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屋子以後,我首先看到的是李明英,雲君則站在他高大的身軀後麵。雲君仍然是昨天晚上的那副打扮,隻是在外麵又罩了一件黑色的鬥篷,黑白相配的色調顯得雲君更加美麗,而我扔出去的那個椅子扶手就躺在李明英麵前兩步遠的地上。

    “慕君的內功果然精進了不少,我的整條右臂都被震麻了!如果真打起來,我隻有受死的份!”李明英苦笑道。

    我這才注意到李明英的右臂是橫在胸前的,他剛才應該是和雲君並排走的,而我擲出的椅子扶手是砸向雲君的,他這才挺身而出擋下了這一擊。難怪雲君這麽生氣呢,我自責的就想扇自己一個耳光,完全沒有發現,在李明英說完全不是我對手之後,雲君的臉色變得更差了,就像很害怕我一樣。

    “多謝將軍白天所做的一切,我會銘記在心的,隻是我還想問將軍幾個問題!”雲君十分冰冷的說道。

    在聽到雲君那冷冰冰的聲音之後,我滿腔的熱情一下子就涼了下來,我為了你的幸福放棄了自己的幸福,到頭來居然換來的是這些,隻是連對陌生人都不如的冰冷。

    “你們都退下吧!姐夫,您也走吧,這兩天麻煩您和姐姐了。田將軍的武功雖然比您高,但我想總不會比司統領和毛侍衛的武功還要高吧!”

    雲君的這段話令我很費解,尤其是最後一句,把我的師叔師伯扯進來幹什麽?李明英聽了雲君的話,歎了口氣,連個招唿都不打便馬上快步離開了。其他人聽了雲君的命令後也都離開了,唯獨程振嘉還站在那裏,我狠狠瞪了一眼,他這才不情願的離開。

    院子裏一下子就剩下我和雲君兩個人了,望著雲君俊俏的臉龐,我很想說些什麽,但看到她臉上那股敵視的神情,我隻好把心中的話給咽了下去。

    這次是雲君先打破了沉默:“不知道田將軍,對了,還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叫田慕君呢?你潛入我大雲究竟是為了什麽?”

    在聽到雲君的問題時我就是一愣,沒想到自己隱姓埋名的事終於還是被人揭發出來了。雷靂現在已經死了,沒人會向田靖華尋仇了,但或許我做田慕君做的時間久了,下意識的就開始掩飾起自己曾經叫做田靖華的事情來。我隻好硬著頭皮迴答道:“公主您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雲君冷笑一聲,“這個將軍恐怕更清楚一些吧!父皇在決定把我許配給你的時候,派人去文新縣查你的底細,田將軍的戶籍上寫的是自幼在文新馬家莊長大,但馬家莊的百姓卻說你是天佑七年才搬過去的!關於你之前的情形,沒有一個知道!如果將軍真是我們雲國人的話,我們不會隻查到這些的!你到底是什麽人?潛入我大雲究竟是為了什麽?”

    “我……我……”被雲君說破了隱姓埋名的這段經曆,我思緒有些混亂,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去辯解了。

    雲君以為我理屈詞窮了,繼續說道:“這次出使宏泰,眾使節都被雷靂所擒,唯獨你逃了出來,求助宏泰皇室除掉了雷靂。在這段時間裏,己方沒有人知道你究竟是如何和宏泰皇室接觸的,更不知道你們之間究竟達成了什麽協議。不過據很多人親眼所見,在離開宏泰的時候,你曾經與宏泰王安靜軒單獨密談,隻是離得太遠了,大多數人隻聽到了‘拿下雲國’、‘列土封疆’、‘裏應外合’這幾個詞,你們密談的具體內容不知道,但大家都看到你們最後擊掌立誓了!這些都是與你同行的使節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田將軍,你又作何解釋呢?”

    我一下子就懵了:“這……這……”到現在我才明白自己中了安靜軒的毒計。臨別時安靜軒所謂的密談,固然是為了招攬我,但同時也是為了毀掉不願為他所用的我,當時安靜軒裝作情緒激動,十分大聲的把這些敏感詞匯給喊了出來,就是為了讓站在遠處的雲國使節們聽見。

    在稍微平靜了一會兒後,我趕忙對雲君解釋道:“那次所謂的密談,安靜軒想招攬我,但被我拒絕了,‘列土封疆’之類的忌諱詞語就是安靜軒開條件時說的,他當時故意大聲說就是為了讓眾使節聽到,好栽贓陷害我!臣拒絕了安靜軒的招攬,安靜軒見招攬無用,便與臣擊掌立誓,看究竟是我大雲再次一統天下還是宏泰建立一個新的大一統帝國。皇天後土,神人共見,臣對大雲忠心耿耿,絕沒有異心!”

