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風晚到傅家大院已經接近八點半。


    雨停風急,夜色涼涼,天空黑沉得像是要擠出最後一滴濃墨般,撲麵壓來寒意,讓人有些喘不上氣。


    她進去的時候,老太太抓著她的手不肯放開。


    說了好一會兒話,一群人才圍桌坐下。


    因為臘八節,懷生迴山上看師傅,這會兒還沒迴來,所以一共六人,用小桌正好。


    老太太經過傅斯年身邊時,還冷哼一聲,“吃完飯你別走,我要和你好好聊聊。”


    傅斯年知道來者不善,估計又是對相親的事,要對他進行一番說教,這消息來得太快。


    “奶奶,我晚上還要加班。”


    “這件事不解決,你明天都甭上班,還加班?你少給我打馬虎眼。”老太太可不吃他這一套,“我問過你們團隊裏的人了,這幾天新軟件敢試運行,根本不用你去。”


    “誰告訴你的。”傅斯年推了下眼睛,燈光滑過鏡片,寒光乍現。


    “怎麽著,你還想找人算賬?”


    “不是,聊天而已。”傅斯年直言不諱。


    “哼——”老太太氣得要瘋。


    傅斯年在京城媒婆圈子裏是出了名的難搞,壓根沒人肯給他介紹對象,所以才說是占了段林白便宜,畢竟他是香餑餑。


    **


    吃飯的時候,傅家人都刻意避開了關於宋敬仁的話題,問得無非是喬家近況和宋風晚的高考。


    傅老今天高興,多喝兩杯酒,酒酣之後,拉著喬望北的手,一個勁兒在說喬老。


    “當年要不是你爸,我們傅家哪兒有今天,這份情,怕是這輩子都還不了了。”


    “傅老,您言重了,幾顆東珠而已。”


    “這東西價值連城,現在都有千萬一顆的,當初啊……”傅老憶起以前的事,歎了口氣,“算了,不提這個,喝酒。”


    “嗯,我敬您。”喬望北端起酒杯。


    傅沉不飲酒,所以都是傅斯年在陪酒,老爺子拿出陳年花雕,酒香四溢,宋風晚貪杯嚐了一小口,瞬間就被熏得小臉通紅。


    她就坐在傅沉對麵,偶爾衝他傻笑。


    傅沉低頭給她發著信息。


    【少喝酒,別貪杯。】


    【酒好香,沒忍住,就喝了一點點。】


    【要是喝醉了,我饒不過你。】


    傅沉信息剛發出去,忽然發現自己腳脖子被人勾住……


    他渾身僵硬,拿著筷子的手指一抖,一塊魚肉掉在桌上,惹得邊上的傅斯年多看了他兩眼,“三叔?”


    傅沉沒說話,將魚肉夾到一側,手指繃緊。


    宋風晚趕了一天的路,襪子有點濕,脫了放在暖氣片上烤著,此刻光著腳,在他腿上不停蹭著。


    輕輕柔柔,分明是在調戲勾引他。


    小丫頭膽子是真的大了。


    宋風晚就是想到之前在她家裏,傅沉那般張狂無度,直接鑽到她被窩,嚇得她半死,此刻也想讓他體會一番,這種心底癢癢,還擔驚受怕的情緒,是何等煎熬。


    傅沉咳嗽兩聲,像是警告。


    宋風晚一直伸著腳,也有些累了,幹脆直接踩著他的腳麵。


    傅沉深深吸了口氣,眼底晦澀不明。


    酒桌上傅老還拉著喬望北閑話家常,誰知道桌底下這兩人正暗戳戳的調情。


    傅斯年總覺得傅沉今晚有些不同,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妥,加上他還在思考待會兒該如何應付自己奶奶,也就沒多想。


    外麵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雨,加上喬望北喝了酒,老太太讓人收拾了屋子,留他和宋風晚住下。


    老爺子難得遇到故人,說要和他聊個通宵,盛情難卻,隻能留下。


    “老忠啊,趕緊收拾兩間屋子。”老太太笑著吩咐。


    “馬上就去。”忠伯急忙招唿人收拾客臥。


    “我那間也收拾一下。”傅沉忽然開口,直接嚇著傅家人了,這三爺自從出國迴來,就自己在外“開牙建府”,即便迴來,也不過夜,老人家嘮叨,又一直催婚,肯定不勝其擾。


    傅斯年狐疑,他家三叔怎麽突然要住老宅?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那我今晚也不走了。”


