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蘭薩讓角鷹獸停在空中,看著水麵。她已抽機會仔細觀察了海巨人弄來的蛋,蛋殼上隱藏在熒光下的藍色六邊形紋路,深深烙在腦海裏,試圖從閃過的圖片中印證出相似的地方。可其特征與她的記憶之間有著一道難以逾越的壕溝,答案遙不可及。


    兩頭水箭龜抵不住強大的法術,已經倒在血泊中,鮮血注入渾濁的海水中,染出大片熏紅。它們臨死時發出的吼聲,包含其中的唿喚,正是哨兵將軍擔心的地方。


    到底還會有什麽會浮出水麵?特裏同?納迦?還是其他海族?亦或是強大的海生魔獸?


    角鷹獸不安地叫了幾聲,特蕾蘭薩按住心頭顧慮,拍了拍它鹿角下的腦袋。經得同意,角鷹獸揮動翅膀,抬升了高度,視野變得更為開闊,這頭野獸才安靜下來。


    事情不對勁,特蕾蘭薩取下弓箭,水下似乎潛伏著一頭巨大的怪物……


    觀察一會兒,特蕾蘭薩驅使角鷹獸朝一個方向飛去,距離蓋拉德幾裏外,有一處亂礁。


    海流在亂礁間粉碎,演變成為一個個漩渦,還有那澎湃的浪花,把這裏變成一個險惡之地。


    卻有一個俏麗的人影立在這漩渦飛浪之間,不著衣物,四臂抱胸,壓出一道深溝。她看著遠遠飛來的角鷹獸,豔紅的嘴唇勾勒出一道狠辣的笑容。


    一名娜迦!


    蛇尾一樣的下身從海水裏勾出一柄十字形狀的弓,三根手臂緊緊握住,接著把一根由深海箭魚的魚吻做成的箭矢搭在兩根弦的交叉點上。


    隨著一聲輕佻的哨聲,由深海強大水壓錘煉而成的灰白箭矢悄無聲息地直取角鷹獸背後的騎士。


    這種深海魚吻箭不僅堅硬無比,那為對抗水流阻力而演變而來的特殊結構,來到密度極小的空氣中,簡直視之無物,速度迅猛!軌跡徑直!這是海洋弓箭手在艱難條件錘煉出來的,陸地弓箭手所沒有的優勢!


    幸好精靈有著極好的動態視力,特蕾蘭薩在弓箭上也有著一定造詣,一直小心翼翼的她覺察到了這次偷襲,並且馬上取出弓箭反擊。


    果然是娜迦!一股怒氣填充了哨兵將軍的胸膛!這些卑鄙的家夥!


    雙方對射了幾箭,特蕾蘭薩改變了策略。因為她發現對方的箭技並不輸於自己,而那十字雙弦的弓足以彌補雙方高度的差距,更重要的一點,自己在空中箭矢有限,卻不知娜迦在海水中會藏了多少箭矢。


    角鷹獸開始俯衝,旋轉著身體調整空氣對方向的影響,特蕾蘭薩雙腿緊緊夾住座鞍,依舊持弓瞄準敵人。


    娜迦女子看著對方的架勢,發出一聲嘲笑,在角鷹獸臨近之際,尾巴一滑,整個人潛入了湍急的水流當中。如果說天空是角鷹獸騎士的優勢,那麽海洋就是娜迦的領域!


    特蕾蘭薩的一撲落空,全身而退的娜迦卻發起了反擊,一根箭矢在距離原地幾米遠的一個漩渦中飛出,在離開水麵的一瞬間發生了偏轉,這一微小的角度偏折,正好把箭矢的軌跡調整到瞄準角鷹獸心髒的位置。


    張開翅膀劃過的角鷹獸避無可避,嘶鳴一聲跌落在海裏,滑出老遠才停住衝勢,掙紮撲騰著要重新飛起。


    海裏的娜迦一擊得手,看著水麵上撲騰的身影,露出得意的笑容,她尾巴一擺,衝出水麵,要給角鷹獸騎士最後一擊!


