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我們了,我們隻不過把他困在山裏,不過蘭將軍可能太好麵子了,根本沒跟旭日將軍說他的糧草沒了,現在餓得慌。”遠遠瞧見遼兵的慌亂,他好言安慰道:“旭日將軍別太擔心,山裏虎豹豺狼甚多,蘭將軍跟他的部屬皆神勇無雙,應當是餓不著的。”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不信我也沒關係,”君閑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跟一塊鏤空的玉佩,附在雕翎羽箭上,彎弓射出,恰恰落在旭日哈軍前十丈遠:“將軍自己看看便知。”

    旭日哈一揮手,遣人去將那東西撿過去,才掃了一眼,便臉色發黑。但他很快平靜下來,疾聲問:“你既然與蘭家那小子結盟,為何又要將這東西給我?”

    君閑語帶歎息:“先祖昔日曾與你遼國旭日大將交戰,後來讚歎旭日大將神勇蓋世,我常聽父親說起這些事,對旭日大將也甚是欽佩,聽聞旭日將軍是旭日大將的後代,實在不忍旭日將軍死於靠家族蔭庇的小兒之手,也想讓旭日將軍看清,你一心為國,這些人卻是怎麽待你的。”

    旭日哈隨著他真摯的話語迴想起祖上的輝煌,又思及自己的不如意。他殺了蘭秀龍三百嫡係軍隊後,本就艱難的處境更是處處製肘。

    因君閑的話動搖的不僅是旭日哈,更有他手下一幹將領及士卒,有些人或許不敢直接對上旭日哈,但折辱他們這些低級將領卻是毫不客氣的。

    君閑見遼兵動作微滯,沒有下令讓衝鋒的騎兵停止,反正這筆帳都是算在蘭秀龍身上的,他不介意添一把火。

    旭日哈也發現士氣漸漸低落,疾聲道:“你口上說一套,做的卻是另一套,還想我相信你?”

    君閑毫不遲疑地答道:“我自然是敬重旭日將軍,但作為臨朝人我首先是臨朝的守軍,然後才是自己,不能因為一己之私,而害我手下的人陷入險境。”

    “你憑什麽認為我會跟你這狡猾的南蠻子結盟?”

    君閑哈哈一笑:“我又沒有說要與旭日將軍結盟!”

    旭日哈大驚:“你什麽意思?”

    此時城門大開,利州守軍湧出,過了護城河便收起吊橋,背城與豐州軍成掎角之勢夾擊遼兵,城牆上微胖的利州州令眼含熱淚,高聲喊道:“降者不殺!”