    “就算是這樣的吧!那你在文新的事情又怎麽解釋呢?”雲君還是一臉的不信任。

    “我的確不是在文新馬家莊長大的,但卻是地道的雲國人。我自幼在清風山長大,拜在‘風霜’尚信之門下習武,山上的人都可以為我作證,你們隨便找人問問就可知道真偽了,隻是那時我的名字還叫做田靖華。”到了這裏,我突然停住了,在考慮是不是把我心中的一些話說出來,這些話再不說,可能就沒有機會再說了。

    “殿下還記得嗎?臣並不是在李明英的府邸中第一次見到殿下。大概是在七年前,臣初下清風山來到天全,不小心衝撞了殿下的儀仗,本該接受重罰,但公主卻赦免了臣的罪責。自那以後,臣便改名做‘田慕君’了!”

    提到七年前衝撞儀仗之事,雲君一臉的茫然,顯然是記不得了。但在聽到我講起自己名字緣由的時候,雲君臉上出現了淺淺的紅暈,許久才帶著一絲歉意說道:“是我冤枉將軍了!多謝將軍為我所做的一切,隻是我們之間已經不可能發生什麽事情了。我一直覺得將軍是個忠厚之人,在聽到您可能是奸細的時候便不太相信,我覺得您是不會騙我的,所以便來證實一下。隻是……我還是勸將軍趕快逃吧!”

    “逃跑!我為什麽要逃呢?”

    “父皇前些天接到關於將軍的一些密揍,說您在軍隊裏麵安插親信,結黨營私,意圖謀反。本來父皇還不以為意,但今天將軍拒絕了我的婚事,父皇又知道了將軍的身份有假,便疑心將軍是敵國派來的奸細,決定今天午夜時分派出禁衛抓捕您。將軍您雖然武藝高強,但想來不會擋住禁衛兩大高手‘風影’和‘風舞’的聯手合擊。由於我的到來,這次的抓捕行動可能會提前進行,剛才姐夫出去就是更改此次行動時間的!現在留給將軍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我不走!我在軍隊裏任命的都是有能力的人,我總得找幾個得力的、用的順手的人給我打仗吧,這怎麽就成了結黨營私、任用私人了呢?我又沒有謀反,最多就是改了個名字!走了以後反而顯得心中有鬼,把奸細的罪名給落實了!”我情緒又有些激動,雙手不住的在胸前揮動。

    “父皇關心的不是你改沒改名字,而是你有沒有謀反的意圖!”

    “沒有!絕對沒有!我對公主絕對忠心,怎麽會去謀反呢!”

    “聽我說!”雲君見我聽不進去他的話,伸出右手扯住了我的袖子,“將軍還不知道自己的兇險嗎?你年紀輕輕卻立下如此大的功勳,朝中有些嫉賢妒能的大臣早就視您為眼中釘了,那些謀反的奏折就是他們抹黑你的。我父皇一開始是不相信的,但……”說到這裏雲君聲音小了下來,“但因為將軍您拒絕了我的婚事,讓父皇真的開始懷疑你了。這次關於您的案子,他派出了刑部侍郎孔威進行調查。這孔威是個出名的酷吏,十分擅長揣測父皇的心意,此刻他正覬覦刑部尚書的位置,定會網絡罪名把將軍您的案子做大的!將軍您可能沒問題,但你下麵的人不一定會受的了誘惑或拷打,案子很容易就能落實了。皇帝要想殺一個人實在太簡單了,‘莫須有’、‘意有之’這些詞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聽雲君這麽一說,我立即聯想到白天洪天順講的故事,馬上又想到百十年前程家的悲慘遭遇,我一下子感到害怕了,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對皇權的恐懼,“我……該怎麽辦呢?請公主明示!”

    “我也不知道有什麽辦法了,最好的是您現在當麵向父皇解釋清楚。但現在你能不能見到他都是個問題,恐怕有些人都不會給你麵聖申辯的機會。再說因為今天早上拒婚的事情,父皇心中對您已經有了成見,根本都不想見您。依我看,將軍您還是逃亡吧,避一避風頭再說,等到父皇平息下怒火來再出來澄清一下,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我想父皇會再給將軍一個機會的!”

    “隻能逃亡了嗎?那不是默認自己心中有鬼了嗎?我不在乎什麽榮華富貴,也不想到戰場上去殺一些和我沒有什麽仇恨的人,我隻想能夠經常看到公主殿下……”我用一種幾乎撕心裂肺的悲鬱語調說道,到了最後幾乎流下眼淚了。

    “對不起,是我辜負了將軍的一片癡心。可是……現在也隻能這樣了,將軍您還是趕快逃吧!隻是……”到了這裏,雲君突然又猶豫起來了,“我希望將軍能夠給我個保證,保證不會對我大雲心生怨恨,更不會去投靠別國,將軍您的能力太強了,為別人所用定會威脅到我大雲二百年的基業,如果將軍會投靠別國來報複我們大雲,我今天就是寧肯死也不會讓您離開的!”

