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林木抱著奶糖, 坐在原本應該是他家的土坑邊上發呆。

    饒是晏玄景自問自己見多識廣,也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怎麽迴事啊……”林木嘀嘀咕咕的站起身來。

    一開始的懵逼之後,冷靜下來想想也知道這大概不是什麽大問題。

    剛剛從高空俯視的時候,周圍鄉親的房子都沒有出毛病, 就他這裏隻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坑,想來也不是什麽東西入侵搗亂。

    不然這一片都會變成廢墟才是。

    畢竟他的院子裏還蹲著幾個放出去之後,一跺腳就能讓整個中原抖三抖的大妖怪呢, 怎麽想都不至於讓一個小院子出事。

    ——不過林木總有點擔心自己種在院子裏的那棵爸爸。

    爸爸這還在療養期間呢,突然出事會不會影響恢複。

    林木歎了口氣,繞著自家院子的遺址轉了一大圈,平時也沒覺得自家院子多大, 可變成個坑之後, 就顯得格外大了起來。

    晏玄景察覺到林木的動靜,漸漸迴過神來,說道:“應該是帝屋他們做的。”

    畢竟他們都非常清楚, 林木對於這個小院子有多重視。

    更何況有帝休在, 怎麽著也不至於讓這個小院子被毀掉。

    “約莫是搬到別的地方去了。”

    晏玄景說著,給這個巨大的土坑套上了一個迷惑普通人視線的幻術。

    林木也覺得八成是這樣的,他繞著土坑轉悠了一圈。

    這坑還很新鮮, 泥土鬆軟濕潤,一股鋪麵而來的泥土氣味, 還能清楚的看到一些細碎的根係戳在泥土外邊。

    他走著走著, 在這塊坑地上發現了一些熟悉的灰燼。

    是朝暮燃燒之後的灰燼, 痕跡看起來還挺多的。

    這灰燼洋洋灑灑的鋪了一路, 看著像是追著什麽東西一直燒,一路燒到了別處去。

    其中一些灰燼已經落入土中迅速的生了芽,長了些許翠綠翠綠的顏色,漸漸藏進路邊的野草之中,再難分辨出來了。

    “是追著那一團怨氣去了吧。”林木說著,低頭看著地麵上的灰燼,突然“哎”了一聲。

    晏玄景正思考著要不要順著氣味,帶林木一路追過去看看——畢竟不論是在中原還是大荒,都已經很久沒有能讓晏歸放開手腳打一打的對手了。

    旁觀一下大妖怪打架還是相當有用的。

    他聽到林木出聲,抬眼看過去:“怎麽了?”

    “朝暮普通人是看不到的吧?”林木問。

    晏玄景點了點頭。

    “我和爸爸都能讓朝暮在中原生長起來。”林木想起自己的血脈所帶來的便利,說道,“那如果能從地府那裏多討些灰燼上來,我覺得讓中原長滿朝暮也完全沒問題啊。”

    “就連大荒都可以。”

    林木說道。

    如果真的能夠把朝暮種滿中原和大荒的話,那不是相當厲害的事了。

    到時候壓根不需要帝屋的力量,隻要種上一片朝暮,那些身負大業障的妖怪一個不落的,全都得化成灰。

    ——雖然脫離的帝休的力量或者是棲息範圍,朝暮就是一次性用品,但是努力多種種也足夠了。

    “不行。”晏玄景說道。

    中原畢竟是以人類為主,在大多倚靠自身修行來說話的妖怪裏搞防業障這一套是行不通的。

    哪怕是晏玄景這隻狐狸呢,隻要撤去祥瑞征兆的這層皮,暴露出本性來,第一個被朝暮燒屁股的就是他。

    晏玄景說道:“在大荒種的話,沒幾個妖怪能活下來。”