    帶著哽咽的顫音蕩開在利州上空,一時應者如雲,唿聲震天,仿佛吹散了積鬱已久的沉雲。

    天色大亮,陰雲卻開始爬上遼兵心頭。

    旭日哈雖然被君閑的話觸動,但他祖上的旭日大將是死在臨朝手裏,他沿襲的爵位是他們旭日家僅存的榮耀,即使在遼國內被輕視、排擠,他骨子裏還是遼國勇猛好戰的將軍。

    然而隨著旭日哈成功突圍的隻有八百人,他迴身時見到那些遼國的勇士們在他離開後紛紛扔下武器,試圖追隨他的人則被就地格殺。

    旭日哈一咬牙,朝邊境疾行。若不是豐州軍要留在利州城清繳戰俘的武器、戰馬,他領的八百人等於是送給豐州軍的戰功。

    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們居然葬身在一個小小的村落裏……

    在遼國與臨朝交接處,有處荒涼的小村莊,居住其中的隻有幾十戶長居山中的獵戶,都是為躲避戰火而入山的利州人。

    雨後泥濘滿路,在這寧靜的傍晚,林間的風似乎透出一種不尋常的氣息。

    他們獵人對血和死亡都分外敏感,這是常年與猛獸打交道養成的直覺。

    本來這種貧瘠的小村落不會有人發現,這次他們卻不幸地遇上了倉惶敗退的旭日哈跟他的親兵。

    血腥彌漫在帶著泥土氣味的雨後空氣裏,一個少年立在兩具屍首旁邊,長長的獵槍滴著血,那不是他的血,卻讓他的眼更沉更痛。

    他的周圍有二三十隻灰色的狼,幽亮的目光正兇狠地盯著他。

    他見識過這些狼的厲害,當遼軍幾乎殺死村裏所有人時,是狼群忽然出現,將殘暴的遼兵徹底撕碎。

    沒錯,就是撕碎。他的腳下有著遼兵可怖的肢體。現在風雨俱靜,遼兵盡滅,他一人守在村口,離他最近的是他雙親的屍首。即使是死,他要阻止這些惡狼撕咬他親人的遺體。

    那群狼的喉間都發出“嗚嗚”的沉嚎,狼目兇光畢露,似乎隨時會撲上來。

    就在此時,林間忽然響起一聲唿哨,一頭蒼狼從那邊走了出來,狼嚎一聲,狼群仿佛有了靈性一般,竄入林中消失不見。

    一個將領打扮的人從蒼狼身後走了出來,凝著屍橫遍野的小村落,微閉眼,再睜開時,已經看不出裏頭的情緒。

    他正是跟利州守軍交接好就領了百名豐州軍追過來的君閑,因為他當初將蒼狼放迴了山中,蒼狼是狼中之王,借狼群困住旭日哈並不困難,所以他對攔住旭日哈沒有怎擔心。隻可惜連累了這村落……

    他掃了一眼,見並不是狼群襲擊了村子,才舒了口氣,毫不設防地走了過去。正

    想與少年交談,那少年手中的獵槍卻直刺他心窩,若不是他聽到風響及時扭身將身體帶開,那少年這一槍恐怕會要了他的命。

    君閑連退幾步,卻聽到隨他一起來的人驚唿:“大人小心!”

    他還來不及躲避,少年老練毒辣得讓人駭然的槍法已經招唿在他身上。雖然他側身一閃,少年沒有刺中他的要害,那淬著毒液的獵槍卻狠狠地刺入他的左肩——

    迴京(上)

    少年抽迴長槍,君閑踉蹌地後退了幾步,眾人也很快迴神,立即將君閑護到身後。

    君閑肩上的傷口有些駭人,鮮血潺潺地從指縫中湧出,齶下的喉結緩緩滾動,仿佛在強忍著痛苦。

    縱使少年槍法老練,還是敵不過百名殺戮場上活過來的豐州軍,隻是他倔強得很,即使雙手被捆起來,還是冷冷地盯著他們。

    君閑驀然想起許多年前,自己也有過這樣的眼神……

    那時候他去求武侯,武侯閉門不見,他聽到素來與母親交好的武侯夫人在裏麵哭。

    他去東宮,太子拒於門外。

    第二日宮裏一早就來了旨意,宣他入宮覲見。穿好朝服臨行時,他高興地跟老管家說,陛下跟太子殿下終於願意見我了。

    乘輦轉過午門,慢慢停下了,晴雪映著紫色朝服,他看見恩師跪倒在午門之下,血濺東市。

    京城的冬日素來暖融融,這陣子卻有些冷。

    仔細想想,也就知道那道旨意的用意了。

    他抱過的鄰家孩兒在人群中,眼裏滿是好奇和歡欣,在明晃晃地刀口落下時,稚嫩的臉露出燦爛笑容,話語天真:“被殺頭的,都是壞人!”

