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生之中,隻心軟過兩次。


    餘老靜立片刻之後掏出一塊黑布,將霧雲的頭顱放在黑布之上,他手腕一翻,掌心瞬間出現了四塊半月型黑色石塊,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


    他將黑色石塊分別壓於黑布四角,之後手中又出現一支符筆,在霧雲的額頭上快速地畫了一個印跡,停筆之時,黑布上的四塊半月石塊同時發光,而霧遠的頭頂上出現了一層蒙蒙的霧氣。


    餘老眸中精光閃過,緊接著又掏出一塊黑布將頭顱蓋上,之後便將四塊半月型石塊與頭顱一塊包裹起來,放進了一個壇子裏,用朱砂畫上封印蓋上,做完這一切,他微微一笑,臉上的皺紋便擠得更深了一些。


    倒沒想到會這麽順利。


    霧雲是妖王界界主的長孫,若他遭遇不測,那界主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如今雖是未徹底死絕,但這霧雲的性命,便是捏在了他的手裏了。妖界的魂燈是記錄氣息,剛好那一劍的威力和之後的道符本身的確能夠將其誅殺,餘老早已經將那畫麵和氣息記錄下來,等到時機成熟,霧雲一死,傳到妖王界那界主眼中,就是這滄海界的修士所為。


    到時候妖兵妖將攻打滄海界,他自然能夠坐收漁利。滄海界的資源要比碧落界多得多,如果一切順利,他能夠不違背規則之力,甚至不用一兵一卒便徹底打下滄海界,想到這裏,餘老又笑了一下,他將壇子收好,緩緩走到了蘇寒錦麵前,彎腰將問心劍揀了起來。


    他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故人的佩劍。雖然已經不同了。但他知道,那劍中的紅痕,那桃色花瓣,就是桃花笑。


    主人隕落,桃花笑便進入劍塚,然後,被這個女修所得,將兩柄劍融為一柄?餘老用手指輕輕地彈了一下劍身,一聲嗡鳴響起,他不知道它說的什麽。卻知道它在反抗他。


    他目光渾濁,似乎看不清手中的劍,手有些顫抖地將飛劍拿到了眼皮底下。而另一隻手的手指,則是輕輕地觸摸了一下那朵桃花印跡,他的動作很輕,手亦在顫抖,就像是風燭殘年的老人。虛弱得握不緊劍。


    餘老靜靜地看了那朵桃花許久之後,才將飛劍扔到了蘇寒錦腳邊,接著他盤腿坐下,從袖中掏出一塊點心放入口中,一點一點的咀嚼,細碎的渣滓落到下巴上。他也會伸出手指,將那點殘渣抹到嘴裏吃掉。


    他依稀記得,那糕點有淡淡的清香味。入口很甜。然而現在,他嚐不出一點兒味道。隻是哪怕沒有一點兒味道,他也將那塊糕點全部吃完,甚至還仔細地舔了手指,做完這一切之後。餘老眉頭緊皺,許久之後。幽幽歎氣。


    雖然別人都叫他餘老,但他並不姓餘,他其實姓陳。


    他是魔修,一生之中,隻心軟過兩次。


    第一次是他心血來潮殺了一隻妖獸,放過了一個小女孩,然後那小女孩,給了他一塊桂花糕。


    第二次是他屠了她滿門,卻留了她的性命,然而,她將手中的仙劍插進了自己的胸膛。


    他並不在意死亡,而自殺更是弱者的表現。他看著她死在眼前,眼底平靜無波。隻是在某一個瞬間,他忽然會想起她,想起她顫巍巍地從袖中掏出一塊壓碎了的桂花糕,想到她臉色蒼白眸中含淚的問他,“為何入魔?”


    想起他漫不經心地迴答,“一直是魔。”


    他甚至會想起,很多很多年前,那塊桂花糕的味道。


    歲月漫長,時間能夠衝淡一切。然而他沒想到的是,隨著時間的越來越久遠,當初的那一幕幕,會比從前更加清晰,就好像一幅畫,本來隻有寥寥數筆,卻有人拿了筆,在為那畫添潤上色,倒如今,格外的鮮活。


    他是魔修,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不僅對別人狠,他對自己也夠狠。陳鈞一直覺得自己的人生是灰色的,他頭頂的天空亦是黑色的,偏偏就有那麽一丁點的粉紅色,悄悄地冒出來,沒有被黑暗吞沒,反倒因為墨色的濃稠,而越來越明顯。


    清晰到隻知道收割性命的他,在某一個瞬間,也會因為想起了某個人,而懷念那時候碧落界裏還存在的善良。


    餘生不知味,夢嗅桃花香。他即是碧落界魔尊陳鈞,也是餘老。


    短暫的失神過後,餘老單手拎起昏死過去的蘇寒錦,另外一隻手則抓起了問心劍,他提著蘇寒錦踏上界湖,湖麵平靜無波,哪怕是他的腳步一步一步落下,也沒有在湖麵上掀起半點兒漣漪。


    他一步一步緩緩走到了湖中央,緊接著身子下沉,潛入湖底,徹底消失不見。


    同一時刻,在空中疾飛的掌門玄玉璣停了下來。


    他感應到蘇寒錦受了重傷,便立即出發,然而他的速度,根本追不上蘇寒錦移動的速度,直到現在,魂燈的聯係徹底消失,玄玉璣眉頭緊鎖,出現這個情況,隻有一個原因,她已經通過界湖,離開了滄海界。