    “那為什麽中原也不行啊?”林木問道。

    “怨氣有存在的必要,讓作惡的人一生難以順遂。”晏玄景迴答。

    朝暮本身存在於地府,燒的就是那些作惡多端的非人類,至於在人間作惡的人類,那是它們管不到的範圍。

    惡人造的孽在地府是逃不掉的,但怨氣的存在能讓他們在造孽之後過得不那麽舒服。

    嚴重起來了直接死掉也是很有可能的。

    “不過可以拿去做交易。”晏玄景說道。

    這種東西在大荒裏,絕對是刑訊複仇報複社會的好家夥,還是除了林木和帝休之外沒誰能繼續搞出來的一次性用品,帶過去了絕對發大財。

    而且林木去了大荒,肯定是會被劃到青丘國一方的,手裏握著這麽個東西,機能讓人忌憚又能提升逼格,簡直血賺。

    晏玄景內心小算盤打得劈啪響。

    而林木對這事壓根沒什麽概念,他盤腿坐在地上,撐著臉,看著地上那一撮撮灰黑色的餘燼歎了口氣:“感覺咱們家這點花花,對帝屋他們來說作用不大啊。”

    晏玄景倒是從來沒指望過這麽一小片朝暮能有什麽作用。

    但林木這麽說了,他略一思考,便安慰道:“有一點是一點。”

    林木看看他,感覺並沒有被安慰到。

    他伸手把奶糖抱住,臉埋進毛毛裏,蹭了蹭,舒服的長出口氣。

    晏玄景抬起爪子來,輕輕拍了拍林木的麵頰,看著林木臉上沾上的泥,愣了兩秒,沉默的收迴爪子,試圖當成無事發生。

    林木抬手碰了碰臉,看看手上沾著的泥,一埋頭蹭了晏玄景一身,然後花著一張臉站起身來,決定帶晏玄景去後山裏的溪流裏弄點水洗一洗。

    他剛站起來,隔著幾座山的距離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緊隨而來的就是腳下地麵的震顫。

    並不嚴重,但相當的明顯。

    林木扶著樹還沒站穩,就被晏玄景叼著甩到了背上,轉瞬衝天而起。

    停留在半空的兩個小輩終於知道剛剛的巨響源自於哪裏了。

    ——是遠離普通人活動區域的深山裏,瞬間被削平了兩個山頭。

    塵埃四散,巨石滾落,土層像是水浪一樣翻湧著,蒼翠的巨樹與厚重的岩石就像是雜草砂石一樣被輕飄飄的吞沒,無數山中的生靈四散奔逃,鳥雀從林間躥出,頭也不迴的飛遠了。

    林木倒吸一口涼氣。

    他覺得他對妖怪力量的理解有問題。

    雖然林木知道一些可以用來形容大妖怪的詞匯,比如移山填海,比如縮地成寸,比如翻雲覆雨這一類的詞語,但在真正麵對的時候,隻覺得連言語的能力都消失得一幹二淨。

    見識限製了我的想象力。

    林木眼尖的瞥見了一隻野豬,像是小螞蟻一樣被宛如海嘯一樣掀起來的土層淹沒了,毫無反抗之力。

    “人類也可以做到。”晏玄景說道,“人類的武器也很不得了。”

    “可我沒親眼見過。”林木拍了拍自己被嚇木了的臉,“這也太……”

    這樣的力量,在人類的眼裏已經是災難了。

    怪不得總說不能讓大荒的妖怪過多的進入中原——就這樣的力量,都不需要多了,隻隨隨便便來一兩個強悍一些的,就足夠推翻人類如今平穩的環境。

    而他們一旦在中原開始興風作浪,給其他幾個世界所帶來的影響就是毀滅性的。

    以林木的理解來說,在中原削平了兩個山頭,大荒之中所對應的地方,就會發生巨大的異變。

    是山崩地裂也好,是憑空消失也好,都會給大荒帶來一些不得了的變化。

    林木正麵見過了這樣可怕的力量,終於明白為什麽之前上街道辦來合作的人類,一聽說大荒那邊興風作浪的妖怪過來了,就一副想要原地爆炸的表情。

    這甚至比幾個人類原地爆炸要可怕多了。

    林木想。

    晏玄景辨認了一下,說道:“是晏歸的力量。”

