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最後還是特地來檢查了一遍,不過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特薩的召喚陣當然不可能有問題。她的導師傑夫在這一個月幫她檢查了不下一百遍,終於確認她的召喚陣是完美無缺、沒有破綻的。倒是愛斯蒂的召喚陣因為前後改了好幾次主意,導致一直沒來得及徹底完善,事到如今還在不停地出狀況。


    特薩看著愛斯蒂改來改去,一直到其他來複查召喚陣的同學們都走了還沒弄好,表示看得都心累:“天都快亮了要不要幹脆去找唐納過來幫忙?說不定那什知道點什麽呢?”


    愛斯蒂焦頭爛額地繼續改,抽空抬頭看了一眼已經西沉的月亮:“應該快好了,特薩你先迴去吧,路過圖書館的時候幫我跟亞倫說一聲,我可能還要耽擱一會兒。”


    “那我先走啦!”特薩的肚子已經開始叫了,這時候也懶得再客氣,腳步輕快地向著教學樓的方向溜達過去。


    正如愛斯蒂吩咐的那樣,亞倫正安安靜靜地坐在召喚係的圖書館裏,半倚在天窗下看書。


    有時候特薩會不由自主地覺得,無論她看過多少次雅維裏姐弟的臉,也無法停止驚歎他們的美貌。那挺拔的身材,線條優美的鼻子和嘴唇的輪廓,剔透的瞳孔,就連即將落下的月亮也不吝嗇於給他本就白皙的臉龐再鍍上一層冷光。


    每一次雅維裏姐弟出現在圖書館的時候,都很少有人能繼續專注於書本,而不是接機抬頭偷偷打量這兩人。雅維裏家族的美貌,就和他們的天才和子嗣單薄一樣著名。當然,要是在更加上層的死靈法師的圈子裏,他們會說,雅維裏家族的美貌就和他們家族的詛咒一樣著名——


    雅維裏家族每個人都注定要發瘋,每個和雅維裏家族扯上關係的人最後都發了瘋。


    不過今天的圖書館裏亞倫倒不是唯一吸引了姑娘們的注意力的,在他旁邊不遠處,有另一個裹著黑袍、腰間掛著一把沒有刀刃還生了鏽的破劍的男人,正閉著眼睛在打瞌睡。


    那張臉長得異常英俊美麗,然而本該搭配在這張臉上的深沉魅惑的神情卻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某種孩童般的天真迷茫,這種奇異的違和感反而讓人更加難以移開視線了。


    很顯而易見的,這不是屬於人類的美貌。


    跟黑袍的異族男性擠在同一張椅子裏頭的,是一個大紅色卷發的女孩,看起來比特薩還要矮一點,臉上有幾顆雀斑。雖然她們幾乎都是差不多的年紀,但愛斯蒂看起來就是即將長成的少女,而特薩完全是沒張開的少女,麵前這一位,看起來就完全是個小屁孩了。


    唔,特薩倒是沒留戀兩位男性的美貌,反而盯著那個女孩兒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捏了捏下巴,默默念叨兩句:大概是最近壓力太大,導致我都有點眼花了,我應該沒有看見一個惡魔和一個女孩窩在同一張圖書館的椅子裏麵看書。


    那個紅發的女孩一抬眼看見特薩,伸手交叉食指中指,做了一個“祝你好運”的手勢,隨即繼續低頭看書。


    看來不是我眼花了,大概是今天月亮是從南方升起的。特薩臉上還是一副要死不死的倦怠表情,然而心裏幾乎已經開始咆哮了:唐納跟她家那位“撞壞了腦子的惡魔”居然在圖書館看書?!那個翹課之王的唐納?!在看書?!!


    特薩廢了好大的勁才把這種震驚從腦子裏麵甩出去,壓製住咆哮的*,本著不多管閑事的原則,迫使自己轉過腦袋,目不斜視地直接走向亞倫:“嗨,亞倫……”


    她話沒說完,麵前頓時就壓下來一片陰影。


    瞬間就已經衝到特薩麵前的亞倫素來沒什麽表情的臉上一片肅殺,渾身的殺氣直接壓迫了過來,聲音冷得掉渣:“怎麽隻有你一個人?!我姐姐呢?!”


    對於亞倫一如既往、一提到愛斯蒂就冒出的與他冷漠的氣場冰火兩重天的過激反應,特薩立刻舉雙手表示投降:“她的召喚陣還有點小問題,可能還需要一會兒工夫才能結束,愛斯蒂說讓你稍微……”


    話沒說完,亞倫已經帶著周身的低氣壓一起一下子消失在圖書館裏麵,附贈了一大片驚唿聲。特薩嘴角抽了抽,饒有興致地欣賞了一番旁邊一直在偷偷看亞倫的幾位姑娘臉上精彩的表情,也決定晃蕩晃蕩就迴家去了。


    名為那什的惡魔稍微睜開了單側金色的眼睛,隨即又閉上,細碎的頭發遮不住他低聲的絮語:“唐納,這個氣味,他身上確實有什麽東西,散發著一股比哥布林還讓人惡心的腥臭味……”


    “你這是種族歧視,真的。要是哥布林聽到了心裏多難受啊。”唐納一邊隨口吐了個槽,一邊合上手裏的手記,這本手記就如同一本普通的書籍,半點魔法氣息都沒有,可是每個人都知道,這隻不過是因為使用了多層黑魔法加以封存,即便如此,時間久了,依然看得出開始老舊。唐納輕輕地摩挲了書脊上手寫的字,那字跡雖然俊秀卻尚還稚嫩,看得出作者當時年紀還很小——


