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風一夜都沒有睡好,翻來覆去,清晨的時候,他隱約聽見有聲音。

    當初為了照顧受傷的夜榆,兩人原本其實是睡在一間,夜榆在床上昏昏沉沉,柳清風在床下打地鋪。

    夜榆醒來,自然便再也不肯,獨留了柳清風睡在裏間,自己搬去了外間,中間隻用厚厚的棉簾子一遮,就擋住了柳清風的視線。

    柳清風原本是很不滿的,那日日的照料已經讓他習慣睜眼就看見夜榆的臉——雖然不能說是十分英俊,但也很是順眼。夜榆搬去外間後,有一陣子柳清風還養成起夜,悄悄掀了簾子去偷偷瞧瞧自己撿來的萬能帥哥的習慣,可又過了些日子,夜榆傷好得七七八八,人也警醒起來,往往等柳清風去掀簾子時,夜榆已經起身下地,恭敬的彎了腰問:“主人,有什麽事情吩咐屬下做就好……”

    如是者二三次,柳清風自然再不好意思了,於是就從喜歡半夜起床,變成了喜歡早上賴床,等著夜榆來喊。

    夜榆是不會掀了簾子進來的,隻會在簾子的另一麵輕聲探尋,壓低的聲音總是讓柳清風心裏癢癢的。於是雖然柳清風很盼著那根木頭能直接進屋來,卻也慶幸對方沒有,不然自己每日清早的一臉花癡傻笑,隻怕會把人嚇跑。

    柳清風聽見聲音,自知道是夜榆迴來,於是懶洋洋的也不想動,半閉著眼睛,隻是略略提高了聲音:“夜榆,是你麽?”

    “是,主人……”迴應柳清風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柔而讓人心癢,但卻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

    柳清風不由一驚,睜眼看見夜榆神色複雜的站在門口,正盯著地麵……

    是怎麽了呢?

    柳清風欠起身,感覺有些古怪。

    夜榆的左腳在地上蹭了蹭,約莫是也感覺很不自在,聲音更低了些:“主人,有些事情……”

    柳清風的右手按上了額角,揉了揉,開口:“夜榆,你過來說話。”

    “是。”夜榆很聽話,走到床前三步遠的地方,又擺出方才那副猶豫躊躇的神色來,嘟嘟囔囔半天,問:“主人,我能不能跪下說話……感覺……不太自在。”

    “什麽話,難道你跪下就自在了!你怎麽……”柳清風被氣得直想翻白眼,想了想,卻又覺得不該打擊夜榆難得有點兒自己的小意見,於是改口:“到床邊來說吧,床腳有軟墊。”

    “主人,屬下記得,您說過節後要帶屬下一起離開,您準備什麽時候走?屬下去

    準備東西。”改為跪坐,似乎夜榆的確習慣很多,直接就進入了主仆模式,說話簡潔順暢起來。

    柳清風卻還是有些迷糊地看著夜榆低垂著的,順從平和的,卻分明不太對勁兒的臉,答:“不急,尚未想好……”

    “主人!”夜榆一下子有些急了:“主人,屬下想、屬下想……”

    “嗯……什麽?”柳清風問。

    “想……”夜榆抬起頭,有些閃爍的目光看看柳清風,忽然別開了臉,閉了閉眼說:“我們可不可以早點兒出發……”

    柳清風欠身,湊近夜榆,疑惑起來:“發生什麽事情了?”

    “沒…隻是……”

    這推諉讓柳清風感到了不快,本性中的那點子固執和人性也適時發作起來:“你不說清楚,我們就不走了。”

    夜榆低頭……他在心裏說了很多遍哀求的、解釋的話,卻始終開不了口,他不知道,該怎麽才能說清楚,還不會讓人誤會,還不會有任何不良後果……

    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讓刺痛感使自己清醒了些,才要再次開口時,卻聽見窗外傳來王德如大咧咧的聲音:“小柳!你醒了沒,我有事要跟你說!”

