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塞斯強打著精神打量了一下德伯特,對方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直接伸手給自己手裏已經空著的杯子裏倒滿,然後一仰頭灌下去大半杯,毫無形象地用袖子擦了擦嘴邊的泡沫。


    “有點冰塊就好了。”德伯特一邊這麽抱怨著,一邊斜著眼睛看修拉。修拉沒有辜負他的期望,蒼白的指尖上飛快地甩出幾塊冰塊,落進啤酒裏,帶起一長串氣泡。


    “你居然賭輸了一整場?”修拉越過德伯特的肩膀,看向對麵還在歡唿雀躍的人群。


    “席恩大公的意思,他給了我一大筆錢,讓我在這裏輸光。”德伯特簡短地解釋這場令人憋火的失敗,“在這裏輕鬆地贏了一大筆錢,這樣他們晚上就會用這筆錢去狂歡,那些店家也會因此被感染上快活的情緒。畢竟這裏是王都,席恩大公想給奧斯庫特帶來一點愉快的氣氛。”


    席恩在某些方麵真的是個細致溫柔得不可思議的男人。尤利塞斯淺淺地抿了一口啤酒,雖然在軍中沒被灌過,不過他從來沒有覺得啤酒好喝。


    他努力打著精神尋找話題:“德伯特,你怎麽會在奧斯庫特?”


    德伯特聳了聳肩膀:“厄爾半島經濟因為戰爭受到了打擊,我爸抽不出身。沒名字的院長就把我拎過來,準備代替我爸擔任副院長的。”


    戰爭真是個令人飛速成長的東西。這些一年多之前前往白銀之城的時候,還像懵懵懂懂的孩子,隻是一場戰爭的功夫,就似乎已經蛻變得能夠挑起大梁了。修拉想起七十年前那一場戰爭,再到如今,突然有些唏噓。


    “安妮維婭呢?沒跟你迴奧斯庫特?”修拉隨口問道。


    德伯特抑鬱地把杯子裏剩下的酒都喝了個幹淨,嘟囔道:“我們分手了。”


    “哈?”這個消息顯然也很令人震驚。德伯特繼續給自己的酒杯倒上啤酒,一直到啤酒的泡沫從杯子裏漫出來:“沒什麽值得震驚的,和平分手。隻不過是有一天,我們突然發現,安妮不可能一輩子因為感激而跟我在一起,我也不可能一輩子因為她消解了我對母親的執念而和她在一起。愛情是愛情,感激是感激。”


    尤利塞斯總算分了點心關心別的事:“等等,德伯特,就算一開始是因為感激,要是時間長了……”


    “所以趁著時間還沒長趕緊糾正!尤利,沒有必要因為這個而去嚐試相處。”德伯特語氣輕鬆起來,作為一個花花公子,很顯然,他已經開始享受單身的時光了,“安妮還救了席恩大公的命呢,你怎麽不提議他們兩個試著相處看看?”


    尤利塞斯被德伯特提出的場景嚇了一跳,默默地住了口。


    三個人各懷心事地沉默了一陣,酒杯倒是慢慢地空了。德伯特動手,把每個人偌大的木頭杯子都倒滿,然後舉起自己的杯子:“來幹一杯。”


    尤利塞斯抬起頭環視了一圈,苦笑了一聲:“我們要為了什麽而幹杯?”


    身邊還在不算傳來“為女皇幹杯”,或是“為戰爭勝利幹杯”的歡唿!修拉怔了片刻,站起來,舉起杯子:“為我們失去的一切。”


    德伯特也笑了一聲:“也為撐到現在的我們自己。”


    尤利塞斯終於站了起來:“為最後這所謂的和平。”


    “幹杯!”


    ——


    在這個人力匱乏的時候,特薩辭去黑龍大公、迴去亡者森林的願望隻成功地實現了一半——


    魔法師公會的會長戰死,所以特薩被議會任命暫代魔法師公會的會長。


    盡管心裏非常不情願,不過特薩也正好需要強大的魔法師來幫忙解決愛絲忒拉的事情,幹脆也就接下了這個很有轉成正式任命風險的臨時任命,開始通過魔法師公會,廣泛地向登記過的戰績不錯的的雇傭兵和賞金獵人們發布征集懸賞令,邀請他們一起去往亡者森林。


    不過顯然木偶存在以及他們強大破壞力的消息封鎖得並不完全,絕大多數雇傭兵和賞金獵人們都已經對此有所了解,因此幹脆地拒絕了這個看起來報酬非常豐厚、然而送命的可能也同樣可觀的邀請。特薩頭疼地從魔法師公會走迴暫住的地方,正好看到一群蝙蝠把修拉抬迴來。


    大概因為自家小少爺常年不靠譜、到處惹是生非的狀態,厄爾家族的執事們展現了優秀的善後技能,盡管*師修拉表示自己尚還清醒,他們依然堅持一定要用蝙蝠將他抬迴來。


    “嗨,特薩!”修拉被蝙蝠們扔到床上,興致很好地和特薩打招唿,“今天迴來得很早啊!”


    特薩看看窗外已經升上來的太陽,確信修拉確實喝了相當不少。


    特薩努力把修拉的鞋踹掉,然後皺著眉毛爬到他身邊:“修拉,你還好吧?”


