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自馮淵生日之後,見馮府一切安寧,慕耀和何連之便迴了青龍鏢局,繼續呆在徐光左右做免費鏢師,協助一二。


    不想十月二十八這日,正逢陰雨天氣,馮淵正在書房與曹管家料理瑣事,卻見馮龍領了何連之急急趕了來。


    “二師哥,不好了!”才踏進馮淵書房,他便忍不住叫喚起來。


    馮淵見他頭臉俱濕,衣袍已被雨水浸透,直往下滴水,忙道:“你且等等,有什麽事也等你將這一身濕衣服換了再說!”


    說完,又吩咐馮龍去取熱水來。


    何連之哪裏等得及,急得跺腳道:“二師哥,都火冒青煙了,還換甚衣服?你不知道,四師哥和家裏鬧翻了,生了大氣,抱著那個長生不知跑哪裏去了……”


    他說得飛快,馮淵哪裏聽得明白,隻將他拉到榻上坐好,又接過曹管家遞過來的毛巾與他擦臉,徐徐道:“有什麽你隻管慢慢說,急個什麽?你剛說的長生,我先前竟沒有聽過,是哪個?”


    何連之一時竟委屈得很,咽了一大口唾沫,才咬唇道:“還有哪個?不就是那個連姨娘上個月生下來的胖小子麽,徐伯父歡喜瘋了,隻說那小子長得一臉福相,定能長命百歲,就給他取了這麽個名兒。”


    這下馮淵手上略頓了頓,心下明白過來:“那連香兒又折騰了?”


    “可不是?”何連之氣得咬牙切齒,恨恨道,“我長這麽大,竟是頭一次見這麽不要臉的人!她原連個良妾都算不上,如今仰仗自己生了兒子,竟盤算著要徐伯父升她做平妻!”


    馮淵臉色微沉:“徐伯父許了?”


    何連之搖頭道:“這倒沒有,想來這事兒到底不合禮法,徐伯父也是要顧臉麵的。隻那連香兒實在不知廉恥,見徐伯父不依,竟抱了她兒子到徐夫人那裏鬧,偏四師哥和我們都在房裏請安呢,就撞上了。那連姨娘說話難聽,四師哥氣不過,便說要拿她去見官,非治她一個妾犯妻的罪不可……”


    這時,偏逢英蓮奉馮母之命,給馮淵送了湯來,進了屋見了何連之這副模樣,著實嚇了一跳:“你怎麽濕成這般模樣,來的時候也不曉得打個傘麽?”


    馮淵歎了一聲,也未細說,又見海棠手裏的湯尚冒著熱氣,便問她道:“這是什麽?”


    英蓮因道:“白茅根雪梨豬肺湯,宣肺降燥是極好的。昨兒晚間你給夫人請安時咳嗽了幾聲,夫人恐你近日勞累傷了身子,特命我煮了送來。”


    馮淵笑笑,搖頭道:“沒什麽大不了的,這幾日莊上事兒多,緩兩天就好了。現下倒是這家夥比較緊要,剛好便宜了他,讓他降降燥。”


    說著便端了湯,遞給何連之,道:“先將這個喝了,暖暖身子再說。”


    何連之身上倒不冷,隻說了半天話口渴得很,便也未拒絕,將那湯接過來咕嘟咕嘟幾口飲盡了。


    “你慢些喝,又沒人跟你搶!”英蓮嗔他一眼,上前將碗接了,又道,“你濕成這樣,這湯管個什麽,我去給你做碗薑湯送來。”


    海棠忙攔了她,道:“姑娘,還是我去吧。”


    英蓮想了想,點了頭,又道:“你將少爺的湯也再盛一碗送過來。”


    海棠應了,急急出了去。


    英蓮這才轉頭問何連之道:“你這般急慌慌趕過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了?”


    何連之隨手將嘴一擦,懊惱道:“還不是四師哥啦。他要拉那連香兒去應天府治罪,不想連香兒撒潑耍賴起來,直抱著她兒子說要尋死。四師哥便喊著讓她去,徐伯父哪裏舍得,兩人爭執起來,徐伯父震怒,罵四師哥是逆子,還打了他。四師哥也犯了脾氣,一生氣抱著那長生便出門去了,我和五師哥追趕不及。連香兒又鬧,說是徐伯母挑唆四師哥的,五師哥怕她趁機對徐伯母和妙兒不利,便留在那裏不敢走,教我來這裏喊二師哥想辦法,快些把四師哥找迴來!”


    馮淵眉頭微皺,一臉疑惑,道:“這天氣,他將那長生抱走作甚?”


    何連之搖搖頭,倏忽又睜大眼睛問:“二師哥,你說四師哥會不會一時生氣,將那長生隨便找個地方送人或是扔了?”


    “不會。”馮淵篤定道,“我素知四師弟為人,他縱然生氣,也決計不會對個剛滿月的孩子做什麽。”


    英蓮沉吟片刻,問道:“那你們可知徐少爺在這金陵城還有什麽相熟可靠的人麽?”


