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睜眼,萬象如一。


    畫中仙人睜開眼的一瞬,雲海、天河、仙音頓時止息,仿似為仙人威姿所懾,唯餘歲月天地沉澱的滄桑古樸和玄妙如一。


    仙人睜開眼後,直接看向坐在床上閉目打坐、一無所知的蘇陌,神情漠然,而後伸出右手,輕輕撫下。


    清光流波如霧,向兩側流動,一隻潔白如玉,不帶絲縷煙火紅塵之意的手掌,探出畫卷,輕撫在蘇陌的頭頂之上。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發授長生。


    大道無形,大音希聲,一股莫測玄奧的轟鳴聲在蘇陌靈台識海中炸開,接著,識海翻湧,一座高居九霄、巍峨雄渾的仙境宮闕出現在蘇陌腦海中。


    萬道金光霓虹垂落,瑞氣紫霞縈繞,有高大巍峨的天門,有金龍彩鳳雕鑄的大道,有碧玉星辰堆砌的長廊,有仙草瑞獸翱翔的景致,宮闕殿宇鱗次櫛比,美輪美奐。


    宮闕大殿之內,銀甲天將手持金戈林列兩旁,宮娥往來穿梭如蝶,仙子翩躚如舞似歌,而在大殿兩側的桌椅蒲團之上,盤膝坐著各種各樣的仙人,飲瓊漿玉液,食蟠桃鮮果,談笑風生。


    尤其是端坐上首的一人,頭戴天地山河帝冕,身著日月星辰皇袍,身上時光歲月繚繞,陰陽生死相隨,混沌如一,仿似諸天萬界唯一。


    仙人們的麵容大都模糊不堪,看不真切,但毫無疑問,每個人身上都蘊含有莫大的偉力,貫穿古今,證道不朽,天地唯一,不死不滅。


    就在宮闕仙人談笑歡愉之際,九霄天之上,突然裂開一抹縫隙,縫隙之內,湧出漆黑如墨的九幽魔氣,貫穿天地古今。


    一個充滿死亡毀滅之意的遮天魔掌,從其間伸出,拍向仙境宮闕。


    “嗡……”


    玄之又玄的大道寂滅玄音之下,六道顛覆,輪迴崩碎,宮闕仙境像鏡麵般碎裂開無數紋路,大殿內的仙人仿似曆經時光歲月的磋磨和洗刷,法身損毀,道體腐朽,元神消散。


    “爾敢……”


    上首的仙人怒吼一聲,一柄烙印著的光陰命運的長刀,憑空出現在天地間,勾動命運長河,斬斷因果,逆轉時光,魔掌一點點灰飛湮滅,縫隙之內傳出一聲恐怖的嘶吼和哀嚎。


    與此同時,大地山河破碎,一個幹枯如朽木的手掌破土而出,陰氣如霧,死意如水。一條水流渾濁泛黃,其內厲鬼惡魂起伏哀嚎,無始亦無終,不在此間,亦非彼岸的長河也隨著巨掌出現在大地之上。


    黃泉所經,草木凋零,萬物枯朽,生機絕滅。


    巨掌衝天,黃泉相隨,死亡、黑暗、陰邪、汙穢凝聚成至陰至邪之力,一掌破開天地之極、西天之地。


    一瞬間,那方金蓮遍布,寶相莊嚴,佛音唱和,無悲無苦無病無災無厄的佛國三千淨土,轟然破碎,墜落大地。


    西天佛國淨土之內的羅漢、菩薩、佛陀,全部被打落凡塵,金身不在,佛心蒙汙。


    “大日如來,我佛慈悲……南無阿彌陀佛……”


    一聲慈悲如淵,憫苦如海的玄音,響徹三界六道,一輪大日從天際冉冉升起,至純至淨,至陽至剛,至明至善,金光所致,光明所行,邪魔退散,汙穢消融。


    “天當傾,地當陷,人當滅……滅……滅……”


    三個“滅”字之後,山河破碎,大地塌陷,九天崩傾,天地陷入一片混沌和黑暗,清濁不明,善惡不存,陰陽不分。


    “破……鎮……誅……滅……”


