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區,素來為渭北城三教九流雜處的混亂之地。


    妓院、酒肆、賭場、幫派,各種勢力糾纏不清,盤根錯節;小偷、商人、殺手、江湖俠客,應有盡有,共同組成了渭北城最大、最混亂,卻也最繁華熱鬧的西城區。


    當然,西城區看似混亂,但那隻是暗地裏的事情;明麵上,西城區自有一套由各方勢力共同製定的方圓和規矩,維持著西城區的生計、繁華和安寧。


    無規矩,不方圓;無方圓,則人人都活不下去。


    當然了,渭北城西城區最大的規矩還是拳頭和實力,隻要你實力夠強,背景夠大,拳頭夠硬,就可以無視這種規矩,橫行肆意。


    蘇陌以前或許還有這個資格,因為他背後有渭北城三大世家之一的蘇家撐腰。


    但現在,孤家寡人一個的他,早已沒了那種資格。


    所以,要去西城區的話,蘇陌得好好喬裝掩飾一下,以免碰到什麽不必要的麻煩。


    一大早,蘇陌就喬裝打扮了一番,利用丹藥易容成了一個身材敦實、麵容粗糲的中年大漢,掩去了他雋秀的麵容,境界也稍作了掩飾,隻有凝元境初期,看上去如同為了生計,常年混跡邊城,被風沙和滄桑磋磨的沒了銳氣和幼稚的行腳商人,沉穩而不失機警。


    蘇陌這副模樣,別說是不熟悉他的人,就算蘇知元、蕭霧等和他相熟的人,站在他麵前,也未必能認得出來。


    進入西城區後,蘇陌沒有在其他地方逗留,而是輕車熟路的來到一家賭坊門前。


    賭坊宏大闊氣,裝潢華麗而不失精致,有一種雅俗共賞的美感。


    然而,賭坊的門樓上方,卻懸掛著一方漆黑深沉的匾額,匾額上刻鏤有四個血紅色的大字,仿似淋漓鮮血染就寫成,平添了幾分肅殺和冷酷。


    “血鉤賭坊”


    渭北城最大的賭坊,也是渭北城各大勢力眼紅而不敢得罪的賭坊,由於血鉤賭坊背後有森羅殿撐腰,三教九流,各大勢力,無人敢在血鉤賭坊鬧事。


    同時,血鉤賭坊十分公正,不允許賭徒作弊、出老千等下作手段,因而無論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人、街頭青皮無賴,還是家財萬貫的商人、富紳,都喜歡到血鉤賭坊一擲千金。


    故而,血鉤賭坊每天人員爆滿,絡繹不絕,日進萬金,這種無本買賣,就連渭北城最大的商行也眼紅不已。


    甫一踏入血鉤賭坊,一陣熱流和喧嘩聲撲麵而來,瞬間將初春還有些清冷的寒意驅散。


    門裏門外,恍若兩個世界。


    進入血鉤賭坊後,蘇陌眯著眼先觀察了一下賭坊內的情況,整個賭場的花樣繁多,從下層人士玩的骰子、牌九、賭大小,到上層貴族玩的投壺、射箭、象棋;從江湖草莽喜歡的角鬥、鬥雞、鬥獸,到文人雅士情有獨鍾的猜謎、解字、對聯,應有盡有。


    當然,由於人員地位、文化的差異,龍不與蛇居,鳳不與蛆盤,為免無謂的口舌之爭,血鉤賭坊倒頗善解人意的將賭坊分成了不同的區域。


    蘇陌在大廳裏轉了一圈,而後開始在各個地方押注賭錢,從骰子牌九,鬥雞角鬥,到投壺射箭,猜謎解字,都有所涉獵。


    當然,也有輸有贏。


    剛開始的時候,賭坊內的大小管事還沒覺得什麽,隻以為是個不懂賭博,來此見見世麵的外地行商,但一兩個時辰後,他們竟然吃驚的發現,這個看似什麽都不懂得中年人,竟然贏了他們三萬兩銀子不止。


    而且,看其樣子,還意猶未盡,大有繼續下去的意思。


    “這小子竟然跑到咱們的場子裏來撈錢了。”


    血鉤賭坊三樓,一個可俯瞰整個賭場情況的房間內,一個笑容邪魅的中年男子看著賭場內的蘇陌,笑了笑:“不就是上次給了我們十萬兩黃金嗎,至於這麽小氣嗎?”