    兩人對視一眼,無風無浪,卻硝煙彌漫。


    **


    晚飯後,傅老拉著喬望北喝茶聊天,老太太則衝著傅斯年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著自己走。


    兩人一進書房,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


    “傅斯年,你膽子真不小,你不知道你現在在京城整個媒婆圈子裏惡名昭彰啊,但凡和你相親的,那個姑娘不數落你,誰敢給你介紹對象。”


    傅斯年站著,虛心受訓。


    惡名昭彰?這個詞他很喜歡。


    “這次是沾了小白的光,你還不珍惜?你是真想孤獨終老啊。”


    “不是。”


    “你還有臉說不是,我看你就是成心的,還甩鍋給老天爺?你咋不上天?”


    “上不去。”


    老太太被一噎,要不是他年紀大了,她非得給他一巴掌,年紀不小了,還這麽不省心。


    “你說你平時工作遇不到異性,有介紹的好姑娘,你就先處處,也許就有合適的,你直接把後路給斷了算怎麽迴事?”


    老太太軟硬兼施,一個勁兒給他洗腦。


    不過傅斯年可不是傅聿修,耳根子軟,嘴上應著,心底可不這麽想。


    老太太也知道他自小獨立,有自己的主見,也不奢望晚上談話,就能讓他轉性。


    “這次的相親對象,各方麵都很優秀,你又哪點看不上了?”


    “大冷天隻穿了襯衫大衣,凍得嘴唇發紫,還和我說天冷,冷就多穿衣,三歲小孩都懂的道理,她卻不知,許是腦子不好使。”


    傅斯年說得理直氣壯。


    老太太抬了抬手,真想抽他。


    人家女生特意為了你打扮,你說人家腦子不好使,你腦子才有病吧。


    “小姑娘愛打扮很正常,說明她很重視和你的相親。”


    “三十了,不是小姑娘,再說,我沒那麽膚淺。”


    老太太一個大喘氣,轉身去找降壓藥。


    “斯年啊,奶奶年紀大了,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想四代同堂,抱抱曾孫或者曾孫女,聿修那邊我是指望不上了,你就不能滿足一下奶奶?”


    “您跟三叔可不是這麽說的。”


    老太太臉一冷。


    “您說您最大的願望是看他結婚生子。”


    “你給我閉嘴,不許說話!聽我說就行。”


    真是要把她氣死,這一個兩個,耍皮子倒是挺溜,要是找媳婦兒也能這樣,何至於到現在還單身。


    傅斯年不再說話,安靜聽她訓誡,說不過就不許說,實在霸道。


    不過有件事傅斯年是被打臉的。


    因為自己日後找的媳婦兒,那叫一個漂亮,簡直是個妖精,沒人比他更膚淺了,這也是後話了。


    **


    眾人都在忙,宋風晚到客臥後,因為屋內沒浴室,去老太太房間借用了浴室,反正傅老也不在,也不用拘束。


    洗好把浴室打掃一番。


    她吹好頭發,抱著換洗的衣服準備迴房。


    打開門,就看到傅沉站在走廊上,雙手抱胸,斜靠在牆上,他似乎也剛洗了澡,穿著睡衣,發梢滴著水,沿著下頜線緩緩往下滴……


    她今天穿了件黑色睡衣,蕾絲邊,有些小成熟,領口開得大,神秘又誘惑。


    傅沉舌尖不停抵著腮幫,喉嚨滑動著,有點渴。


    宋風晚看了眼周圍,朝他走了兩步,怯生生又嬌滴滴喊了句,“三哥。”


    “你最近膽子很大,之前被你咬了一口,我還沒找你,你還敢在桌下……”


    宋風晚走到他身邊,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背,“生氣了?”