    就在此時,有四柄古劍,貫穿古今未來,從天而降,鎮壓東南西北四極;


    有黑白兩色化分清明,調和地水火風,五行陰陽;


    有玉如意,奉天承運,普降甘霖,度化眾生。


    蘇陌還來不及為腦海中莫名出現的畫麵而震驚,畫麵再度一轉,一個身著青袍,高冠博帶,仙姿昂然的中年男子,左手捏三界印,右手持一個青銅古鍾,頭頂一個玲瓏寶塔,正在和三個妖魔戰鬥。


    三個妖魔,一個全身太陽真焰繚繞,有焚天滅地之威;一個全身充斥著死寂毀滅之意,殺意凜然;最後一個身高百丈,有力拔山河之能。


    三大妖魔,每一個都恐怖莫名,法身充斥天地,揮手間武道真意相隨,法理大道顯化,山崩陸沉,虛空破碎。


    三個妖魔雖然恐怖無雙,但卻不是青袍男子的對手。


    三界印主鎮壓,天地人三界三法,鎮壓四極天地,使三人無法脫此樊籠。


    青銅鍾主殺伐,晃動之間,大地皸裂,三大妖魔的法身元神體魄皆不可擋。


    玲瓏塔主防護,玄黃之氣垂落,地水火風,真意法武,盡不可侵。


    “我為青帝,主萬物長生,不死不滅;有一指,誅邪除惡,名曰:殺長生……”


    一指點下,溫潤平和,無半分殺伐之意,反而有一種春雨了無痕,潤物細無聲之感。


    但下一刻,春雨作傾盆,生機化死意,一指之下的溫潤平和,化為古樸渾厚和滄海桑田,橫亙天地虛空,世事無常莫等閑,歲月無情殺長生。


    由生化死,殺長生一指之下,三大妖魔齊齊四分五裂,元神蒙昧,陷入沉睡,被鎮壓在古淵之地。


    此後,畫麵不斷變換,有男子於帝墳鎮壓帝屍,有男子於天墟誅滅古魔,有男子於荒海封印邪鬼,有男子於青丘鎮殺大妖……


    “吾為青帝,司萬物之生,掌天地緣滅,得吾緣法,承吾之誌,天墟帝墳,九丘荒海,鎮之誅之。”


    “嗡……”


    玄音落,天地開,在話音響徹的一瞬,所有畫卷全部破碎,形成玄之又玄的大道符文,衍化一個個玄青色的古樸大字,在蘇陌識海中盤旋飄落。


    仿似一顆顆種子,大地養之,春雨潤之,落地之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根發芽,或為花草,或為青木,或為溪流,或為山川,春風和煦,生機盎然,仿若一幅春來綠水繞青山的瑰麗妙景。


    蘇陌神思恍惚,置身其間,俯首可觸綠樹成蔭,鮮花爛漫,抬首可攬青山如黛,綠水如玉。


    不知不覺間,蘇陌盤膝而作,閉目聆聽,學著仙人虛影的樣子,左手結印,右手持物,神魂如一,修行起來。


    如似刹那,又仿若過了千年萬載,玄之又玄的聲音戛然而止,仙人虛影不知何時變得虛幻飄渺起來,漸漸消失不見。


    蘇陌識海中的春日盛景,無端搖曳晃動,接著像歸本溯源般,縮小消失,演化成五個玄青色的大字:青…帝…長…生…經…


    五個古樸玄奧的大字甫一出現,就如洪鍾大呂般響徹蘇陌的識海,一股龐大玄妙的信息湧入神魂,將還沉浸在玄思修行狀態的蘇陌驚醒。


    “《青帝長生經》……”


    蘇陌睜開雙眼,壓抑不住內心的喜悅和興奮,長舒了一口氣。


    根據識海中的信息所知,《青帝長生經》,講求納草木之精,日月之華,山河之魂,鑄體魄之無瑕,煉真元之純粹,鍛神魂之無垢。


    功法大成之後,可鑄青帝長生法身,肉身不滅,神魂不死,滴血化長生,一念演永恆。


    《青帝長生經》共分天地人三卷,天卷鍛魂,地卷鑄體,人卷煉氣。


    現在蘇陌手中的正是地卷鑄體功法,可納天地草木之精華,淬皮、壯腑、煉骨、換髓、換血,由外而內,淬煉人體的各個部位,壯大其生機,最後讓人脫胎換骨,肉體無漏無缺,滴血重生,肉身不朽。


    地卷鑄體功法,共分為五重,淬體、內壯、煉骨、化髓、換血。


    五重五步,看似簡單,但卻內蘊至理,由外而內,一步一重天,最後直指大道長生。


    “可惜,隻有一卷!”