    實際上林木在自己家種的那些朝暮的用處,遠比他想象的要有用得多。

    朝暮的特性是黏上了就甩不掉,它隻要沒有燒盡,就能夠一直不停的燒。

    就好比被火焰點燃的豆萁,隻要不燒完,火是不會滅的。

    晏歸看著對麵那一團被綠色的火焰所包裹的怨氣,感覺他的對手腦門上正在不停的冒出[hp-1]的提示。

    雖然微乎其微,但的確存在著一定的削弱。

    晏歸在炸了兩座山頭試探過之後,感覺自己是絲毫不慌的。

    他以前跟帝屋打起來的時候基本上是五五開的勝率,雖然彼此沒有認真,不過大體也是差不離的水平。

    這怨氣可比帝屋本身要弱得多了。

    甚至連人形都沒有。

    ——尤其是它一直都沒有跟晏歸正麵打的意思,而是總想要繞開晏歸去找被晏歸藏在後邊的帝屋。

    帝屋倒是相當的信任晏歸,在自己直麵過那個怨氣之後,他也發覺了對方正麵對抗的實力遠不及自己當年。

    雖然已經足夠暴打十個現在的他了,但無所謂啊。

    需要直麵怨氣的又不是他。

    他好整以暇的蹲在帝休身邊,除了他之外,被帝休庇護的還有自家幾個,以及一些跑過來請求庇佑的小妖怪。

    再加一個愁眉苦臉陷入了自閉的山神。

    帝休本體在主峰山頂瘋狂吸取日華填充自己,而人形則跑到了山腹的通道處。

    不少妖怪都在這邊出事的時候從通道裏溜了,留下來的都是一些弱小可憐去了大荒鐵定死無全屍的小妖怪。

    而帝休把青要山的主峰牢牢的護住了,隻要主峰不出問題,山神就不會有什麽問題。

    隻不過把人家的領地當成戰場這件事,帝屋臉皮厚不覺得有什麽,帝休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

    “沒事的嘛。”秦川做掏掏右摸摸,摸出一副撲克牌和一箱子麻將,說道,“大不了我在你這裏呆個幾年幫你把山養迴來唄,都是小問題。”

    山神聞言,掀了掀眼皮,哀哀的歎了口氣。

    帝休想了想,說道:“帝屋留下來幫你修整山勢。”

    正打開麻將箱子的帝屋動作一頓,不服:“為什麽啊?!”

    “因為這是你的麻煩。”帝休說道,“反正你現在這個樣子肯定不可能跟我們一起迴大荒去。”

    帝屋一咂舌,剛想說點什麽,就被秦川纏上了。

    秦川整條龍脈喜氣洋洋:“那我跟帝屋一起待著嘛!”

    帝屋麵無表情的把他從身上扒下來,放到了對麵去,數了數人數,發現麻將缺條腿——他非常幹脆利落的把輸了喜歡耍賴的秦川排除出去了。

    帝屋左思右想,一拍腦門,摸出手機來給林木打了個電話。

    林木接到帝屋電話的時候,正趴在奶糖腦門上看晏歸跟怨氣大戰的第五十個迴合。

    晏玄景負責解說。

    林木發現怨氣好打歸好打,但真要完全弄死好像還真沒什麽直接幹脆的手段。

    用解說席的奶糖的話來講,就是原本帝屋的力量是完克怨氣這種東西的,按照正常流程來講,把帝屋跟怨氣關在同一個小黑屋裏,用不了幾天怨氣就消散得一幹二淨了。

    但這個怨氣卻是從帝屋的力量之中誕生的,對於跟帝屋的力量相似的克製手段完全沒有反應。

    打散了翻滾幾秒又可以重新聚起來,滑不留手的抓也抓不住,除了一直在它身上燃燒著的朝暮切實的讓它有所損傷之外,晏歸的攻擊隻起到了阻攔和拖延的作用。

    晏玄景說照著這個架勢下去,隻有晏歸無限度的一直拖到它被燃燒殆盡這一個結果。

    林木接通了帝屋的電話,剛準備詢問帝屋的安全,就聽帝屋說道:“大侄子,麻將缺條腿,你要不要過來啊?我們在青要山主峰山腹裏,就那個通道那裏。”

    林木一愣,他看了看在那邊打天打地的晏歸,遲疑著問道:“打麻將?”

    帝屋那邊傳來了嘩啦啦洗牌的聲響,懶洋洋地說道:“對啊,順便帶點吃的喝的來,等你啊。”

    說完就掛斷了電話,把秦川無情的攆去跟小妖怪們打鬥地主。

    林木看著被掛斷電話的手機屏幕,愣了半晌,表情逐漸變得不敢置信。

    打麻將?!

    晏歸在這邊拚天拚地拯救世界,你們在大後方打麻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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