    “沒有沒有。”不等馮淵迴答,何連之早已擺手不迭道:“四師哥七歲就被送到山上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直到師父閉關才一同下的山。平日裏我們又時時處處在一塊,我敢肯定,在這金陵城,除了二師哥,他再沒別的相熟的人了!”


    馮淵沉默不語,在屋內踱了一踱,忽眉頭一挑,向二人道:“我知道了,他定是去了西邊城隍廟!”


    “城隍廟?”何連之先頭不解,然轉轉眼珠子的工夫便頓悟了,喜得大叫道,“是了是了,我怎地沒想到呢?四師哥定是在那裏!他原來可是……”


    正得意間,眼角瞥到英蓮還在屋裏,忙抿了嘴噤了聲。


    英蓮見狀,也不追問,隻朝二人淺笑道:“既如此,你們趕緊去罷。這會子天色不早了,還下著雨,徐少爺倒不打緊,他懷裏可還有個才滿月的奶娃娃呢,若凍著餓著就不好了!”


    馮淵點點頭,又囑咐她:“我們走後,你便去迴母親,莫叫她擔心。”


    英蓮忙應了:“放心罷,我知道的。”


    馮淵放了心,喊了曹管家進來下去準備車馬,又讓馮龍找了衣服叫何連之換上,一切妥當,二人才出了書房。


    彼時海棠剛好端了東西從迴廊那頭過來,看見一行人撐了傘匆匆走了,其中一人正是何連之,忙朝雨裏叫喚道:“小何少爺,湯才煮好,你又要去哪兒?”


    何連之在雨霧裏擺擺手,迴了句:“等我迴來喝。”


    雨下得更緊了些,何連之的聲音也被遮掩了不少,海棠隻聽了個大概,見英蓮還站在書房門口,忙趕上前歎口氣道:“姑娘,這叫什麽事兒啊?”


    英蓮搖搖頭,看著她笑出聲:“沒事,他們既不喝,我便替他喝一碗,省得叫你白費了工夫。”


    *


    青龍鏢局。


    後院裏已是亂作一團,連香兒自兒子被徐光抱走之後就再沒有一刻安寧,先是拉著徐亮尋死覓活哭著要公道,然徐亮雖著急卻也是知道徐光秉性的,隻派了許多鏢師出去尋,並沒有太為難邱氏。加之慕耀一直在徐母屋外守著,這些日子來,他隱隱也知道慕耀並非凡人,愈發不敢亂來。


    那連香兒見徐亮裝死,邱氏又一直躲在房裏,外頭慕耀又領著一群小廝、丫鬟攔著,她連一步都不能得近,心底更是氣憤,便立在門外破口大罵,她原就是煙花柳巷裏出來的,嘴裏出來的話自然粗俗不堪,連那些小廝、丫鬟都聽不下去,個個一臉嫌惡瞪著她。


    最後徐亮臉上實在過意不去,命連香兒房裏的丫鬟將她拖迴房裏,連香兒哪裏肯,又哭又鬧,還跑進雨裏演了半天苦肉計,見徐亮竟不來勸,心下涼了半截,身子也被淋得通透,凍得直哆嗦,最後實在無法,隻能哆哆嗦嗦在雨裏裝暈,被丫鬟抬迴了房裏,哭哭啼啼不曾停過。


    直到入了夜,徐光才領了何連之迴了府來。


    接到通報,自然是所有人都出了各自房門,聚到了廳裏來。


    最先開口竟是徐母,隻見她哀嚎了一聲,便衝上來捶他:“孽障,你倒是知道迴來……”


    徐光心下自責,忙安慰道:“兒子知錯了,母親還請保重身體。”


    話還未說完,那頭連香兒也已衝了上來:“徐光,長生呢?你將我兒帶到哪裏去了?”


    徐光將邱氏扶好,看向她冷冷一笑道:“嗬,你的兒?你出去問問,憑你區區賤妾也配?你莫忘了,等他會說話了,也隻能開口管你叫聲姨娘罷了,他的母親隻有一個,便是這徐府的當家主母。便是他日後有了出息,得了誥命,那頭一個推封的也是我母親,與你何幹?”


    連香兒氣得身子直顫,指著徐光罵道,“你少渾說,那長生是我懷胎十月,豁出命兒生出來的,他怎地不是我兒?”


    說著,又見他並未帶長生迴來,心下也擔憂起來,忍不住伏在徐亮身下嚎啕哭訴:“老爺,你可看見了,他如今竟不知道將我的長生藏到哪裏去了?說不定,已被他謀害了去啊……”


    徐亮心下也煩躁得很,隻向徐光喝道:“孽障,你究竟將長生帶到哪裏去了?還不快速速將他領迴來!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看我不打死你!”


    “莫慌莫慌,長生好得很!”徐光也不惱,隻從懷裏逃出個一塊生鏽的銅鏡來,往地上一扔,向連姨娘道,“你若想知道他在何處,隻須看看那鏡子便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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