    蘇陌貪心不足的歎息了一聲,但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興奮,麵龐漲紅,雙拳緊握。


    《青帝長生經》天地人三卷合一,為天階功法;單一一卷功法,亦有地階之高。


    江湖功法武學,從高到底,分為天、地、玄、黃四階,各階又分為上、中、下三品。


    天階、地階功法,素來為名門望族、大宗大派的立根之基,存世之本,珍之重之。每一樣,都是能引起江湖腥風血雨、勢力更迭的存在。


    玄階、黃階功法,才是江湖中最常見的功法,渭北城三大世家的最高功法武學,也不過才玄階中品而已,就這樣,也是許多江湖散人心心念盼而求之不得的東西。


    由此可見,地階功法的珍貴。


    蘇陌能得到《青帝長生經》的地卷功法,已是邀天之幸,若還要求其他,就真的有些貪心不足了。


    人若太貪,注定痛苦;人若不知足,則注定失去。


    而蘇陌,恰好是個知足常樂的人。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啊!”


    蘇陌抬頭,看著那幅掛在床頭牆上,已經恢複了往昔模樣,變得平凡普通的仙人畫卷,不由唏噓一聲。


    誰能想到,蘇家真正的秘密,蘇知元念念不忘的寶物,竟然藏在一幅普通的畫卷之中;而開啟這個秘密的鑰匙,竟然是蘇家功法閣中無人問津的《長春功》。


    蘇家上下皆知,當年蘇家老祖曾留下一件寶物,得之者可平步青雲,一步登天。


    但這件寶物是什麽,唯有曆代蘇家家主才知道。


    可惜的是,當年蘇家第五代家主無故失蹤,斷了傳承,這個秘密也就成了絕響。


    其後曆代蘇家家主隻知這幅畫為蘇家的立根之本,蘊藏著重大秘密,但至於是何秘密,如何開啟?則無人知曉。


    因為蘇陌是蘇家內定的下一代繼承人,所以他的爺爺早早就將這件事告知了蘇陌,而未告知蘇知元;但萬萬沒想到,蘇陌的爺爺死後,蘇知元拉攏、賄賂蘇家的長老、客卿,各房子弟,然後以蘇陌的性命為籌碼,威脅蘇陌的爺爺,最後奪取了蘇家家主之位。


    蘇知元費盡心機奪取蘇家家主之位,留著他的性命,一方麵是怕落人口舌,另一方麵,為的就是這件相傳可以平步青雲、一步登天的傳承寶物。


    可惜,他壓根沒想到,這件寶物,就是那幅掛在蘇家書房內,人人抬首就可以看到的仙人畫卷。


    由於蘇陌的爺爺喜歡書法丹青,收集了諸多書畫名作,人人都以為那幅仙人畫卷隻是他從哪裏淘弄來的普通書畫,故而從來沒人在意過。


    所以,蘇陌的爺爺去世後,蘇陌搬離蘇家,堂而皇之的從蘇知元的眼皮子低下拿走了那副畫,從而讓蘇知元竹籃打水一場空。


    當然,就算將這幅畫留給蘇知元,也是白搭,因為蘇知元修煉的是蘇家的玄階中品功法《玄火寶鑒》,而非《長春功》。


    蘇陌能揭開這個秘密,得到《青帝長生經》地卷功法,也隻能說是機緣巧合,冥冥中自有天意罷了。


    “鏡花水月幻如夢,竹籃打水一場空,可悲,可歎。”


    蘇陌起床站起身子,看著屋外順著竹葉滴落的雨滴,如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珍珠,璀璨奪目,就像此時蘇陌的雙眸,明潤無暇。


    “二叔,到頭來贏的還是我,而非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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