    海水給了娜迦隱藏身影的便利,卻也帶來另外一個不足,那就是在水裏看不到水麵以上的狀況,所以她必須出水看看敵人如何。


    特蕾蘭薩是卡多雷的哨兵將軍,思考敵我雙方的優劣,找到突破點來製定作戰計劃是她擅長的事情,她在戰鬥時都明顯帶有“指揮官”的風格,戰鬥時想的不是用什麽攻擊能夠擊敗敵人,而是思考用什麽方法戰勝敵人。


    隻是她沒有想到這名娜迦會在一點勝利麵前就得意忘形成這樣,她居然不是慢慢浮出水麵繼續偷襲,而是聲勢浩大地躍出水麵!特蕾蘭薩不禁為敵人的愚蠢歎息,射出一箭後連第二箭的想法都放棄了,直接拋出腰間掛著的拋網。


    肋下中箭瞬間,娜迦心中就是一涼。緊接著籠罩而來的拋網帶著一種絕望的情緒籠罩她全身。現在她明白敵人並不在角鷹獸的背上,而是在角鷹獸橫掠的瞬間跳到了空中!


    當娜迦扭頭看時,她馬上看到了逃生的希望。原來那卡多雷並沒有繼續用弓箭瞄準自己,而是握著一根連在網上的繩子!


    娜迦心中一喜,狠狠地想到:隻要我一落到水裏,定教你嚐嚐深海的滋味!


    特蕾蘭薩作為哨兵將軍,怎會想出這樣的昏招?


    其實她真的胸有成竹,讓這娜迦跑不了!


    原先在水中掙紮的角鷹獸驀地騰空而起,抖落翅膀上的水珠,一個盤旋,叼住繩索,把娜迦給提了起來!


    “這怎麽可能?!”娜迦看著重新對準自己的弓箭,大聲叫到。


    “墮落者!你們早忘了昔日的角鷹獸騎士了!”特蕾蘭薩厲聲道。


    昔日的角鷹獸騎士,弓箭撼巨龍,拋網兜青鳳!雖然隨著那一戰消失在卡多雷國度中,但保留著角鷹獸的卡多雷怎會放棄重新掌握這種技藝?蓋拉德四周是茫茫大海,卡多雷的角鷹獸從小就訓練從水中起飛的能力。


    這些東西,娜迦早已全忘了,保留著的,隻有對陸地精靈的仇恨!


    所以,特蕾蘭薩從俘虜口中聽到一個很不好的消息,一頭超階魔獸將會光顧蓋拉德!


    她不得不馬上趕迴海岸……


    追隨埃拉丹的十三名弓箭手加入,樹林裏的戰鬥很快就結束了。救治傷員的工作,累壞了珊蒂斯,她是唯一一名在場的祭司。特別是地上渾身冒煙的胖子,治療這身肥肉耗費了小姑娘不少精神。


    權杖在他腦袋敲了一記,祭司狠狠地訓斥起這位月神使。


    歐陽幹笑著摸了摸腦袋,所有人都很疲憊了,他卻感到自己還有渾身的勁沒使完。


    場中最活躍的,卻是小獸卡卡。小東西在每一位卡多雷身邊跳來跳去,一人塞一枚桑葚,仿佛是戰後的嘉獎一般。


    不遠處匍匐著三頭深海爬行者,乖巧地把身體盤成一圈,默默地舔舐身上的傷口。它們每一顆腦袋都沒了牙齒,卡卡的骨棒把它們都敲掉了。


    “卡卡真厲害啊!”歐陽感歎道。


    “它挺神秘的。”拉克萊斯靠在樹幹,正閉目休息。碎裂的肩膀已經在惡魔獵手特殊的體質下慢慢恢複,代價卻是惡魔之火灼燒使得雙眼疼痛不已。


    戰鬥似乎結束了,休息的戰士並不知道他們的將軍已經陷入了困境。


    海麵湧動成了一大巨大的漩渦,仿佛一張大嘴,吞噬著海水,沙礫,以及天空。角鷹獸的翅膀仿佛失去了動力,無論怎麽掙紮都擺脫不了往下的吸力。


    “這個笨蛋!”遠眺著的暗夜守望者罵了一聲,想衝出去,卻發現自己什麽都做不了。海裏並不是滿是陰影的樹林,她的能力落入水中,跟個普通人沒什麽區別。


    海巨人解決後,娜薩蘭就來到了愛爾琳妮這邊,守護著兩位消耗巨大的法師,其實更多的是看著空中的那位將軍,看著她重新出現在視線中。


    德魯伊似乎意料到怪物的出現,消滅水箭龜後,並沒有再次治療樹林,而是靠在一棵橡樹下休息。橡樹是德魯伊的象征,他們有些能力需要借助橡樹來施展,所以從第一位定居蓋拉德的德魯伊開始,就在小島四周種植了不少橡樹。


    看到海麵的變化,埃拉丹站了起來,道:“娜薩蘭,請你護送艾兒離開,讓所有的卡多雷撤離海岸!”