    傅沉沒作聲。


    宋風晚小指在他手背上滑動著,幹脆直接握住他的手,往他身上靠了靠,從她勾住他的腳脖子開始,他就一直給自己甩臉子,就是視四目相對,也很快別開眼,顯然是生氣了。


    離得近些,宋風晚好像忽然發現了什麽,揶揄笑道。


    “三哥,你心跳很快。”


    傅沉垂眸看著她,伸手抱過她手中的衣物,拽著她的手,直接把人拖進了一個房間。


    門一關,衣服被扔在地上,她整個人就被他圈在了懷裏。


    無縫緊貼。


    他低頭在她脖頸處蹭著,氣息噴在她露在外麵的鎖骨上,薄唇若有似無的滑過,一下又一下,輕輕摩擦著。


    宋風晚即便剛才調戲了他一下,畢竟是新手,哪有他這般純熟。


    她覺得自己身上像是著了火。


    傅沉壓著她的耳朵,低聲道,“晚晚,你身上很燙。”


    宋風晚縮著脖子,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剛才不是調戲我來著,繼續啊。”他笑聲勾人,顯然是在調侃她。


    宋風晚仰著臉,“誰讓你平時總是欺負我。”


    “喜歡你啊。”傅沉彎著腰壓下來,在她唇邊啄了兩口,本以為解了饞心底會舒服些,喉嚨反而越發饑渴難耐。


    宋風晚臉上更燙,不帶這麽突如其來表白的。


    兩人廝磨了一會兒,傅沉才放開手,讓她進屋。


    傅沉出國前都住在這裏,房間很簡單,一張大床,對麵一個落地書架,放著近千本書,地上還堆放了不少成捆紮起來的試卷,甚至還有一些兒童讀物和小時候才能看到的連環畫。


    除卻名著,還有很多小說,多是長篇巨製,碼放在書架上,十分壯觀。


    簡單的書桌,台燈筆筒,和尋常人學生書桌沒兩樣。


    “這些試卷都是你做過的?”宋風晚好奇。


    “嗯,喝水嗎?”傅沉詢問。


    “嗯。”


    宋風晚以為傅沉這種天才,都是不看書不寫作業的,原來和她沒什麽不同,就是腦子好使點,學得更快。


    目光從書架上一掃而過,瞥見她以前不敢看的書,裏麵似乎描寫了一些隱晦內容。


    她餘光瞥了眼傅沉,他出去拿水,不在。


    好奇心驅使,她從書架上抽出書,剛翻了兩頁,忽然傳來敲門聲,她嚇得手指一抖,書本落地,急忙拾起來,準備塞到書架上。


    可是書架上的書排得太滿,剛才的空隙已經找不到了,再把書塞迴去太難。


    門口的人敲了幾下門,“三叔?”


    傅斯年?


    宋風晚更急了,她尚未把書塞迴去,門就被人一下子打開。


    傅斯年推門而入,就看到宋風晚穿著睡衣出現在傅沉房間,眯著眼,有些迴不過神。


    傅沉沒潔癖,就是太注重個人隱私,幾乎不讓人進他房間,她怎麽出現在這裏。


    他又看著地上的衣服,加上宋風晚穿著睡衣,難免多想。


    “你在幹嘛?”傅斯年以為她是故意進來的,以前有人來傅家玩,經常“不小心”進了傅沉房間,下場都不太好。


    “我……”宋風晚捏著書,不知如何解釋。


    “還不趕緊出去。”傅沉此刻不在,要是被抓個現形,弄得喬家麵上無光,今晚大家都不要睡了。


    宋風晚還沒迴過神,傅斯年走過去,從她手中扯過書,餘光瞥了一眼書名,眸子沉了沉。


    這女娃娃,這麽早熟?


    “高三生,好好學習。”


    “不該看的書別看,不該想的人別想。”


    “這種事一次就好,幸虧是被我發現,若是再有下次,誰都護不住你,聽到沒。”


    傅斯年雖然看似斯文,其實是個極其冷淡的人,說話強勢冷硬,讓宋風晚想起了教導主任,嚇得心肝直顫。


    硬著頭皮準備出去。


    傅沉已經倒了水迴來,“傅斯年,你在和誰說話?”


    宋風晚差點被嚇哭,看到傅沉簡直像看到救星。


    三哥,你可算來了。


    這個書名,你們自己猜吧【捂臉】


    斯年兄,知道你是好意,但是……這是你嬸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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