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勳畢竟經驗不足,尤其到了陣前談判,甚至性命隨時可能丟失,一開始,還是有些緊張局促,不曾發揮好。


    王奇一番提點,魏勳一下就透徹了。


    他怕什麽?


    該害怕的是波羅那達多啊。


    他緊張什麽?


    該緊張的是波羅那達多。


    反倒是他自己,到了王佛關外,沒有嚇住對方,反倒是被嚇到,簡直丟盡了王奇的臉。若非王奇提點,恐怕他現在,還傻傻的威脅波羅那達多。


    嘴上威脅,有個屁用啊。


    魏勳提起一口氣,他抬頭看向城樓上,高唿道:“波羅那達多,你說我齊國是外人,不是白象國的人。可是,為什麽無數白象國的百姓,會擁護齊國?”


    “如今齊國治下的戒日郡、天龍郡、玉符郡、重山郡,乃至於你巨象城王佛關以南,已經是無數人擁護齊國。所有人,以身為齊國百姓為榮。”


    “所有人,在齊國治下安心的耕種、生活。你可知道,柏衍那是怎麽落敗的嗎?是這些被壓榨的奴隸,他們不甘願被欺辱,主動來歸順。”


    “所以,柏衍那的行蹤便泄漏了。然後我們順藤摸瓜,查到薩摩天的情況,所以昨天晚上,兩場大火,一把火燒了柏衍那,一把火燒了薩摩天。”


    “你在城外的布置,徹底落敗。”


    魏勳的話語,極具針對性。


    這時候攻擊性更強了。


    波羅那達多一聽,頓時皺起眉頭,臉上的神情略顯凝重。


    這個魏勳,風格變化了。


    竟咄咄逼人。


    甚至這些問題,都是落敗的原因。波羅那達多一時間,不曾說話。而這一幕,也落在王奇、夏侯虎等人的眼中。


    夏侯虎皺眉道:“陛下,您不是讓魏勳這小子,直接對付柏衍那嗎?魏勳如今,還唧唧歪歪的說話,這是不懂威脅啊。”


    “你錯了!”


    王奇搖了搖頭。


    夏侯虎一臉疑惑的神情,道:“陛下什麽意思?”


    王奇淡淡道:“如今的魏勳,雖說還沒有拿柏衍那說事兒,卻找到了節奏,找到方向。有了這一個覺悟,接下來,就可以慢慢來。”


    “另外,以柏衍那作為威脅,是最直接也是最後的手段。當你都要殺柏衍那了,波羅那達多,那就到了必須要做出抉擇的時候。”


    “如今魏勳喊話也是可以的,甚至這樣的喊話,進一步打擊波羅那達多麾下將士的士氣,進一步削弱對方的鬥誌,這是可以的。”


    “唯有如此,等到後麵,才能一步步的擊潰波羅那達多的心房,讓他不敢再抵擋。當然,魏勳這裏能做到什麽地步,就看他自己。”


    夏侯虎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羅伯特把這一幕看在眼中,卻是略微皺眉,他有些後悔。


    他應該再度主動請纓的,因為擔心在前線喊話,萬一波羅那達多不顧柏衍那的生死,直接開槍射擊。到時候他也肯定跟著被殺,所以羅伯特沒去。


    王奇的一番話,分明是點撥魏勳,提攜魏勳。尤其王奇的言語中,更有對魏勳的讚許和認可。這樣的一個情況下,羅伯特自是有些欣羨和後悔。


    亞瑟在一旁,也是握緊拳頭。


    此前作為先鋒軍時,亞瑟不曾主動請纓,以至於在重山城的戰事中,羅伯特占了優勢。


    這一次,亞瑟又沒有去請戰。


    以至於,又失去機會。


    唯獨燕赤行,老神自在的站著。因為對他來說,這些喊話的事兒,實在不擅長。即便他不怕死,可是他的一張嘴,根本辦不成事兒,不可能完成任務。


    所以,老老實實呆著。


    等進攻時,他再前往不遲。


    魏勳等了一會兒,見波羅那達多竟是不曾反駁,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他內心,更是篤定,也更是自信,繼續道:“波羅那達多,你城樓上的軍隊,按照我了解到的情況。”


    “你有一萬精銳,三萬貴族私兵的兵力。料想你如今,應該下令戒嚴,不準城內的將士肆意走動來往了吧。為什麽?就因為你怕了他們,怕他們也跟著是造反,不聽從命令,對吧?”