    看不到暗夜守望者頭盔下的表情,她問到:“那是什麽怪物?德魯伊閣下,你對付不了!”


    埃拉丹努力嚼碎橡果的硬殼,連著果肉咽下,有些蕭瑟道:“許德拉,更有可能是另外一頭怪物。總需要有人戰鬥的,將軍正危險!”


    娜薩蘭不再說話,帶著虛弱的法師離開德魯伊身邊。


    埃拉丹歎了口氣,把第七顆橡果放進嘴裏,然後看看手上剩下的三顆,喃喃道:“時間過得真快啊,導師!我也該到要收徒的時候了!最好還是變化巨龍啊!”


    說完,埃拉丹把剩下三顆橡果拋到空中,接著四足的歡躍水黽代替了他的身影,一口把三顆橡果叼入口中,躍向大海,奔向漩渦。


    比起剛出現,漩渦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此時居然脫離了海平麵,朝空中抬升,如同一隻慢慢塑造成型的巨大海碗,碗中盛著一坯米飯,沙礫煮成的米飯,也漸漸隆起。


    歡躍水黽躍入漩渦,如同一隻蒼蠅落入海碗,渺小而義無反顧。一顆鐵水炮炸在沙堆的頂端,轟出一個相對來說不大的凹坑,但很快就恢複了。


    海碗的主人似乎毫不在乎,任由歡躍水黽落到沙堆頂端。這出乎了德魯伊的意料。


    埃拉丹恢複人形,站在沙堆頂端,再次施展德魯伊法術。剛才發出的鐵水炮包含著三顆橡果,已經紮根腳下沙礫中了。


    隨著法術作用,三顆幼芽盤旋在一起出現在德魯伊的腳下。他口中依舊吟唱著控製植物生長的法術,拇指彈開手中水晶瓶的塞子,裏麵粘稠的液體隨著瓶子的傾斜落到了三顆嫩芽上麵。


    “生命之泉”!來自橡樹之母泰達希爾的聖物!


    晶瑩的液體接觸三棵幼苗,來自自然的精華讓它們得到超自然的快速成長,每一滴都相當於十年的生長,這一瓶足夠它們成長為參天大樹。


    然而,德魯伊的法術卻阻止了它們撐開參天華蓋,三顆小橡樹艱難地撐到尺高,就停止了向上生長,因為德魯伊把生命力引導到了它們的根部。遒勁的樹根飛速延伸,紮破了沙堆,把它們擠在樹根的包裹中,並迅速地穿透整個沙堆,紮入海底的岩石中——泥土都被水流卷走了。


    大概是這些樹根起了作用,漩渦依舊旋轉,沙堆卻停止了增長,那吞噬一切的力量徒然減少,空中的角鷹獸得以解脫束縛。


    特蕾蘭薩沒有馬上衝向更高的空中,離開這個大得恐怖的陷阱。而是控製著坐騎盤旋落下。


    掛在角鷹獸爪子上的娜迦女子,看著越發逼近的漩渦,臉色發白。她放棄了逃跑的打算,因為卡多雷說了,她不想在那修長渾圓的尾巴上紮上幾箭。


    精靈血脈延續者之間的相處很奇怪,墮落者為了對付陸地者不擇手段,但麵對陸地精靈給予的仁慈麵前,墮落者又會坦然接受這份一直鄙視的恩惠。其中的奧妙,或許是這樣,即使追求的力量不同而相互仇視,但雙方都自視為上古精靈的正統延續,都向對方展示那份屬於上古時期的寬容與仁愛。


    所以特蕾蘭薩沒有剝奪娜迦的行動能力,娜迦也沒有耍手段逃跑。


    “埃拉丹!快隨我離開!”哨兵將軍朝德魯伊道。


    埃拉丹看著腳下搖曳的橡樹,歎了口氣,跳到空中,在將軍的幫助下落到角鷹獸的背上。


    角鷹獸劃過一道弧線,離開了這個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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