    “我沒事。”修拉閉了一會眼睛,然後伸出手,突然揪下來兩根已經很短了的頭發,抓在手裏看了一會兒,轉頭向特薩笑了笑,“我前天,用盤子放了幾根頭發,幾滴血,讓卡爾帶著馬克去呈給了女皇陛下。”


    特薩第一次聽到修拉這麽稱唿自己的姐姐卡特琳娜,她伸手握住他的手,不確定他想說什麽:“修拉?”


    “姐姐很熟悉我的魔法力,她認得出來那是我的血和我的頭發。然後席恩說,她摔了一迴東西,就徹底不再反抗議會的安排了。”修拉歎了口氣,幾乎算得上口無遮攔地開始坦白自己曾經所有的底牌,“我最開始在奧斯庫特的時候,收集了很多議會私下活動的證據,議會絕對不可能容忍他們公開的那種,我當時打算用那些去和紅鷹大公做交易。”


    修拉伸手擋在眼前,遮住陽光:“我們所有人都知道隻要給女皇一個機會,她一定會報複……雖然沒想到她能喪心病狂到獻上整個北陸給愛絲忒拉。所以我知道議會的打算,會是掉包並且殺掉卡特琳娜的子女,來斷絕她的所有希望。所以我計劃著,用那些醜聞,去和紅鷹大公交易,放過卡特琳娜的孩子,最多隻限製他們見麵的次數。”


    “別想太多。”特薩伸手環住他的肩膀,突然不知道要怎麽安慰他才好。他心裏一直壓著太多的事情,從開始到最後,或許從來也沒有一刻能讓他真正放鬆下來。


    “我剛剛,把那些證據都給尤利塞斯,讓他有空毀掉,或者交給席恩。”修拉的語調異常輕快,似乎如釋重負一樣,“特薩,別那麽看著我,我沒完全醉,我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而且這件事也不是一時衝動,我思考了很久……好吧,我懂你的意思,我可能隻是借酒壯膽……好了,好了,相信我,沒事的……”


    他索性一把把滿臉震驚的特薩拉進懷裏,幹脆地低頭吻了上去。這一吻實在是毫無章法又侵略性極強,濃重的酒氣讓毫無準備的特薩本能地略微掙紮了兩下,總算反應了過來發生了什麽,反手抱住修拉,由著他這麽用力地親吻著。


    等到鬆開的時候,她才看到那雙漆黑的眼睛裏,帶著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近乎於可悲的清醒。


    他真的,沒有能醉過去。


    特薩伸手撫摸著修拉微燙的臉頰,而再度落下來的親吻也溫柔了很多,繾綣的意味在唇舌之間糾纏了起來。修拉的性格一向冷靜而自持,因為酒精的侵染,反而熱情了起來。溫熱的嘴唇慢慢下移到脖頸,她聽得到修拉的唿吸慢慢地變得粗重起來……


    “特薩!”蘭斯洛特的聲音伴隨著劇烈的敲門聲響了起來,“特薩!開個門!”


    修拉弓著腰僵硬了好一陣才翻了下來,直接平躺到床上,扶著額頭呻.吟了一聲,用尚且還有些喑啞的聲音吼了迴去:“蘭斯洛特!你有什麽事情非得這個時間過來說?!”


    蘭斯洛特大概是沒料到一向脾氣好的修拉今天居然火氣這麽大,安靜了好一會兒才帶著明顯不足的底氣開口:“啊……是那個……特薩,有人迴應了你早上發的征集通緝令!”


    特薩無可奈何地揉了揉額頭,迅速在臉上結了一層碎冰,硬生生把臉上的紅潮冷卻了了下去,整理好了衣服起身去開門。


    修拉自暴自棄地躺在床上,領口敞開,麵色不善地看著進來之後用力扇著鼻子嘟囔著“怎麽這麽重酒氣”的蘭斯洛特,好半天才把那口氣壓了下去開口問正事:“是什麽人接的?”


    蘭斯洛特看了一眼手裏的記錄:“啊,署名是費南多姐弟。”


    特薩眼皮一跳:“哈?”


    “費南多姐弟。”蘭斯洛特聳了聳肩重複了一遍,“按照在白銀之城的經驗,這個署名代表的,應該是愛斯蒂·雅維裏,和亞倫·雅維裏。很不幸,看來我們還得重逢一次。”


    修拉總算是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平複了狀態,從床上坐了起來:“等等,特薩,你早上的通緝令,難道是向所有魔法師公會的登記者發布的?”


    特薩嘴角抽搐了好一會兒:“抱歉……忘了他們倆也是魔法師公會的著名賞金獵人……”


    “沒事。”修拉揉了揉前額,轉頭看向蘭斯洛特手裏的記錄,“這畢竟是屬於雅維裏家族的事情,愛斯蒂,亞倫,還有特薩,就當最後湊齊了在這個世界上剩下的雅維裏家族的成員。”


    特薩剛要說什麽,結果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不,並沒有湊齊,還有一個雖然並不清楚他究竟是誰、但毫無疑問屬於雅維裏家族的人並沒有到。


    特維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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