    夜榆感覺到柳清風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愣愣抬頭,看見對方衝著自己安撫地一笑,起身下地,他急急也跟著站起身,去拿了掛在一邊的外袍伺候對方穿上,然後呆呆的不安的看著對方掀了簾子出去。

    “小柳!告訴你,喜事將近啦!阿桃那小丫頭,嘖嘖……”王德如扯著嗓子,嚷嚷著。

    簾子落下,夜榆感覺自己的心也跟著一沉。

    “唔?”柳清風的聲音中似乎含了些調笑:“王大夫你昨晚失去瞧病了還是去做媒了,一大早迴來就有喜事兒?”

    “哪裏哪裏!”王德如倒是誠心誠意的要祝福:“阿桃她爹是不要緊了,不過一口痰迷了心竅,咱是何許人,自然是已經讓他好了三成,至於剩下那七成,哈哈!那可是你家夜榆的功勞嘍!”

    “怎麽?”

    “阿桃他爹一聽阿桃要嫁夜榆,又親眼見了夜榆的樣子,自然是歡喜的要全好嘍!哈哈!喜事兒呀,隻是夜榆一口咬定還要問問你的意思……他認識你救迴來的,也最聽你的話啊……”

    “我?”柳清風的聲音似乎一瞬間低滑起來,柔和卻沉重的一字一字都敲在夜榆心裏:“我是沒什麽意見的,如果他希望。”

    屋內的夜榆,無意識地咬住了自己的唇,血腥味兒讓他顫抖著想哭。

    他想衝出去問,如果他不希望,那麽……可是他感覺自己雙腿發軟,卻是動彈不了,隻能繼續聽著柳清風在外麵似乎是帶著笑意和王德如說話。

    “我說夜榆怎麽一早就顯得和平日不大一樣,還當昨晚累到他了,竟原來是這樣大的事情……”

    “……阿桃和夜榆,也算的上是……”

    “恩……我見過阿桃幾眼,很是可愛伶俐的丫頭……”

    “嘖嘖……原本還以為,阿桃是對……嘿嘿,小柳你也老大不小,該……”

    窗外的談話漸漸停了。

    夜榆感覺自己的肩膀上一沉,抬頭看見柳清風扶著自己的肩,彎腰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問:“夜榆,現在,你可以跟我解釋了麽?”

    夜榆感覺,自己在那樣的目光下,無所遁形。

    他不由一顫,該怎麽說呢?

    說他其實一點兒也不喜歡阿桃,他不願意?

    說他其實隻想一輩子跟在麵前這人身後,永遠也不離開?

    說他其實……一日日看著麵前這人的微笑,看著他開方製藥,已經漸漸迷戀上了這種感覺?

    又或者,是迷戀上了眼前這個人?

    夜榆不敢說……

    他生怕會被這個人嫌棄,他隱約覺得自己的這種依戀的情緒,是不對的。

    他喜歡偷偷的看這個人,在這個人開心的時候自己也跟著覺得甜蜜,在這個人沉悶的時候自己也跟著難受……

    還有,在這個人對著自己,微笑著說話,親近自己的時候,壓抑不住的興奮和……心裏控製不住的抓撓,想要進一步的親近……

    夜榆記得,以前的主人有嫌女人處理麻煩,抓了男人來泄欲的時候,也記得,有漂漂亮亮卻傻的依戀上主人最後下場卻極淒慘的……

    “男人喜歡上男人?!”他以前的主人不屑:“又賤又髒!”

    夜榆現在,每每想起,就會害怕,萬一……隻怕不是萬一,而是一萬個,這個人,這個方才還安撫自己,對自己笑的人,會一萬個看不起自己,會嫌棄自己,會再也不理睬自己……

    夜榆沉默了很久,最後隻是開口,用盡他最後的力氣說:“主人,求您,我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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