我的麵每次不說上個十遍八遍他就不是魏悅了。
這一覺雖然誰得很香，但還是做夢了，我的睡眠質量很差，老是做夢，而夢中的東西經常會令我清醒後沮喪好久。這次的夢我也曾做過多久，我又迴到了十六年前，在朝廷裏不知道做一個什麽官，總之能夠經常接觸雲君，我開始試著去追求雲君，沒有了李鴻儒，我似乎有了一些進展，隻是在這個時候突然醒了。類似的夢這些年沒少做，醒來後我要想好久才能分得清現實和夢境，然後我的心情便會變得有些糟糕，對誰都愛理不理的，要平複許久才能恢複。由於昨天剛剛發泄了一下積壓的憤恨，到沒令我心情產生多大的波動，隻是沒想到起床時已經臨近中午，我本來是打算今早一出發的。和上次一樣，封師兄和魏悅都不見了，顯得我就像是很懶一樣。我徑直去師父房間，封師兄正在那裏陪師父說話。
我們又說了一些告別的話，師父有事臨時出去了一下，我有機會和封師兄單獨說幾句話。想起那天師父下禁武令時封師兄臉上的不情願，我竟對他有些不放心，便出言問道：“封師兄你真的準備要練我的武功我？”
聞聽此言，封師兄先是四處巡視了一下，確定師父的確不在後才迴答道：“我也不瞞你，的確正有此意。那天我便有些想法了，但太危險了，一直在躊躇不決，見識了巫偉偉後-才知道人外有人，這才堅定了我的信念，這條道路是一定要走下去的。對我來說，這就是我生活下的意義了。成功了，我就成就了段不迷信權威、勇於突破的佳話，如果失敗了，我就成了不聽長輩勸誡、剛愎自用的反麵教材，雖然不想承認，但人們還是以成敗論英雄，同樣的事因為不同的結果卻有了不同的評價。”
“是嗎？那你要多多小心了，千萬不要急進，這可能是我唯一能給你提的一個建議了。”
“放心吧，我的底子比你厚多了，吃過一次虧了哪還敢冒進……田師弟，你要多多保重了，早些帶侄子過來，師父可是想的緊啊！”封師兄突然間改口了，即使不用看我也能感覺到師父正在朝這裏走來。我隻是笑了笑，並沒有迴答。
終於到了離別的時候，師父給了景琰一件禮物，是和我一樣的清風令，不過在背麵那兩個小字卻是“十二”，師父對景琰抱了很大的期望。不過我卻看到有些心酸，師父本來打算親自教景琰，那樣景琰也算是十一代弟子了，但他最終改變了注意，顯然是認為自己的壽命不足以延續多年的教學。
我好不容易收拾住心情，在劈裏啪啦的鞭炮聲中離開了清風山，師父就是這樣，每個徒弟離山時都要放一串爆竹，為自己心愛的徒弟壯行。我本來好好的，但當扭過頭背對清風山開始趕路的時候，眼淚再也止不住了，我雖然打算很快便帶齊琪和景琰過來，一股不祥的預感卻一直縈繞在我心頭——這是我生平最後一次看到清風山了，不知怎的，我總是抑製不住的去想這個可怕的的預感。在天全碰到的那個道士真他媽的缺德，如果不是他的話我才不會胡思亂想呢。
除了這個不好的預感外，我還有忘了做一件很重要事情的感覺，我盡力去想，但怎麽也想不起來，這讓我更加焦躁不安。到了晚上住宿的時候，我終於想起我忘了做什麽事情——狠狠教訓魏悅一頓。十幾年前我下山的時候，那小子在黃馬身上狠狠打了一拳，受驚的黃馬帶我飛馳離去，剛學會騎馬的我結果被顛得半死，這邊賬我一直記著。可這次迴清風山光顧著敘舊了，竟忘了報仇，實在太失敗了，現在再折迴去實在太浪費時間了。等下次迴去吧，到時候把這二十年的利息一起算上，看我怎麽收拾他。終於記起了這麽一件事，我心中高興，竟不再去想那個可怕的預感，當晚也是睡的很香。
第二天早上起來，精神十足的我繼續趕路，不像昨天那般魂不守舍，我很輕易的就發現自己被人跟蹤了，而且至少是被三批人跟蹤了。