    “在公主的眼中,我隻是個保護你們利益的工具嗎?”望著雲君那種斬釘截鐵的表情,我突然有一種被嘲弄的感覺,陰陽怪氣的問了一句,還沒等雲君迴答,我便馬上接了一句:“對雲氏會不會心生怨恨,這個我不敢保證,但為了公主殿下,我誓死不會與大雲為敵。我田慕君在此立誓,如果今生為他國服務、與大雲為敵,願萬箭穿心而死!”在發完毒誓後才停頓了幾秒,我突然對著雲君狂吼道:“好了!你滿意了吧!我今年才二十三歲!這輩子算完了!你滿意了吧!”這一下把心中的怨氣都發泄了出來,吼完以後我開始急促的喘氣,開始為自己如此無禮粗暴的對待雲君而感到後悔。

    “謝謝將軍了!實在對不起您!父皇十分喜歡玉石,在給子女起名字或者封號的時候,都會起一些和玉有關的東西。我這裏有一塊珺玉,是我出生時父皇給我的,現在我把它送給將軍了。希望將軍能夠收下它,這讓我的心裏也能好受些。”說著雲君從身上取下了一塊玉石,不管我願意要不要就塞在了我的手裏。

    我傻站在那裏,一點兒反應都沒有,隻是在接到那塊珺玉後把它攥得緊緊的,好像它就是雲君一樣。

    “將軍快點兒動身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現在我也要迴去了,您多多珍重吧!”說著雲君轉身就要離開。

    在雲君走出幾步後,我突然想起了什麽:“殿下……我的確沒有謀反,希望我走後您能想法保全我的手下,他們都是為國盡忠的勇士。還有,趙雪陽趙侍衛有恩於我,我答應照顧他孫子的,現在我成了這個樣子,希望殿下能夠多多照顧他……”我聲音有些發顫,拚命抑製著自己的眼淚,怎麽也說不下去了。

    雲君微微迴頭,十分肯定的說道:“您放心吧!這點能量我還是有的!將軍您是個好人……”

    接下來雲君說了什麽,傷心的我一點兒也沒聽到。我挺喜歡別人說我人好的,但這次我覺覺得是對命運最好的諷刺。在這個角度看來,雲君的迴眸是多麽的美麗,但這美麗卻再也不會屬於我,就像我從來沒有擁有過一樣。我伸出右手想挽留住什麽,哪怕隻是雲君的背影也好,但口中卻發不出任何音節,步子也挪不動。我一直覺得在女人麵前流淚是沒出息的表現,但現在淚水卻模糊了我的眼睛,雲君的身影也漸漸變得不清晰起來,最後便消失了。

    我愣在原處,無力的想要跌倒,這時候程振嘉走了進來:“田大哥!我早對雲氏這家過河拆橋的人看不順眼了。雲國容不下您,咱們去投靠別國吧!別的我不敢說,至少您到了宏泰,安靜軒絕對會禮遇您的……”

    程振嘉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就在他要穴處拍了一下,讓他在短時間內不能自由活動。相處這麽久了,我能發現程振嘉內心中蘊含著對雲氏的強烈不滿,但他還是第一次這麽明目張膽的說出來。“對不起了,我心情實在有些……總之我是不會改投他國的,你也好自為之吧,你的家族還等著你去振興呢!不要把自己也葬送了進去!”

    說完我便頭也不迴的離開了,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準備逃亡。就在馬廄裏,我習慣性的牽住了雪千裏的韁繩,但那手很快就鬆開了,轉而牽出了那匹自下山以來就陪伴我的黃馬,它已經過了壯年,腳力不如往昔了,隻因為是師父送我的禮物,我一直好好養著。就在我走出很遠的時候,雪千裏就像明白了什麽事情一樣,發出了一陣悲啼。我默然不語,雪千裏是匹最好的戰馬,它應該活躍在戰場上,而不應該和我一樣駢死於槽櫪之間。

    做完了這些,我便離開了侯府,縱馬朝天全南門馳去。就在我走到離侯府隔了三條大街的地方,我發現了一隊禁衛正在向侯府奔去,領頭的就是今天早朝前看到的那個矮胖子。此時天全街上還有不少行人,而我又穿著鬥篷帶著氈帽,他們竟然沒有發現我這個要被緝拿的要犯。我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隻能快馬加鞭朝南門馳去。就在這時候,天開始下雪了,連陰的天氣在許久前便向人宣告了這場大雪的來臨,但還是沒想到它竟然是在這個時候來,而且下的是如此之大,在我印象中隻有助我濟州平叛的那場大雪可以媲美,我是很喜歡雪的,但此刻也沒有心情去欣賞了,送出去的隻是難聽的咒罵。

    現在天黑了才不到兩個時辰,但天全城的城門已經關的差不多了,隻剩下南大門旁邊的一個小側門沒有關了,所以我才朝南門駛去。這個小側門隻供諸如傳遞軍情等有緊急任務的人出入,而且需要一定的通行文書。我雖然身為兵部侍郎,也沒有資格隨便出入,隻是因為這是走出天全的唯一通道了,我想過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混出去。這裏的守衛非常嚴密,也不乏中品高手,我想要殺出去是很難的,況且我現在真的一點兒戰意都沒有,我在之前的戰鬥中能夠激發出自己的潛力,無非就是為了保命還有雲君,但現在雲君是娶不到了,我順帶連自己的命也不太想要了。

    就在我到了離南門二百步遠的地方時,後麵突然傳來一聲暴喝:“侯爺請留步!”聽這聲音中氣十足,顯然是名上品頂級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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