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毅的欽差衛隊是抓緊時間趕路的,在路上雖然有停歇,可是時間並不算長,所以曾毅倒是不擔心會走漏風聲。


    時隔數天,又一次迴到了安陸縣,隻不過,這次曾毅是帶著欽差儀仗來的,他是欽差,而非是上次那般的微服私訪。


    曾毅的欽差儀仗並未在安陸縣城外停留,直接去的城內,隻不過是讓欽差衛隊的侍衛帶著那告狀的老者還是按察使等人前去尋那些被埋在城外的屍首。


    有那些個欽差侍衛在,按察使就算是有心做手腳,也是沒那能耐的,所以曾毅很是放心。


    而有欽差侍衛,已經提前進城通報了。


    曾毅的欽差儀仗進了安陸縣後,直奔知府衙門而去。


    直到曾毅的欽差到了知府衙門前的時候,得了消息的知府才慌忙率人出來迎接。


    “下官德安府知府劉桂不知欽差大人駕臨,未曾遠迎,還望大人恕罪。”


    德安知府劉桂跪倒在地,麵上滿是惶惶不安之色,心裏更是忐忑不已,畢竟他可是從戶部張侍郎那裏得知,這位前來奉旨巡查的欽差可不是和他們一路的人。


    而此時,曾毅這個欽差又是沒有提前派人同知,這麽突兀的出現在了知府衙門前,這就更透漏著不同尋常了。


    “劉知府免禮。”


    曾毅點了點頭,在衙門前站定,道:“前幾天,戶部右侍郎張大人可是到了德安府?”


    劉桂見曾毅問起戶部右侍郎張陽,心裏頓時鬆了一口氣,在他看來,曾毅這是來找張侍郎了,這就沒他劉桂什麽事了。


    張侍郎是賑災的欽差,跟前這位是巡查的欽差,他們兩尊大神哪怕是鬧個天塌地陷的,都和他這個小小的德安知府沒有任何的幹係。


    “前幾天張大人的確是匆忙趕來了,隻是大人出去視察災情,如今還未曾迴來。”


    劉桂小心翼翼的抬頭,看著曾毅,道:“下官剛才得知大人您到來,已經派人去尋張大人了。”


    “恩。”


    曾毅點了點頭,他問張侍郎在不在,其實也就是隨口一問罷了,並沒有別的意思。


    “立即責令你府中所有大小官員及衙役同安陸縣大小官員及衙役前來知府衙門。”


    原本,欽差到來,地方官員肯定都要全部前來迎接欽差,恭聽訓示的,除非是欽差早有諭令,讓地方官員不必如此,若不然,哪個官員得了欽差到來的消息以後,不以最快的速度趕來,那就是大罪。


    因為安陸縣是德安的府治所在,曾毅隻不過是在知府衙門大堂坐了有一刻鍾的時間,安陸知縣衙門和知府衙門所有大小官員及衙役,就全都出現了在知府衙門。


    “安陸縣,安陸縣境內災情如何,告知本官。”


    曾毅坐在公堂之上,緩緩開口。


    安陸知縣王振是個中年人,聞言,趕緊出列,拱手,道:“迴欽差大人的話,安陸縣大災十分嚴重,百姓食不果腹……如今朝廷已經派下賑災欽差,……粥棚……,治下百姓倒是能得以活命。”


    曾毅點了點頭,道:“德安府。”


    隻是這三個字,曾毅就不在吭聲了。


    德安知府劉桂連忙出列,道:“大人,德安府是湖廣境內災情最為嚴重的兩府之一……。”


    德安知府劉桂的話,和安陸知縣王振,兩人的話差不多,隻不過是一個說的是府,一個說的是縣,僅此而已。


    “本官聽聞,前些日子,城中有十幾災民逝去。”


    曾毅緩緩開口,臉上掛著一絲冷意:“誰來告訴本官,既然賑災得力,而等都未曾有玩忽職守,這些災民是如何死去的?”


    “當日,是誰處置的此事?”