    那時候,不怎麽想活,卻又舍不得死……

    武侯府的日子很安寧,下人都知道世子不理睬旁人,最喜歡一個人靜靜坐在院落裏。

    武侯生性懦弱,武侯夫人卻持家有術。這天她給世子領來了兩個孩子。這兩個孩子的父親因為替前丞相鳴冤,被流放到邊境,留下的兩個孩子也入了奴籍。

    那位唐大人也真是的,七王舊部剛剛安撫好,施將軍又不在了,哪裏還能亂起來……

    這不,還沒到流放地,就已經被人謀害了。

    隻是不知下手的是狠心的帝王家,還是那含恨的七王舊部。

    唐家長子倒是機靈,該行的禮數一點不少,次子則眼眶紅紅,比較像他

    這年紀的孩子。

    小小的武侯世子還是不說話,沉靜得出奇的眼睛連點漣漪也沒有泛起,隻不過沒有拒絕這兩個孩子在自己院落住下。

    武侯夫人眼中含淚,遠遠地看著他微笑。

    他的院落向來很安靜,當晚卻有低低的抽泣聲,原來是那個叫唐越的孩子很怕黑,他的哥哥正焦急地安慰著他。那手足無措的樣子,才有點像孩子。

    這晚,極少點燈的院落終於亮了起來。

    唐越這孩子笑容明亮,心直口快,沒少惹禍。唐清跟在他身後賠禮,而武侯世子,總是無所謂地笑笑,那笑極淺極淡,若不仔細,肯定看不到。不過也總算有了點活著的樣子。

    武侯府很少有人往來,三皇子不知為何老喜歡往武侯府跑。後來唐越偷偷跟了過去,發現武侯在藏得極隱秘的房間擺著三個靈位,隱約瞧見上頭寫著施,張兩個姓氏。

    武侯的妹妹,嫁給了英雄一世的施時傑將軍。但是小兒子穿著朝服被處死在午門時,她也當場隨他而去。沒多久,就傳來施將軍戰死陣前的消息。

    隻不過為了安撫七王舊部,沒有人敢光明正大地祭拜亡魂。

    唐越抱著後腦勺想得頭疼,低聲嘟囔:“以前爹也是這樣,可是三皇子這麽小,為什麽也那副樣子,那幾個死掉的人,很厲害嗎?”

    唐清聽了,少不了揍他一頓。武侯世子卻想起了一些往日的事情,靜靜地,又坐到了黃昏。

    迎著薄薄的夕陽,七歲的武侯世子終於見到了唐越口中叨念了許久的三皇子。三皇子稚嫩的臉上滿是迷茫,不知道怎麽走出這院落裏的重重迷障。

    武侯世子心中有些痛快,再尊貴的天家子,還不是對這陣法束手無策。

    眸光微炙,卻不期然地,望見那迷陣中越來越慌張的眼。

    心頭驀然一跳,這孩子今年才十歲……也並沒有,摻和到那些紛擾裏去。

    小時候,他就最乖巧了,幫他瞞過太子許多次。他是當時不受寵的淑妃所出,總是小心翼翼地討好著自己的母親。叫什麽來著……

    景桓……

    小小的武侯世子站起身來,身後綠水漾漾,晃開了層層迷霧。簡樸的院落隻有春草稀疏,似乎並沒有任何障礙。

    景桓一見有人,很快收起臉上的驚慌,再鎮定自若不過了,仿佛剛剛狼狽得快哭出來的人不是他。

    武侯世子抿出淺淺的

    笑,看得三皇子微惱,他當然知道眼前這笑得開心的孩子是在嘲笑自己。

    他板著小臉,直到武侯世子好心地給他指了路,他才斂起臉上的不悅,道了謝就趕迴宮中。

    這丟臉的事他不與人提起,自己漸漸也就忘了那喜歡靜坐在夕陽中的小小武侯世子。

    唐越卻覺得,世子聽到自己講到那個老是往武侯府跑的三皇子時,似乎慢慢有些高興起來了。所以即使唐清總是罵他妄議貴人是非,他還是要說。

    從小就是這樣,唐越覺得高興就好,唐清總是要思前想後盤算得失。

    而景桓總是……

    景桓……

    往事襲來,在這遼國與臨朝交接的山間村落裏,君閑狠狠咬住下唇,強拉迴心神。

    他艱難地靠著樹身坐下,幾個手腳利索的豐州軍替君閑止血,其餘人在逼問少年拿解藥。

    這時候林中傳來一聲狼嚎,訓練有素的豐州軍都聽見了林間的腳步聲,霍然迴頭,卻見蒼狼銜著花葉蒼黃的藥草,攔在一隊人馬之前。

    為首的人正是領軍趕來的景王,他翻身下馬,隨著蒼狼走出山林。蒼狼將那花葉蒼黃的藥草放在君閑胸口,那被捆住的少年見到那草有些詫異,而有經驗的士兵已經明白蒼狼帶來的是解毒的藥草,當即熟練地幫君閑敷在傷口上。

