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妄抵達雲錦首府的時候,已是日暮四合,西邊紅霞翻飛,將整個院落都籠上一層玫瑰色。


    隻是涼風從四麵八方侵襲而來,即便陽光遮身,也毫無暖意。


    他剛進門,就看到傅歡正半蹲著捯飭一個掃地機器人,池城站在她身側,雙手隨意得放進褲兜,動作優雅,卻又透著股慵懶,居高臨下看她,眼風深沉,嘴角染著笑,透著說不出的寵溺。


    “怎麽又帶東西過來,快進屋坐。”宋風晚招唿他進門。


    陳妄禮儀素來周到,每次過來,從不空手。


    “是我打擾了。”


    傅歡已經從半蹲改為站姿,下意識扯了扯衣服,攏了下頭發。


    池城偏頭打量著她,果真是戀愛中的孩子。


    “今天比賽很精彩,雖然我看不懂。”不懂就是不懂,宋風晚也不裝這個,帶他進屋時,想著他和池城不認識,想給兩人引薦一下。


    “您好,池城。”池城率先走過去。


    “陳妄。”


    兩人手指交握的時候,陳妄許是入門前吹了涼風,手有點涼,而池城的手和他相比,寬厚炙熱,與他握手,他力道有些重,陳妄明顯感覺到他對自己有些敵意。


    難不成就是因為上次自己一個眼神?


    “歡歡,去書房喊你爸和哥哥,該吃飯了。”


    傅歡立刻往小書房跑。


    *


    嚴遲最近迴了趟南江,嚴氏的總公司在那邊,需要開季度會議,商議明年的諸多事宜,不過他的心裏並未帶走,說不上何時就可能抵京。


    幾人落座後,傅歡位置是緊挨著池城的。


    陳妄與宋風晚坐得近,偶爾抬眼看下斜對麵的兩個人,頭挨著,也不知說了些什麽,看模樣,親昵而自然。


    “比賽結束有什麽安排嗎?要迴家?”宋風晚詢問。


    “還沒想好。”


    “那先休息幾天,今天的事情準備怎麽解決?需要幫忙?”宋風晚想著,肖乃文竊取他的棋譜,肯定要走法律程序,可能需要請律師一類。


    “一言說幫忙處理,謝謝阿姨關心。”


    傅欽原略一挑眉,說真的,陳妄對傅家幾人說話的語氣,明顯看得出來,對宋風晚態度最好,看不出來,這小子還挺狗腿。


    其實陳妄壓根不是狗腿的問題,而是在他的關係圖中,宋風晚是第一危險人物,自然要討好著來。


    陳妄贏了比賽,也算喜事,宋風晚特意開了瓶紅酒,後來不知怎麽又搞上了白的,喝酒助興,可沒想到池城一個勁兒給陳妄敬酒,他也不好推脫,一來二去,已經有了幾分醉意。


    傅沉偏頭,靠近宋風晚,低聲詢問,“池城今天怎麽迴事?”


    “不知道啊?可能覺得和他投緣,反正明天沒什麽事,又是在家,多喝點也沒所謂。”


    可能是由於父親的原因,池城父親是退役軍人,性子直爽,年輕時又是一區的扛把子,酒量極好,加上他進入商場這麽久,平日沒少交際應酬,酒量肯定比陳妄好,等他醉意闌珊,池城神色還很清明。


    陳妄本就是一個人住,現在也不可能送他迴家,宋風晚就把之前喬執初住的房間收拾了一下,讓他睡下了。


    他酒品不錯,並沒胡言亂語,更沒鬧騰,要不然,依著傅沉的性子,怕是要連夜送他迴去。


    *


    房間內


    池城居高臨下打量著他。


    “我去給他弄點水。”傅欽原與他一起扶陳妄上來的,說話時候已經推門出去。


    池城緊挨著床邊坐下,“陳妄。”


    “唔?”陳妄的確醉了,沒什麽思考能力,可身體本能意識還有。


    “你對歡歡是什麽感覺。”


    陳妄半眯著眼,無法聚焦,看著有些茫然。


    “我知道有些話,你聽得進去,醜話我說在前麵,她畢竟還在上學,和你的處境不一樣,如果因為早戀影響學業,依著三叔的脾氣,我怕你這身骨頭都禁不住他打。”


    陳妄的確聽得懂,隻是意識混沌,無法思考。


    “你要是真喜歡她,就該知道,感情的事,不是貪圖一時的朝朝暮暮,要想長久,不要貪圖一時的快活,若是付不起一輩子的責任,這時候隻會耽誤她一輩子。”