不用想，其中一批肯定是雲國禁衛的人，李明英肯定派出人來跟蹤我。我一點兒也不怨恨李明英，當日他並沒有答應為我保守秘密，我明白他的心情，如果我也是雲國駙馬的話，我也會這麽做，甚至做的更絕。至於另外一批，很有可能是宏泰人，安靜軒既然請出巫偉偉來誘我現身，肯定還會有後續的動作逼我出來與君蘭做對，這首先要摸清我的住址，雖然不知道安靜軒想做什麽，但對我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好事。君蘭也應該派出人來了，這麽個武林盛會他們不可能不派出人來探查一下，對我這個橫空出世的高手他們肯定會盯一下的，免得以後我為雲國效力時他們還不知道，這很容易吃大虧的。
怕誤傷了雲國人，我並沒有打算出手教訓他們，這天行到了一個小城裏，我仔細觀察了一下天氣，後半夜可能會下雪，很利於擺脫敵人的盯梢，便找了一個小旅店住了下來，準備晚上甩掉他們。跟蹤者如影而至，雖然他們一直在更換跟蹤人員，但都沒有瞞過我的眼睛，和我隔了兩間屋的那兩個房客、街上的一個貨郎都是跟蹤我的人。我懶得理他們，飽餐一頓後就迴屋睡覺了。
午夜時分，已經睡足了的我突然一下子推開窗戶跳了出去，一下子躍上了旅店房頂，城裏的房子都離的很近，我便施展輕功在房頂上朝城牆狂奔起來。跟蹤者夜晚也沒有放鬆對我的警惕，馬上便發現了我的行蹤。知道我已經發現他們，也不再掩飾，旅館附近的幾所民居裏瞬時跳出來幾個人追了上來。可他們那能追上我的速度，轉眼就跟丟了，隻有一個人例外，勉強一直跟在我視線範圍以內。那人明顯是個上品高手，而且輕功十分好，居然能勉強跟上我。我禁不住迴頭仔細觀察了一下，那人內力不像我般綿綿無盡，速度要慢上不少，但勝在從一個屋頂到另一個屋頂的連貫性好，給人一種一氣嗬成的感覺，尤其是空中騰躍的身法更是華麗，就像一隻輕巧的燕子，竟彌補了速度不如我的劣勢，這些都讓我想起了一個人——正華“飛燕”燕歸來。在我未歸隱前，以輕功著稱的燕歸來就已經名動一時，此人頗有狹義之名，據說他的輕功比毛靜坤毛師伯還要厲害，隻是此人一向閑雲野鶴，不願為正華皇室效力，否則毛師伯當年在正華也不會那麽囂張了。又是一個起落，我發現燕歸來蜻蜓點水般在屋頂上點一下，他在足上用了暗勁，將腳下的瓦片踩碎，明顯是給後來人做記號。
看到這裏我心裏不爽，停了下來準備教訓一下燕歸來。見我停了下，燕歸來竟一點兒也不怕我，馬上加速朝我奔來，幾個起落間到了我近前。
“燕某一向以輕功著稱，竟都跟不上田先生，田先生果然了得！”燕歸來見我神色不善，上來便對我這晚輩行了個禮，然後又客套幾句，證實了我的推測。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燕歸來，這人也有六十來歲了，可是看外表好像還不到五十，相貌打扮十分儒雅，一點兒都不像個武人，倒和教靖華讀書的先生有幾分神似。我一點兒也不為所動，十分不友好的冷哼道：“帶人跟蹤我是什麽意思？”
“主公就要君臨天下了，突然出了先生這麽個不世高手，我自然要多多提防些，能招攬到先生固然是好，至少也要確定先生不會對主公不利。半年前我曾到過清風山，令師和令師兄雖然要盡忠於雲氏，但已經承諾不會去行刺……”
“哼哼！真沒想到，一向以俠客自居的飛燕也給人做狗腿子了，你不在正華好好待著，跑來雲國做什麽。”我嘴上雖然這麽說，但心裏卻十分震驚，燕歸來口中的主公明顯就是顏經天，連他這種人都為顏經天效力了，由此可以推想顏經天現在的實力和威望該有多大。
“先生也太瞧不起燕某了，本人可不是為了什麽富貴功名，隻是為天下蒼生盡一份力而已，待主公一統天下後定當……”
“住嘴吧，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我卻不想再聽下去了，暴喝一聲舉掌朝燕歸來拍去。