    曾毅沉聲開口,他並沒有直接一口就把這個案子給定性成如何,但是,這其實不過是想問一些別的事情罷了。


    “大……大人。”


    知府劉桂臉色略微發白,甚至,隻是這片刻的功夫,額頭上就有了汗漬。


    “大人,此事,是得衙役們稟告,後命衙役將這些屍首拖出去城外掩埋的。”


    劉桂根本就想不到曾毅會提前這茬,可是,他也知道,既然曾毅提前這事情了,那肯定就瞞不住的,畢竟,就算是他不開口,隻要問出來是哪些衙役去辦的此事,就知道是知縣衙門還是知府衙門的差事了。


    而且,這事情,在城中估摸著也有許多的百姓瞧見,肯定是瞞不住的。


    “這些災民……。”


    劉桂喉嚨上下滾動,道:“大人,這些個災民該是染了瘟疫而死的。”


    這話說出來,劉桂臉上的驚恐之色也就消失不見了,相反,滿臉的鎮定自若。


    “下官得下麵衙役稟告,說是在城南發現了十幾具屍體,下官大驚之下,急忙……而如今官府設有粥棚,這些人也不可能是餓死的,更何況,哪能同時餓死那麽多的百姓啊?”


    “而且,這些百姓如今都是災民,渾身上下,無一長物,定然也不會是有歹人謀害,所以,在下官看來,這是得了瘟疫。”


    “所以,下官不敢耽擱,責令衙役將這些屍首全都拖出城去掩埋。”


    有時候,這話隻要開了頭,說出了口,那接下來的,就很容易順理成章的說出來了,而劉桂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曾毅眉頭上挑,似笑非笑的看著製服劉桂:“瘟疫?”


    “城中除卻這些人外,這幾日可還曾有人染了瘟疫?”


    曾毅又不傻,豈會是這麽好糊弄的,的確,這念頭,根本就沒有什麽防治措施,所以大災之後容易發生瘟疫,可是,這德安府哪有半絲瘟疫的跡象?


    “官府可曾請了大夫?可曾上報朝廷?”


    曾毅一連串的話問出來,隻問的劉桂麵色蒼白,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如何搭話。


    畢竟,他剛才說過,是疑似瘟疫,可是,這個時候他若是在迴話說沒有任何準備,那就更簡單了,既然是瘟疫,他為何不做任何的處置措施?


    “怎麽?”


    曾毅嘴角上揚,不屑的看著知府劉桂:“難不成劉大人不知道該如何迴答本官的話了不成?”


    劉桂深吸了口氣,他此時雖然驚恐,心裏也知道怕是出了什麽差錯,可是,若是讓他就這麽露怯,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迴大人,這幾日城內糧食已經接近告竭,下官實在是太忙了,所以就把此事給忘了。”


    “尤其是那天過後,在無出過別的情形,所以,下官一時之間,竟然忘了此事……。”


    劉桂這個借口很不錯,城內的存糧快沒了,他發愁呢,所以,把這事給忘了,尤其是這幾天城內也沒在死人,所以,他太忙之下,忘了此事,也是有可能的。


    “恩。”


    點了點頭,曾毅道:“事關瘟疫,劉大人還能忘了,看來劉大人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


    “若是真的瘟疫爆發,莫不成,劉大人想要讓這安陸縣的百姓死絕不成?”


    曾毅這話剛落地,劉桂就撲通的一聲跪倒在地:“大人,下官真是給忙忘了啊。”


    “因為當時下官隻是懷疑這是瘟疫,也並不敢肯定的,也有可能的這些人吃了什麽有毒的東西,而城中除了這些人外,在無別的人出事,下官也就一時疏忽……,還望大人恕罪啊。”


    劉桂也不傻,他是死揪著這個由頭,畢竟也隻有這個由頭才是最好的解釋方式,哪怕是他有罪,罪名也不會太大的。


    “城中的糧食沒了?”


    曾毅沒有繼續追著剛才劉桂的話不放,而是沉聲道:“本官記得,戶部張侍郎是帶著賑災錢糧前來的。”


    “如今才過去多長時間,怎就糧食沒了?”


    “莫不是你這德安知府從中克扣不成?”