    這個方向也有界湖?玄玉璣並沒有返迴,而是繼續往前,整整飛了一日之後,他看了一座隱在雲霧之中的島嶼,神識望去,那島上赫然有一處界湖。


    周圍的風暴極為強烈,玄玉璣是渡劫期修為,還成功渡過雲海界的界湖,然而在這裏,他還未靠近界湖,便已經感覺到了極為強大的壓力。


    抓走玄錦的人實力極為強悍,應該是上界修士。如今魂燈未滅,便說明玄錦暫時並無性命之憂。隻是為何要抓走她?玄玉璣一時想不出任何理由,他嚐試著闖入界湖,在到達湖邊之時,便心知如果此番貿然入湖,絕對兇多吉少,而他此次出門,隻是感應到玄錦有危難便立即出發,他還並未告訴門中長老,他對入湖也毫無把握。


    現在。他不能入湖。


    因此,玄玉璣略一猶疑,接著徑直轉身離開。


    ……


    這邊,蘇寒錦醒來之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火堆旁邊。她渾身都疼,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被碾壓了一樣,而丹田識海也是空蕩蕩的,受了重創的神識並沒有恢複多少。她想要撐起身子打量一下周圍環境,哪曉得剛一動作,便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還發出嗤的一聲輕響。


    “醒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蘇寒錦這才發現,她對麵的火堆旁邊。還坐了一個人,是那個老者,他正在往火堆裏添柴,手中拿了一個東西,把那些正在燃燒的木頭撥來撥去。


    她剛剛完全沒有看到那人。也沒有感覺到一點兒氣息,若不是他發出聲音,她根本就發現不了他。但是他明明沒有做任何遮蔽,甚至還一直在撥弄火堆。


    這人的實力,隻怕是超過了渡劫期。等到蘇寒錦看輕那老者手中拿的東西之時,頓時臉色發白。他用來撥弄火堆的燒火棍不是別的什麽東西,而是她的問心劍。


    “笑笑,心心!”蘇寒錦心頭大驚。然而她的唿喊,並沒有得到問心劍的迴應。這時,蘇寒錦注意到那老者的一直正按在問心劍的劍身上,莫非是這個原因,隔絕了她與問心劍的感應?這怎麽可能?他到底是什麽實力?


    “前輩。不知將晚輩帶到這裏所謂何事。”蘇寒錦收斂心神,假裝鎮定道。在這人麵前。她也是螞蟻,說不緊張是假的,然而她還未死,自然要想方設法套話,爭取出一條活路。


    他沒殺她,或許還會出現一場機緣。蘇寒錦暗暗給自己打氣,隻是她話音剛落,就見那老者抬頭瞥她一眼,那目光陰森可怖,僅僅是一眼,便讓她有萬箭穿心之感,好不容易撐起的身子瞬間倒下,口中更是出現了腥甜的味道。


    她又吐血了。


    “你是正道修士。”餘老移開視線,“還是劍修……”他頓了一下之後又道:“這裏是碧落界,你會喜歡上這裏的。”說到此處,餘老笑了一下,他的聲音沙啞,笑聲更是粗噶難聽,還帶著神魂攻擊,讓蘇寒錦再次遭受了一番折磨,她本就蒼白如紙的臉上,已經有了一層淡淡的青灰。


    “你的劍。”餘老將手中的問心劍扔到了蘇寒錦旁邊,“好好享受這裏的生活。”說完之後,他霍然起身,大笑著離開了,隻是一瞬間,身形便徹底消失在夜色之中。


    蘇寒錦摸到了問心劍,下一刻,她閃身進入了白玉葫蘆,幾乎是一步一晃地走到了水池旁邊,咚地一下栽倒在池水中,濺起了大片的水花,等到身體徹底浸泡在池水裏,蘇寒錦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她直接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身體和神魂上的傷已經恢複了大半,蘇寒錦拿出一顆丹藥服下之後才緩了口氣,她並沒有離開白玉生死葫蘆,而是通過白玉生死葫蘆,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那老者說這裏是碧落界,不知為何,她覺得這個界的名字非常熟悉,到底在哪聽過呢?


    就在蘇寒錦苦苦思索之時,她聽到了笑笑的聲音。


    “是碧落界,是碧落界,一萬年前,我所呆的界麵。”笑笑的聲音突然變得急促起來,“剛剛那個人,是紅綾愛過的男人,是陳鈞!”


    碧落界!桃花笑的主人紅綾,還有她喜歡的魔頭陳鈞!那個形容槁枯的老者,竟然是陳鈞?


    ps:


    早上的封麵直接戳了我心口一刀,以自掛東南枝哭訴,然後群裏的妹子們紛紛幫忙找圖作圖,最後在數字君和大家的合力下換成了現在這個。【謝謝 昨夜閑譚夢落花 、玄西北玉、鄙人是貓不吃魚、登燈、otaku_crab 反求諸己 風琴聲動流光憶影 塵凡染愛 有隻包子丁小斕醉舞清影魔界冰月see_an 血色流沙 浪蕩江湖漂 水靈紫璿】的打賞~謝謝大家的粉紅。謝謝所有妹子和漢子的支持,有你們才有青衫的成績,才能上大封推喲,今天死都會三更的1!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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