燕歸來頗有名望，連師父和封師兄都要給他一些麵子，再攜上顏經天攻雲的氣勢，總以為我會給他些麵子，但卻沒想到我會這麽不講理。不過好在他並沒有放鬆戒備，見我出手馬上閃身躲到了一邊，身法快如閃電，在躲閃的同時還瞅準機會朝我肩上就是一掌。
蓬一聲，緊接著又是一聲悶哼。燕歸來雖打中我的左肩，但自己卻受了內傷。我是故意不躲閃的，反將自己的身體當做武器主動朝燕歸來的掌上撞去。剛才這下燕歸來在招式上雖然占了上風，但作為根基的內功卻比我差的太多，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故此一上來便吃了大虧。
我臉上露出了一個冷酷的笑容，緩緩舉起了右掌，令人感到接下來的攻擊將會是雷霆萬鈞、不可阻擋的。燕歸來眼看情況不妙，猛地使了個千斤墜將屋頂壓塌，身體也墜到了下麵的民舍裏。燕歸來速度本來就不及我，又受了內傷，如果在空曠的屋頂上逃跑，不出片刻就會死在我手上，但他這麽到了民舍裏，情勢就相當混亂了，再借助複雜的地形逃生的機會就大大增加了。看著燕歸來就這麽消失在眼前，我一扭身繼續朝城牆奔去。我才懶得去殺人呢，剛才的隻不過恫嚇而已，現在看燕歸來還有膽子跟上來，再說他受了內傷也追不上了。
片刻後我就到了城牆處，城門早就關閉了，所幸城牆並不高，完全可以直接跳下去。夜色十分寧靜，一個人也看不到，隻在城牆上有一個老卒，我像一陣風沿著階梯登上了城牆，然後躍上女牆徑直跳了下去，動作之快竟令那老卒誤以為自己眼花了。
以我的功力，落地的那股反震之力仍然震得我雙腳發麻，內息翻騰不止，我不指望跟蹤我的那些人敢這麽跳下來。我沒做任何停頓，馬上又狂奔起來，一定要徹底將盯梢擺脫。當我奔到離那小城有十裏遠的時候，天上突然開始飄雪花了，大雪將徹底掩蓋住我的蹤跡和氣味，即使嗅覺靈敏的獵狗也將失去我的蹤跡，這也是我為何選擇今晚的緣由。
初始還好，到了後半夜雪已經積了起來，再跑起來技術難度增加了。一路上我卻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所為，這次出來動不動就出手折辱別人，我是怎麽了？怎麽像個怨婦般將自己的惱怒發泄到不相幹的人身上？直到此時我才發現自己心中的陰暗比我想象的要嚴重。除了自責，我心裏居然還在為雲國擔心，以燕歸來的精明，李明英的行動恐怕是掩飾不住了，此舉得罪了天下的大部分武林，平白無故多了那麽多的敵人，雲國麻煩了。靠！我早就和雲國劃清界限了，還替他們操什麽心啊！
一夜間我就這樣狂奔出去五百多裏，天明之時我才找了個地方歇了一下，拿出昨晚藏在身上的一個饅頭就著白雪吃了起來。繼續這樣跑下去始終不是個辦法，還是需要一匹馬來代步，我原先的馬被我留在小城裏了，本來是想把它賣掉再脫身的，但怕跟蹤者通過我賣馬判斷出我想跑路而提前做好布置，隻好忍痛便宜了旅館老板。不過好在我從顧長亭身上勒索的錢財不少，足夠我再買匹好馬了。
借著吃飯的機會，我又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我一直感到自己還是被人跟蹤著，這並不像原先那樣發現了確切的敵人，純粹是一種感覺，習武三十多年鍛煉出的敏銳感覺，正是靠著這份感覺我才數次死裏逃生活到現在。雪仍在下，雪花在北風的吹拂下都橫著飛，就像他們不是來自天上而是來自北方。天也是白茫茫的，放眼望去，除了漫無邊際的白色外實在看不到別的顏色，之所以還能分得清景物隻是因為白的深淺不一樣。
除了一些在這種天還要辛苦覓食的動物外，我沒有發現任何一個人。或許，隻是我多慮了。