    “實際上,你即便這麽做。這些一直被欺壓的奴隸兵,他們一樣會想辦法起事,以便於迎接齊國的大軍入城。”


    “這些人,到了我齊國,到陛下的麾下生活,他們可以分配到土地,他們可以安居樂業,不必擔心自己被欺壓淩辱。”


    “更甚至與,他們不至於,因為在街道上的一個眼神,因為無意中的一個動作,亦或是因為稍稍慢了一步,就會被貴族殺死。”


    “在齊國治下,他們不會遇到這般的情況。白象國,貴族肆無忌憚的奴役百姓,不是他們生來就甘願被奴役,更不是他們是軟骨頭,是因為沒有人為他們撐起一片天,是因為沒有人為他們做主。”


    “如今,我齊國的皇帝陛下來了,就是要為他們做主,要讓他們站起來,堂堂正正的做人,不再佝僂著背,甚至跪在地上向貴族乞討生活。”


    “人,生而平等!”


    “憑什麽,你們白象國的這些貴族,生來就做官,生來就是享受著錦衣玉食,生來就可以欺負這些普通人,把這些人踐踏在泥土裏麵。”


    “這,不公平,我齊國上下不認同。我更相信,關內的所有士兵,也不會認同的。”


    說到最後,魏勳的聲音激昂壯闊,迴蕩在關內。


    城樓上,乃至於關內的士兵,許多人都聽到了魏勳的話,一個個內心大受觸動。


    人,生而平等。


    為什麽,他們要被壓榨呢?


    他們不甘心。


    一個個關內的大家族私兵,以及波羅那達多麾下的私兵,很多人都議論了起來,很多人都是激動不已,以至於議論聲,迴蕩在關卡城樓上。


    波羅那達多看到這一幕,心頭一凜,他高唿道:“閉嘴,誰再敢議論,殺無赦。”


    議論聲,漸漸消失。


    隻是這些私兵的臉上,卻有了憤懣,因為他們不甘心。


    波羅那達多轉而看向關外,盯著魏勳,他這一次才覺得棘手了。


    先前,魏勳就像是一個剛上戰場的新兵,拘束無比。如今,魏勳侃侃而談,那揮灑自如的狀態,以及那一句一句宛如刀劍的話語,讓波羅那達多心中忌憚。


    波羅那達多眼珠子一轉,高唿道:“魏勳,你這樣的蠱惑話語,沒有任何用處。隻要是本將在王佛關這裏,就必定穩如泰山。”


    “你齊國的大軍,想打破王佛關,絕對不可能。本將帶兵征戰沙場,打過北方的薩陀國,打過其餘背叛的亂賊,殺敵更是不可勝數。”


    波羅那達多話語擲地有聲,強勢道:“從來沒有人,能威脅本將。你,也是一樣,不可能威脅到我。”


    魏勳道:“波羅那達多,剛才的話,不是威脅。我剛才的一番話,隻是陳述一個事實。所有人在你白象國,都是豬狗一般。在我齊國,那才是真正的人,才能真正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你說威脅,先前的真不是,接下來,才會是我的威脅。”


    波羅那達多眼眸一下眯了起來,心中頗有些緊張,問道:“你要做什麽?”


    魏勳道:“波羅那達多,看到柏衍那了嗎?這個人,在我的手中。如今,你打開關門,出關投降。否則柏衍那這裏,恐怕就得先斷掉一條腿。”


    波羅那達多麵頰抽搐。


    來了!


    他最怕的來了!


    波羅那達多最擔心的,就是用柏衍那來威脅他。


    沒想到,這麽快就來了。


    波羅那達多手撐在城牆上,他眼神銳利,還擊道:“魏勳,你想用柏衍那來威脅我,那是不可能的。我波羅那達多,不受威脅。”


    魏勳聽到後,咧嘴一笑。他雖說曾經是書生,但自身也習武的,隻是武藝很差罷了。


    要打人,還是沒問題的。


    魏勳腰間的劍取下,不曾拔劍出鞘,連帶著劍鞘一起,掄劍狠狠的砸下。這一劍,轉眼落在了柏衍那的大腿上。


    一聲撞擊,旋即是骨頭嚓哢斷裂的聲音傳出。


    “啊!”


    淒厲慘叫聲,登時傳出。


    聲音迴蕩在了王佛關外,久久不息。


    魏勳的臉上神情,卻是淡然,看了眼已經跪在地上,捂著大腿不斷慘叫的柏衍那,神情古井不波。他剛才的一擊下去,用了十二分的力量,一擊便打斷腿骨。


    以至於,柏衍那慘叫。


    這是敵人。


    魏勳不會手軟。


    波羅那達多看到這一幕,神情登時就僵住。甚至於,那眸子中多了一抹不忍。柏衍那是他的師弟,雙方來往很密切。


    如今,眼看著柏衍那被硬生生打斷腿,波羅那達多的內心,自然是煎熬。隻是波羅那達多如今,暫時還未表態。


    他要忍。


    如果魏勳一威脅,他就出關投降,這一戰還怎麽打?