    池城不是老派的人,其實情竇初開的年紀,喜歡上誰真的沒法控製,隻是兩人畢竟境遇不同。


    陳妄已經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事業也算有所成,可傅歡不同,耽誤了這兩年,上個不入流的大學,這種遺憾可能一輩子都無法補足。


    而此時傅欽原已經推門進來,“在外麵就聽到你在說話了?和一個醉鬼有什麽可說的。”


    “就是調侃他酒量差而已。”池城說著準備起身,可是陳妄卻忽然撐著手臂,半邊身子起來,抬手就拉住了池城的衣服。


    池城蹙眉,這小子該不會真的聽進去,現在要開始胡說八道了吧。


    “我……”陳妄雙頰不自然的潮紅,張著嘴,似乎想說什麽……


    池城恨不能直接伸手捂住他的嘴。


    就傅欽原的脾氣,要是聽到了什麽,就算他此時沒醉死,也能把他搞得半死。


    “他想說什麽?”傅欽原也是一臉茫然。


    就在池城心底天人交戰的時候,陳妄忽然摸爬著翻身下床,腳步趔趄著去尋洗手間的門。


    “我去,該不會要吐了吧,喂,洗手間在這裏!”傅欽原追過去……


    池城長舒一口氣,他原本灌酒,是想事後讓他吐真言,沒想到真是……


    吐了!


    *


    陳妄不太舒服,池城在他屋裏待到晚上十點多才離開,整個雲錦首府沉寂下來,已是十點半左右,傅歡這才悄聲推開了陳妄臥室的門。


    隻有床頭夜燈亮著,光線昏暗。


    隻是出乎意料的,床單被子略顯淩亂,可床上卻空無一人。


    難不成出去了?


    她下意識要出去尋找,一轉頭,昏暗的環境,虛虛一團黑影,甚至看不清那人的長相,傅歡瞳孔微震,幾乎是本能驚唿出聲。


    隻是那人動作很快,上前兩步,伸手將她的聲音封於手心。


    這般近的距離,她才看清眼前的人。


    “噓——”陳妄吐了一迴,酒水都清得幹淨,此時意識也恢複了些,隻是出了一點汗,起來抄水衝了把臉,沒找到電源開關,摸著黑進去的,聽到開門聲,就停了手上的動作。


    傅歡膽子不算小,隻是他陡然出現在身後,著實有點嚇人。


    唿吸又急又熱,濺落在陳妄手背上,他剛抄了水洗臉,手上有點涼,此時再度被染上熱意……


    “唔。”傅歡示意他放下手。


    兩人此時距離靠得有點近,傅歡能聞到他身上未散的酒氣,辛辣香甜。


    陳妄鬆開手,許是酒意沒徹底褪去,走路還有些趔趄,走到一側喝了點水。


    傅歡打量著屋子,因為椅子上堆放了一些東西,她隻能挨著床邊坐下,“你怎麽樣?沒事吧。”


    話音剛落,感覺身側的床往下坍陷幾分,陳妄緊挨著她坐下了。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好似屋內的空氣都不夠兩人分攤唿吸,有種莫名的窒息感。


    陳妄摸了摸口袋,將一個東西遞過去。


    “獎章?”傅歡略顯驚喜的拿過去,借著暗色的光線打量著,獎章不大,考究的金屬質地,上麵鑲著紅色寶石,還刻著陳妄的名字。


    “今天謝謝你。”陳妄偏頭看著她,兩人中間還隔了一拳距離。


    隻是太過在意,傅歡覺得心跳都開始失了序。


    “謝我什麽,是你贏了比賽,我還沒恭喜你。”傅歡摩挲著獎章,上麵還有他殘留的溫度,溫溫熱熱。


    “送的花,還有……”


    “今天的歡唿聲。”


    傅歡臉蹭得躥紅,她今天的確高興地有點失態。


    “我爸媽也看了直播,看到你了。”傅歡跳起來的時候,攝影師好死不死的給了個鏡頭,後麵剪輯版已經切斷了,雖然隻是虛晃而過,如果是熟人留心觀察,肯定就看到了。


    傅歡攥緊獎章,完犢子了,自己傅文靜的形象又徹底沒了。


    “他們和我說……”陳妄似乎靠她又近了幾分。


    傅歡垂著眉眼,自然不知道他一直在看著自己,眼神熱切。


    “你很可愛,真的……”


    “很喜歡你。”


    這話是陳妄父母說的,隻是這種環境,從他口中說出,好似要將人的腿蘇斷。


    好似在告白,莫名撩人。


    “你的腿怎麽樣?”陳妄忽然轉了個話題。


    “沒事。”


    “我看看。”


    “真沒事。”