    景王始終讓君閑靠在膝上,見他臉色一點點好轉才放下心來。他見君閑嘴唇翕動,卻聽到那緊閉著眼的人口中喃喃喊著:“景桓……”景王心頭微震,能這樣喊自己名字的人,世上早就沒有了。

    恐怕懷中這人這些年來恭敬地喊著殿下,都沒幾迴真心實意,更別說噙著親昵喊他景桓。

    景王沉著臉檢查著他的傷勢,幸好那少年槍上的毒隻是針對山裏的猛獸,沒有斃命的危險。

    隨君閑而來的百名豐州軍都狠狠地瞪著那少年,景王見少年手中的長槍滴著黑血,便猜出事情的經過。

    他冷下臉,朝那群豐州軍厲聲質問:“你們就這麽讓他胡來!敵我未明的時候就獨自走過去?便是死了,也沒有人會可憐他!”

    “不關他們的事,”枕在他膝上的君閑氣息奄奄,艱難地睜開眼,“他們一直都是聽我的,我——”還想辯駁什麽,卻怔怔地對上景桓眼底的顫動,分明是口上罵得冷厲,心裏卻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景王沒有避開目光,反而冷冷地迴視:“你什麽?你什麽都算計好

    了,就是沒把自己算進去,是不是?”

    他早就看出,當初君閑對武侯府緊張萬分,卻毫不在意地拋棄武侯世子的身份,隻身與韓淵到豐州。那年對上蘭秀龍時,恐怕也是像這次一樣,衝鋒陣前……

    景王手心微汗,將君閑攬上馬背,看也不看惶恐的眾人一眼,疾聲下令:“迴營!”

    被景王的怒氣震懾,那按住持槍少年的豐州軍呐呐地問:“那這家夥……”

    景王看了懷中不再說話的人一眼:“帶迴去。”

    他說得冷硬,行馬卻極為平緩。蒼狼遠遠地目送他們遠去,又轉身迴到山中。

    它從前臣服於一個百戰百勝的智將,後來將蘭秀龍引入那人的孩子布好的殺陣。它認得出兩世為人的小主人,但它是狼中之王,屬於大山,而人的性命太脆弱,要不起它的忠誠。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蒼狼迴身再看了那殺戮過後的蒼涼村落一眼,被遼兵鮮血染紅的皮毛映著月光,仿佛衰老了半輩子,它狼目幽沉,朝著夜空發出長長狼嚎。

    迴京(中)

    他們一行人迴到利州城時天色已微亮。唐越見到自家大人受傷,也沒什麽焦急的樣子。隻吩咐手下的人快燒些熱水來,自己去找替換的衣服跟傷藥。

    這裏是利州府衙,利州州令感激豐州軍救援及時,特意騰出來給君閑養傷。不過利州州令總在院子外探頭探腦,似乎很想與君閑一見,直到唐越下令讓人把他踹迴去處理公務,才總算安份下來。

    見景王滿麵憂色,唐越摒退所有人,親自替君閑清理完傷口,再引景王出外間。

    景王看著唐越遞上來的線報,“蘭秀龍逃迴了遼國?”

    唐越笑嘻嘻地說:“他剃光了頭,跟他身邊的狗頭軍師冒充遊僧瞞過了追兵,丟下七千遼兵走了。”莫怪他笑得這麽開心,這次蘭秀龍的臉可丟大了。

    景王倚在椅上,眸色微沉,“你們家大人招降遼兵,是有什麽打算?難道還打算用他們來對抗遼國?”

    唐越搖搖頭,“我們這幾年恐怕不會有機會與遼國交戰了。”他拿出張遼國的地圖,指著連片山地:“這裏是蠻鷹部族的聚集地,這幾年他們漸漸強大起來,而遼國世家間的矛盾越來越深……”

    “蠻鷹部族?”

    “蠻鷹是遼國吞並的小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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