    魏勳抬頭看了眼城樓上,見波羅那達多沒有反應,他麵頰微冷,看向柏衍那,淡淡道:“柏衍那,看到了嗎?你的師兄,你父親的弟子波羅那達多,不管你的死活。現在,你說兩句話吧。如果你不說,接下來,恐怕會死的。”


    嘶!


    柏衍那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他不想死。


    柏衍那的內心驚慌不已,他如今大腿上,仍然有一波一波的疼痛傳來。這樣的痛苦下,柏衍那沒有辦法,隻能是盡量忍著。


    柏衍那高唿道:“師兄,救救我。齊國的大軍來了,擋不住的,放棄吧。你如今抵抗,我就要被殺了。師兄,別抵抗了。”


    刷!


    波羅那達多的麵色更是大變。


    柏衍那求救了。


    波羅那達多如今的處境,更是艱難。如果他仍要忠於白象國。那麽柏衍那,肯定會被殺。到了最後,他如何麵對塞建陀呢?


    甚至塞建陀會如何對他呢?


    這一切,是波羅那達多怎麽都不願意去麵對的。


    可是如果現在,他直接開關投降,等於放棄了王佛關的這一處險要之地。隻要齊國的大軍,打破了王佛關,下一步,要逼近巨象城那就輕而易舉。


    魏勳見城樓上沒有迴話,他知道波羅那達多如今,陷入左右兩難的抉擇中。所以魏勳再度高唿道:“波羅那達多,裝死不吭聲,沒用的。我數到十,你如果不迴話,不答應。那麽,柏衍那的另一條腿,那也保不住。”


    “不著急,我們一步步來。”


    “如果到最後,你仍然是不開關,那麽我就隻能殺了他。唉,可惜啊,柏衍那把你當作是兄長,你波羅那達多,卻是心如鐵石。”


    “一!”


    魏勳直接數數。


    “二!”


    “三!”


    魏勳繼續數,而柏衍那的臉上神情,已經是徹底僵住,臉上盡是懼怕和擔心。


    城樓上,波羅那達多的神情更是無奈。


    怎麽辦?


    又是一條腿?


    他怎麽選擇。


    如今的他,是進退兩難,不論是選擇哪一種,他都有為難的地方。


    波羅那達多一時間,沒有立刻迴答,而轉眼魏勳已經數到八。這個時候的魏勳,稍稍放緩了速度,這是為了繼續給波羅那達多施壓。


    “九!”


    魏勳再度喊話。


    波羅那達多還是沒有迴答。


    “十!”


    魏勳數到十,刹那間,手中的劍抬起,連帶著劍鞘,再度狠狠的砸落。


    砰的一聲撞擊傳出,旋即哢嚓一聲,緊跟著,柏衍那淒厲的慘叫聲,再度迴蕩在王佛關內外。這聲音淒厲無比,柏衍那更是倒在地上,身體輕微的抽搐著。


    痛!


    痛入骨髓!


    柏衍那哀嚎著。


    他剛才向波羅那達多求救,可是,波羅那達多視而不見,所以柏衍那咬著牙,臉上露出了憤懣的神色,歇斯底裏道:“波羅那達多,你要幹什麽?你要害死我嗎?你這樣做,父親不會放過你的,不會放過你的。”


    “混賬,蠢貨!”


    波羅那達多高唿嗬斥起來。


    原本波羅那達多的內心,就無比糾結,就無比的難以抉擇。


    波羅那達多,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如今,柏衍那的一番話傳出,波羅那達多再也忍不住。他喝罵柏衍那,隻是喝罵後,波羅那達多踉蹌後退兩步,忽然喉頭一甜。


    噗!


    一口鮮血,自波羅那達多的口中吐出。


    波羅那達多的神情,更是萎頓鬱結。他自問忠於皇帝,自問孝敬老師。如今,卻是要陷入這樣的境地,波羅那達多穩住身形,見士兵要來攙扶,卻是伸手阻止。


    他臉上神情,在這時候,漸漸的堅毅起來。


    他心中已然有了決定。


    波羅那達多深吸一口氣,當他做出決定時,其實內心反倒有些放鬆了下來。這世間最難的,就是做決斷的猶豫。然而,一旦有了決斷,一切反倒是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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