吃飽飯後，我又行了半日總算到了個縣城，準備買匹好馬代步。和路過的其他小城一樣，縣城裏的成年男子不多，顯然是被征集去打仗了，但我卻從留守的婦女臉上讀出了一條信息——雲國在前線吃了大敗仗，這個消息應該是今天剛傳到的，否則我昨天待的那個小城早就告訴我了。我真的開始為雲國，更準確的說是為雲君而擔心起來，許久不能釋懷，我這個局外人又是何苦呢？關我鳥事！
其實還真的對我產生了影響，朝廷現在征集馬匹運送糧草，我費了好大的時間和銀子才買到一匹差強人意的青馬，繼續歸家之途。雪又連著下了兩天，雖已不像初時那麽大了，但還是嚴重耽擱了我的行程。往年下這麽大的雪恐怕我會高興的要死，畢竟瑞雪兆豐年，可現在歸心似箭的我隻能送給它最惡毒的咒罵。
這天傍晚十分，我終於到了離家隻有幾十裏遠的地方，不過剩下的全是山路，不太好走。就在我馬上由平原進入群山時，我又禁不住仔細觀察了一下後麵，一路上那種被跟蹤的感覺一直沒有消失，可除了一隻在天空中翱翔的雄鷹外，我什麽也沒有看到。我又全身心感覺了一下，還是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便對著雄鷹揮了下手，大踏步邁上了迴家的路。
當我迴到桃源村時天已經黑了，村子裏很是寧靜，各家都躲在屋子裏取暖，一路上也沒有碰到半個人。我徑直走到自家院子前，也不敲門徑直跳過了圍牆。家裏的燈亮著，在窗紙上映出了齊琪和景琰的身影，齊琪正在和麵，而景琰在讀書。我想給他們一個驚喜，繼續隱匿形跡走到屋門前，然後猛地一下子推開了門。我光想著妻兒了，卻忘了這門是有門栓的，一下子竟將別門的粗木棍給推斷了。
我本想給妻兒帶來驚喜，沒想到卻隻給他們帶來了驚恐，景琰竟嚇的叫出聲來。待他們母子看清是我後，這才撲過來將我抱住。齊琪抱著我居然哭了：“你怎麽這才迴來啊？可把我急死了，現在外麵兵荒馬亂的，你出了什麽問題我們娘倆可怎麽活啊！”我趕忙道歉，說夠了好話，齊琪這才平複下來。有一個關心愛護你的人，真的很幸福。
轉眼間我迴家已經有五天了，我很想立即帶齊琪和景琰去清風山，但這些天雪還在時不時的下，我實在舍不得讓他們在這種天行遠路。閑來無事我便找來景琰的紙和筆將自己的武功心法寫下來，準備帶迴清風山交師父保管。
第六天早上我一覺醒來，發現景琰正睡在我旁邊，反倒是齊琪不見了，聽聲音應該是在外麵喂雞。這段時間外麵很亂，齊琪也不敢讓景琰出去讀書，最近一直讓他在家裏自學。我望著睡的正香的景琰，越發的愛憐起來，隻是希望他不要像我那樣，能夠過上他想要的日子，最後忍不住伸手在他額頭上撫摸了一下。我這一摸他竟然醒了，隻是繼續閉著眼裝睡。
“敢騙老子，你小子也太猖狂了吧！”我有心捉弄景琰，用出了獨門絕技“數肋巴條”，我這麽一弄景琰再也受不了了，哇一下笑出聲來，滿床打滾，最後連眼淚都笑出來。
正當我和景琰鬧個不停的時候，齊琪的聲音突然傳了進來：“靖華，有人找你！”
聞聽此言，我一下子就愣住了，也不和景琰鬧了，齊琪這句話很平常的話居然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但奇怪在那裏我卻說不來。
景琰也聽出了問題，奇道：“會是誰呢？”
被景琰這麽提醒，我馬上明白了。平時來找我的人都是村裏人，齊琪都會加上“宋大叔”、“李大嬸”這樣的稱謂。這次齊琪隻說有人找，說明她不認識來客，來客並不是桃源村的居民。我心裏一陣納悶，會是什麽人找上門呢？我隱居的地方是沒人知道的。越想越不對勁，我趕忙穿上了衣服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