    曾毅這幾句話,雖然聲音不大,可卻字字誅心,不過,他也很聰明的沒把火往張陽那個戶部右侍郎身上燒。


    畢竟張陽也是欽差,除非是有十足的把握,若不然,曾毅是不會輕易和他徹底撕破臉的。


    “大人,大人,下官冤枉啊。”


    劉桂連連喊冤,這個罪名他是絕對不能背在身上的,若不然,貪汙朝廷賑災錢糧,僅憑這一個罪名,別說他的官職不保了,就是性命也要丟掉的。


    任何朝代,在賑災之時處置事情的手段都是非常重的,不僅是重災,包括是出現其如兵患等等的事情上的時候,都是如此,也就是所謂的亂世用重典。


    “前些日子,侍郎張大人重病染身,前去武昌養病,而下官心思百姓,所以特意加開了粥棚,且命人多放米麵……。”


    “以至於一時疏忽,竟然算錯了時間,如今這一批的糧食已經快要運送迴來了。”


    這翻話,是之前劉桂就和張侍郎商量好的,那是絕對不會改的,道理很簡單,他還指望著張侍郎提拔他,救他呢,這個時候要是說些別的,真若是把張侍郎給牽扯進去了,到時候,可就真沒人管他了。


    “這錢糧是在何處存著呢?”


    曾毅緩緩開口,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他心裏清楚,這些錢糧,肯定是有重兵把守的,但是,前提是這些錢糧沒被貪墨,若是被貪墨了,那失蹤了的錢糧,怕是就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


    “迴大人的話,應該是在承天府。”


    劉桂趕緊開口,道:“張侍郎如今雖然在德安府坐鎮,可是,他的欽差儀仗有一多半都是留在承天府的。”


    微微點了點頭,曾毅這才算是明白,為什麽沒在這知府衙門瞧見張侍郎的欽差侍衛。


    正問著話,王喜就從外麵和按察使呂大才兩人一起快步進來了。


    “大人。”


    王喜衝著曾毅拱手,滿臉嚴肅之色。


    “如何。”


    曾毅緩聲開口,嘴角露出一絲諷刺的笑意,看了跪在地上的知府劉桂一眼。


    按察使呂大才歎了口氣,衝著曾毅拱手,迴話道:“迴大人的話,那些死去的災民該是被毆打致死的。”


    “他們的屍首雖然因天氣炎熱有些……,但是還可以看出身上的傷痕……。”


    其實呂大才是不想開口的,但是,這案子是曾毅交給他了,至於王喜這個欽差侍衛的副官,隻不過是從旁協助罷了,當然,也可以說是從旁監督。


    所以,這個時候呂大才必須要開口,若不然,指不定曾毅會給他扣上一個什麽大帽子呢。


    “劉知府。”


    曾毅似笑非笑的看著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甚至跪都跪不穩的劉桂,沉聲道:“劉知府不妨猜猜看,你們湖廣的按察使大人剛才說的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大人,下官……。”


    劉桂張了幾次嘴,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這件事,是他根本就沒想到曾毅這個欽差會來查的,而且,還是如此的措手不及。


    “拿下。”


    曾毅沉聲開口,靠在椅子上:“身為知府,指使衙役殺害災民,此為重罪。”


    “壓下去,把事情給審問清楚了。”


    “包括知府衙門的這些個衙役,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拿了,讓那告狀的苦主前來認人,隻要是有參與的,全部拿下。”


    說完這話,曾毅頓了頓,看著按察使呂大才,臉上擠出一絲難堪的笑意:“此事,就交給呂大人去審了。”


    “呂大人貴為湖廣按察使,深諳刑名,此案人證物證皆在,應該不是什麽難題吧?”


    “這案子,必須要盡快審問清楚,城裏那麽多的災民可是瞧著呢,若是拖延下去,萬一引起民變……。”


    曾毅可不管他說的這些話靠譜不靠譜,反正就是一個意思,要呂大人以最快的速度審理出此案的真相。


    若是審問的慢了,真惹出別的事情來,那可就要呂大才來背鍋了。


    至於曾毅所說的民變之類的,肯定都是胡說八道罷了,但是,這卻是曾毅對呂大才的又一次警告和提醒了。


    若是呂大才敢不用心去查這個案子,或者是故意拖延,那,指不定曾毅就會給呂大才安上一個如此重的罪名。


    “大人放心,下官必不負所托。”


    呂大才深吸了口氣,按下心裏的怒氣,衝著曾毅拱手,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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