    “厲寒,去樓下請那位正在賭牌九的中年男子上來。”


    接著,邪魅男子吩咐了一聲,指了指行腳商人打扮的蘇陌。


    “是!”門外一名身著勁裝的男子應了一聲,轉身下樓。


    蘇陌對於此事一無所知,此時,他正忙著將贏得錢往兜裏裝,一邊裝還一邊嘿嘿直笑,一副沒見過世麵、小家子氣的模樣。


    “這位公子,我家大人有請?”數十息後,名為厲寒的中年男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蘇陌身邊後,沉聲說道,神情恭謹,既不顯倨傲,亦不顯諂媚。


    “哦,那就請吧。”聞言,蘇陌並不覺得意外,仿似這件事早在意料之中,將最後一塊碎銀揣進懷中,蘇陌對厲寒點點頭:“前方帶路吧。”


    “公子這邊請。”厲寒雖然有些驚異於眼前中年男子的平靜,但也僅限於此,他隻是一個下人,隻需服從命令就行了,也沒有探究對方身份的打算。


    跟著厲寒,蘇陌來到邪魅男子的房間,在對方揮手讓厲寒關上房門後,不等蘇陌說話,邪魅男子率先開口:“蘇公子,今天怎麽有空光臨血鉤賭坊?”


    “為了賺點零花錢。”蘇陌拍了拍沉甸甸的錢袋,對於對方能認出自己,他並不覺得奇怪。


    堂堂血鉤賭坊的主人,讓渭北城三大世家畏之如虎的判官薛棠,若沒點特殊本事,那才怪了。


    “蘇公子說笑了,十萬金一擲的蘇大公子,還會缺這點小錢。”薛棠優雅的笑笑,意有所指。


    “那是以前,現在嘛,我孤家寡人一個,總得想辦法賺點錢糊口才是。”蘇陌聳聳肩,語氣輕鬆寫意。


    “嗬嗬,話雖如此,但你賺我這個救命恩人的錢,貌似不太好吧!”薛棠撫摸著手中的碧玉扳指,笑眯眯道。


    “我出錢,你出力,生意而已。現在銀貨兩訖,互不虧欠。”


    蘇陌笑笑,薛棠救了他不假,上次若無薛棠坐鎮,他未必能走出蘇家,但也正如他所說,他這條命是用十萬兩黃金買的,生意而已:“再者,我今天來,不是來贏你錢的,而是來給你送錢的。”


    “哦,此話何意?”薛棠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不卑不亢的蘇陌,臉上的笑意更甚,連渭北城三大世家的家主見到他都有些拘謹,沒想到一個少年麵對他竟然能談笑風生,舉止從容。


    該說無知者無畏呢?還是智珠在握呢?


    “我想請薛樓主幫個忙,這些都算是定金?”說著,蘇陌將方才所有贏迴來的錢,共計三萬五千兩一分不拉地還給了薛棠。


    拿從我這兒贏的錢來求我幫忙,這樣真的好嗎?


    薛棠不動神色地斜睨了一眼蘇陌,覺著眼前的少年愈來愈有意思:“什麽忙?”


    “我需要兩件法器,一件防禦性的,一件攻擊性的。”


    蘇陌伸出兩根手指,而後笑著道:“另外,我需要一本輕功身法秘籍,最好以速度著稱,打不過也可以逃的那種。”


    “買東西,你應該去鬆風萬壑樓才對,來我這裏有什麽用?”薛棠輕笑一聲,不解道:“我這裏是賭坊,不是商店”。


    “有沒有無所謂,隻要有錢,不就行了。”蘇陌端起桌上的茶盞,輕抿一口,讚道:“好茶!”


    “好,說的好。但你這些銀兩,最多也就夠買一件下品法器……兩件法器,一本秘籍,這點錢,可還差得遠呢!”薛棠掃了一眼桌上的銀兩,笑著搖了搖頭。


    聞言,蘇陌點了點頭,這個他當然知道,雖然下品法器隻是品階最低的法寶,但沒個萬八千兩銀子,也休想染指。至於品階更高的寶器、靈器,就算有銀子,在渭北城也不一定能買得到。


    蘇陌以前是蘇家大少爺時,倒有不少法器寶物,隻可惜後來為了購買藥材,煉製丹藥,全部賣掉了。


    “我先前說了,那些銀兩隻是定金,這些才是買法器、功法的銀子。”


    蘇陌說“銀子”兩個字時,故意加重了語氣,而後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遞給薛堂。


    薛堂隨手接過瓷瓶,打開蓋子,湊到鼻子下聞了一下,原本平靜自若的麵容上,先是泛起一抹疑惑,漸漸變的凝重,最後被震驚和詫異所替代。


    “這……這是你煉製的?!”


    薛堂小心翼翼地從瓷瓶中倒出一顆丹藥,丹藥色澤清翠,渾圓無瑕,仿似最純粹的碧玉打磨而成,沒有絲毫雜質,泛著迷人的光澤。


    一縷清香飄散,如桂似蘭,清雅宜人,但在清香逸散的一瞬,屋內的薛堂和屋外的厲寒同時一震,隻覺的神魂清寧,心神祥和,整個人的靈魂仿似被晨曦雨露洗滌過一般,不染一絲塵埃。


    “唿……唿……”


    強行從那種玄之又玄的感覺中拉迴心神,薛堂將手中的丹藥裝迴瓷瓶,神情凝重的盯著蘇陌:“這是什麽丹藥?”