    魔法實驗筆記。實驗人:修拉。


    “喂,那什。”唐納眯了眯眼,“修拉記錄這本筆記的時候,真的隻是個二年級的魔法學徒麽?雖說特薩被稱為學院有史以來第二的天才,可是第二和第一之間的差距,可實在是有點可怕啊……”


    ————


    特薩套好了睡衣,帶上了睡帽,縮到被子裏的時候,月亮已經落下、太陽已經升起來了,然而沒等她睡著,通訊球突然響了起來。


    “老師,很晚了。”特薩隻開了聲音通訊,沒開投影,語氣很不好地嘟囔了一聲。


    傑夫的聲音傳了出來,聽起來比特薩本人還緊張:“喂喂,你準備好了麽?我剛剛讓亞瑟幫我做了一下預言,說是我學生裏一定有人能召喚出骨龍。特薩,你要加油啊!”


    “唔。”特薩不置可否地迴答了一聲,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盡量吧。對了,我父母的事情有消息麽?”


    當初為了騙取特薩選擇召喚係,傑夫確實用了一點小手段——他承諾,會利用自己認識的一切死靈生物的情報來為她尋找父母親。


    特薩沒有父母,從她記事起,她身邊唯一的親人就是她的哥哥,特雷爾。特雷爾不是個好兄長,自從某天丟下一句輕飄飄的“我去找父親母親了”,然後隻身一人離開孤兒院之後就沒再迴來過,特薩隻好一個人繼續呆在孤兒院裏討生活。


    她其實也沒有很想知道父母是誰,或者那個不負責任的哥哥如今在哪裏,隻是傑夫當初提出這個提議的時候,她突然非常心動,就同意了。後來有一次跟唐納聊天的時候提到過這件事,她至今還清楚地記得,當時那什突然張開那雙金色的、用來看透人心的、隻屬於十字路口惡魔的雙眼,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你並沒有很在意父母是誰或者兄長在哪裏,隻是比起這件事,你更加不在乎其他的事情。”


    或許那什是對的吧?特薩歪著腦袋想,不過已經到現在這一步了,既然這是賣身召喚係的條件,那她還是趕緊拿到這個報酬好了,免得萬一明天出什麽岔子,傑夫一氣之下爽約了就倒黴了。


    傑夫聽完這個問句立刻咳嗽了一聲,耳根稍微有點發熱,他盡力語調平緩自然地、擺出一副很有自信的樣子開始瞎扯淡:“事實上,我已經有了一點進展。我找到了一個懷疑是你父親的對象,各方麵都很符合,但是仍然需要一點時間來求證……”


    “你直接說是誰吧。”特薩對於傑夫每次開口都有一堆廢話要說的習慣相當不耐煩,“這些套話我都快會背了。”


    傑夫更加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花了二十秒思考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應該加強尊重老師的教育,接著再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地說道:“事實上,我懷疑你的親生父親是修拉。”


    “修拉?”特薩總算來了精神,皺著眉重複了一遍,“你是說,那位死靈法師界不朽的傳奇人物,*師修拉?”


    傑夫大概也覺得這個猜測實在是有點扯淡,立刻加上幾個解釋,力圖讓它變得自然可信一點:“其實我覺得這個猜測很有道理啊,否則實在是很難解釋你如此出色的天分。畢竟修拉當初也是個天才。”就是脾氣古怪了一點,還有點瘋……傑夫默默地把這句話咽了下去,在心裏補了另外一句話,就積極地跟那個發瘋的雅維裏家族扯上關係這一點看,你們兩個也很像父女。


    特薩沒在意傑夫在說什麽,默默地在大腦裏搜索了一下關於修拉的資料。


    *師修拉,入學測試曆史最高分的得主,據說隻花了半年時間就從死靈法師學院畢業了。他為人性情古怪,隻有姓氏沒有名字,傳說在唯一的好友阿貝爾·雅維裏病逝之後一年就銷聲匿跡,隱沒入亡者的森林,再也沒有出現在世人麵前。


    他曾經因為在魔法陣方麵貢獻卓越,獲得過最高獎賞“免罪杯”,不誇張地說,整個死靈法師學院內部有一半以上的魔法陣都是在他的參與下修建的,甚至其中不少是他一個人完成的。


    他拒絕接受任何爵位,一個人縮在亡者森林深處研究死靈法術,與外界失去聯係近六十年了。這麽想來的話,要是修拉他在二十年前邂逅了一個闖進亡者森林的女子,再誕下兩個孩子,因為怕麻煩或者其他什麽理由幹脆送到了孤兒院,單純從時間線上來說,也是完全可能的。


    要真是這樣,這麽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見不見真是沒什麽所謂啊。特薩掛掉了通訊盯著屋頂想了想,那哥哥真的是去找父母了麽?哥哥會在亡者森林嗎?哥哥對著這樣一對父母,又會是什麽情緒呢?


    父母的事情也好,特維爾的事情也好,久違的情報讓特薩忍不住跳下床走了兩圈總算才重新有了睡意,陽光暖洋洋的,跟特維爾離開、決定去尋找父母的那一天一模一樣。


    以她現在的實力要想闖一闖亡者森林大概難度是有點大,果然還是得明天好好幹,先討好了這個老頭子,畢竟傑夫當年也是修拉的導師。要是傑夫肯出麵的話,她能見到修拉的幾率大概會大大上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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