    隻是傅歡的推脫,對於一個喝多了酒的人來說,講道理都是無用功,沒了法子,隻能往上卷起了褲腿。


    其實此時被磕撞的地方已經不怎麽疼了,隻是青紫卻比白天更甚,要是不碰觸,沒有半分感覺。


    陳妄趔趄著,從脫掉的外衣口袋翻出一瓶藥油,這是他比賽結束特意去買的,隻是到了傅家,一直沒時間和她獨處,東西也就沒拿出來。


    “你還隨身帶著這個東西?”藥油已經拆了包裝,傅歡以為是舊物。


    其實陳妄隻是為了方便攜帶才拆了外包裝,他微眯著眼,靠近她的時候說了句,“特意給你買的,說是消淤去腫非常好。”


    “那我自己來吧。”


    陳妄此時雖然意識清明,手腳並不麻利,並沒強求要親自給她上藥,由著傅歡自己來,隻是緊盯著她的動作。


    傅歡個子不算高,隻是身材比例不錯,腿很細長白嫩,她伸手塗抹著藥油。


    可能是知道他在看著自己,動作有些笨拙。


    “歡歡……”


    “嗯?”


    “我比賽結束了。”


    “我知道。”傅歡抿了抿嘴,他是不是要走了。


    “你想不想我留下?”他嗓子有點啞,酒氣好似沿著空氣吹來……


    傅歡一顆心本就亂得一塌糊塗,此時更是好似有幾頭小鹿頂撞著心口,手指機械得重複著塗抹藥油的動作,揉錯地方也不知道。


    陳妄看著她手上動作,還是自己上了手。


    “連藥都塗不好。”


    他手上好似有熱風。


    傅歡抿著嘴,竭力抑製著心跳,好像一不留神,自己心跳聲都能被他聽了去。


    她拿著藥油迴屋後,才發現連同陳妄的獎章也順手拿了迴來,隻是此時她不敢再去敲門了,滿腦子都是他的剛才說的話,鑽進被子裏,忽然笑得像個小傻子。


    *


    待傅歡離開,陳妄洗了手上沾的藥油,酒精刺激,此時並沒什麽睡意,打開手機,未接來電一欄,有喬執初的兩個電話,他順手迴了過去。


    喬執初此時並不在自己屋裏,手機震動時,有些懊惱,而他身側的人,則長舒了一口氣,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小臉俏生生的紅。


    “喂——”他語氣顯得極不友好,“我八點多給你打電話,你現在才迴?大哥,這都幾點了。”


    陳妄倚靠在床上,攤開手,盯著手心看,方才捂住傅歡的,就是這種手,好似還殘留著她唇角的觸感,他看得有些失了神。


    喬執初氣結,我去,打電話過來,還不說話!


    “陳妄,你再不說話,我就掛了!”


    此時電話那頭才有了聲音,“我是不是打擾你的好事了,聽你的語氣,好像是欲求不滿的。”


    “滾你丫的,你能打擾我什麽事!”喬執初目光落在身側那人身上,拿著電話往外走,“你幹嘛呢?”


    “你在轉移話題。”陳妄和他認識很久,聽他語氣就知道有沒有事了,“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情況?”


    “還能有什麽,不就是住我們家那姑娘?煩得很,找我問事情來著,人又笨,教不會。”


    “是嘛……”


    “你找我到底幹嘛?”


    “不是你打我電話?我禮貌性的迴一個而已。”陳妄搓著手心,聽得出來,他語氣有些不耐,自己這個電話看來去的很不是時候。


    “我就恭喜你一聲,贏了比賽,還有那個人渣的事情,問你怎麽處理而已。”


    “已經處理好了。”


    “那你在幹嗎?去慶功了?”


    “剛和歡歡聊了會兒天,她剛迴房。”


    “你現在在哪兒呢!”喬執初蹙眉。


    “傅家,你的房間。”


    喬執初咬了咬牙,直接撂了電話,又來挑釁自己,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我倒想看看,等你東窗事發,你還能不能在我麵前這麽嘚瑟。


    他轉身的時候,就瞧著一姑娘站在門口,然後“嘭——”的一聲,關了門,隨後燈也熄了。


    興許是聽到了剛才他隨口打發陳妄,胡謅的話,氣著了。


    喬執初攥緊手機,現在這些小姑娘脾氣倒是挺大的,不讓進屋,那他就迴去睡覺得了,誰還慣著她啊……


    迴屋躺在床上,翻身的間隙,歎了口氣。


    思量著明天該怎麽哄她。


    ------題外話------


    小表哥有點心塞,剛被人挑釁,就被關在屋外了!


    陳妄:反正那人又笨,煩得很,對吧。


    喬執初:希望你能笑到最後。


    **


    仍舊是看不到留言的一天,哎,單機碼字好難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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