    蘇陌仿似很滿意薛堂的表現,也沒兜圈子,解釋道:“這種丹藥我稱其為蘊神丹,如你所見,是一種可以治愈神魂損傷,增強精神力的丹藥。”


    “這怎麽可能?”薛堂有些難以置信,他不是不相信有人能煉製出治愈神魂,增強精神力的丹藥,他隻是不相信這種丹藥竟然出自一個小人物之手。


    更關鍵的是,這個小人物,貌似沒有什麽丹道傳承,完全是無師自通。


    畢竟,治愈神魂、增強精神力之類的丹藥,是各類丹藥中最難煉製的,其煉製過程十分繁複,對藥量、火候、時機的把控要求十分嚴苛。


    像蘇陌這個年紀,就能煉製出治愈神魂傷勢、增強精神力這類丹藥的人,無一不是家學淵源,師從丹道大家的天之驕子。


    諸如蘇陌這種無師自通、野路子出身的人,竟然也能煉製出這種丹藥,隻能用兩個字來形容:“天才”。


    這才是他真正震驚的原因所在。


    雖然,蘇陌現在煉製的丹藥在他看來粗糙無比,手法也稚嫩生澀,但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為真正的丹道大師,名震一方。


    “前途無量,真正的前途無量。”薛棠目光灼灼地盯著蘇陌,就像在看一件未經打磨的稀世珍寶。


    蘇陌被薛棠的眼神嚇了一跳,摸了摸鼻子道:“薛……薛樓主,這蘊神丹,你看如何?”


    薛棠哈哈一笑,再少年老成,畢竟也是個未曆江湖風霜的年輕人啊。


    “蘊神丹一般……”


    薛堂停頓了一下,看著神色平靜但袖中雙手緊握,明顯有些緊張的少年,重新恢複了以往的邪魅睿智:“但你很不錯,這樁生意,我同意了。”


    “那就麻煩薛樓主了,我絕不會讓樓主吃虧的。”


    蘇陌笑笑,暗中鬆了一口氣,而後從儲物指環內取出一個個瓶瓶罐罐,邊拿邊介紹:“此為凝神丹,有靜心凝神的功效;此為紫府散,有治療髒腑內傷的功效;此為培元丹,能夠增長體內真元;此為血胭脂,見血封喉;此為腐骨斷腸,入喉即斷命;此為悲清風……此為桃花障……此為五步奪命散……此為離人淚……”


    剛開始的時候,薛棠還笑意盈盈,但越聽越覺的畫風不對,怎麽突然就從治病救人的東西,變成了殺生害命的東西。


    雖然如此,但薛棠的眼神卻愈來愈亮,他們修羅殿,以修羅殺生為宗旨,做的本就是殺人的勾當,蘇陌這種性格,倒和他們修羅殿的作風頗為相符。


    “各種丹藥毒藥共計二十三種四十六瓶,每瓶都有丹藥十顆,想來,這些應該能抵償那些東西了吧。”


    “不錯……不錯……”薛棠點頭讚道。


    不過他讚歎的不是這些東西,這些東西,可有可無;他讚歎的是蘇陌這個人,這樣的人才,若能悉心培養,將來絕對大有所為。


    “厲寒,帶蘇公子去秘庫,任其挑選兩件法寶和一本武學秘籍。”薛棠淡淡吩咐了一聲。


    守候的門外的厲寒立刻應聲迴道:“是,樓主!”


    “對了,蘇公子,我想知道,你應該清楚我們的身份,那為何還會選擇和我們交易?”


    薛棠在蘇陌剛準備踏出門口時,突然開口問道。


    “你們的信譽很好,我們上次的合作不是很愉快嗎?換來換去的,太麻煩了,我這個人啊,最怕麻煩。”


    蘇陌眨眨眼,而後毫不掩飾道:“再者,你們是老虎,而我隻是一隻羊,與虎謀皮,總得展示出一點自己的價值吧。”


    “否則,我怕我會死無葬身之地。”


    對於蘇陌的直言不諱,薛棠並未生氣,反而從心底生出一種欣賞和慨歎:這個世上,不乏聰明人,但最怕那種自作聰明的蠢材。


    蘇陌來此的目的,說白了,就是尋求庇護的,用自己的才華和未來,來換取修羅殿的庇護和支持。


    先前那十萬兩金子,隻是投石問路;現在的舉動,才是投名之狀。


    蘇陌未掩飾自己的目的,薛棠自也不吝於為自己的麾下網羅一個前途無量的人才,自然不會拒絕。


    並且,蘇家那件東西,蘇陌也未必不是一個突破口。


    “蘇公子不必自謙,是羊是虎,看今朝,也看未來。”薛棠雙手交握,碧玉扳指映著琉璃玉盞中的燭火,瀲灩妖異,真心實意的稱讚了一聲。


    識時務者,方為俊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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