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林木拎著塑料袋, 滿臉茫然的看著堵住了窗口的那一大團蓬鬆的毛毛,沒明白發生了什麽。

    奶糖躥出去的動作太快,林木還沒反應過來,一眨眼眼前就被那一大團毛全然遮蔽了視線。

    房間的窗戶就那麽一個, 被一大團毛絨絨堵住之後一點也看不到外邊了。

    林木的想法從“奶糖突然變大了”到“外邊怎麽迴事”到“窗外和院子裏的那些盆栽別碎了”,最後淩亂的湊成了一個現實。

    ——奶糖好像不是普通的狗。

    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開了靈智的狗。

    林木拎著塑料袋,張了張嘴, 又閉上。

    怪不得奶糖那麽聰明。

    學什麽都快就不說了, 還能夠理解他說話的意思,更是會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給他去山裏挖薄荷迴來清火。

    薄荷還根須齊活, 完完整整的, 一點傷痕都沒有。

    再通人性好像也的確通不到這個程度。

    林木覺得這不是他的錯。

    他還以為開靈智的狗子都這麽聰明。

    畢竟刷刷網絡視頻,特別聰明的動物視頻也不是沒有。

    既然世上聰明的狗那麽多, 憑什麽他們家奶糖就不能是其中一個。

    林木覺得自己的邏輯是十分完美的,並沒有什麽毛病。

    於是這會兒他看著堵住窗口的那一大團毛,深吸口氣, 看了一眼被奶糖跳出去時帶起的風吹得滿屋子亂飄的毛毛,把塑料袋係緊,摸出了手機。

    除了奶糖出現的那一次之外, 朝暮還沒有這樣劇烈的燃燒過。

    林木頓了頓, 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堵住窗口的毛團。

    這麽說來, 如果他家狗子不是普通的狗子的話, 上一次朝暮燒掉的那些邪魔惡鬼, 極有可能就是緊隨著奶糖而來的。

    那個時候奶糖還受著傷,看起來十分可怖的樣子,隻不過傷勢恢複得很快,後麵也沒表現處什麽不對來,林木自然也就沒太再找在意。

    這麽想的話,奶糖選擇留在家裏,可能也有點報恩的原因在。

    ——至少這一次,奶糖在發覺朝暮的火牆被從外破開的瞬間就跳出去的行為,絕對是出於保護他的目的。

    林木這麽想著,內心十分感動,也不知道奶糖的實力到底怎麽樣,於是摸出手機撥通了帝屋的電話,準備讓他們先別過來。

    林木對帝屋如今到底是個什麽實力心裏也沒什麽數,他又沒正兒八經的跟妖怪打過架,晏玄景之前教他的時候,擺明了也是沒有認真的。

    反正別讓如今身為傷員的帝屋來涉險就對了。

    林木按下了撥號鍵。

    晏玄景站在院子裏,將屋子裏透出來的氣息死死擋住,警惕的看著朝暮火牆之外站得遠遠的那個人形。

    雖然是人形,但在晏玄景眼裏,已經是足夠讓他用本體來應對的強大對手了。

    能夠輕易的堪破他部下的迷惑妖術,還能憑借自己的力量劈開朝暮的火牆——光是憑這兩點,就足夠讓晏玄景渾身緊張起來。

    他打量著那個陌生的大妖怪,發覺對方渾身都透著一股不用細細觀察都能嗅見的濃重血氣,凝神注目更是能窺見無數因果纏繞在他身上。

    晏玄景活了五百年,對於這樣龐大的因果簡直見所未見。

    哪怕是他記憶裏前些年被端掉的一個作惡極多的妖怪,那一身因果也不及眼前這妖怪十之一二。

    晏玄景甚至都不敢斷定這個妖怪到底是怎麽迴事。

    他頭一次見到這種情況——那個妖怪的善緣與孽障各自占據了半壁江山,糾結在一起如山嶽雲霧一般將他籠罩於其中,明亮的功德與暗沉的兇煞糅合在一起,幾乎要將天幕與日月都遮蔽起來。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情況,晏玄景一點看不明白。

    但這並不妨礙他展現出對這個妖怪的戒備與重視。

    九尾狐妖,自然是本體時的戰鬥力最為強悍,尖牙利齒甚至連尾巴與毛發都是極為有利的武器。

    晏玄景警戒的看著眼前這個笑得直抖的大妖怪,眯了眯眼,爪子底下悄悄按碎了一塊玉石。

    這種時候當然是要搬救兵過來。

    ——老狐狸!決定就是你了!

    晏玄景剛按碎了玉石,就聽到院子外邊的妖怪身上傳來了一陣響動。

    對麵的妖怪笑聲一頓,手放進了口袋。

    九尾狐驟然拔高了警戒,渾身緊繃著,眼看著對方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台……手機。

    晏玄景:“?”

    帝屋接通了電話,聽到那頭傳來林木的聲音。

    “帝屋,你先別來了。”林木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嚴肅,“我這邊好像出了點小問題。”

    因為十分警戒而對一丁點風吹草動都分外關注的晏玄景一頓,聽著自己後邊和對麵妖怪手機裏隔著一秒不到的時間接連傳出的聲音,整隻狐狸都愣在了原地。

    帝屋抬頭看了看那隻愣住的九尾狐球,忍不住再一次哼笑了幾聲,對電話那頭說道:“沒有問題,我在你家門口了。”

    林木一愣:“啊?”

    “你家還有朝暮這種好東西。”帝屋看著察覺到他身上的兇煞不斷燒燎起來的朝暮,想了想,說道,“挺好的,你出來吧。”

    林木愣了兩秒,應了一聲,掛掉電話,爬到床上輕輕扯了扯窗口透進來的毛毛,喊了一聲奶糖:“奶糖沒事了,那是我認識的人……不是,的妖怪!”

    晏玄景感覺自己的尾巴毛被揪了一下,聽到林木這麽一說,遲疑的看了一會兒對麵被林木稱作“帝屋”的妖怪,想了想,還是變迴了林木所熟悉的那副模樣。

    但在林木跑下來準備衝出院子去開門的時候,一甩尾巴圈住林木的腳踝,說什麽都不讓林木再往前走一步。

    林木無奈的被自家狗子圈著腳,隔著個火牆,外邊是個什麽情況也一點看不清楚。

    “那是我認識的妖怪——他沒有惡意的。”

    而且他還把我爸爸帶過來的。

    林木試圖把自己的腳從奶糖尾巴的桎梏中抽出來,去暫時挖掉一些朝暮,先把帝屋放進來。

    但晏玄景並沒有鬆開他。

    他這會兒當然認出了帝屋人形的這張臉。

    當年晏歸曾經給他看過幾次,晏玄景被林木這麽一提醒,自然也就想了起來。

    但看看帝屋現在這一身因果,晏玄景是傻逼了才會把他放出去。

    別說帝屋現在渾身血煞,接近林木這種根基不穩的小半妖,要是被影響了怎麽辦?

    帝屋在外邊聽到林木好聲好氣跟晏玄景說話的動靜。

    他也認出了那隻九尾狐是誰家的崽——他之前的猜測沒錯,正是他那位老朋友的兒子。

    倒是個誠實懂事的性格,帝屋點了根煙,覺得晏玄景性格沒隨他爹媽其中任何一個真是好事。

    至少帝屋對於晏玄景毫不猶豫的衝出來護著林木這事非常的滿意。

    他看得出來,這隻小九尾狐身上還殘留有不少未愈的暗傷,這個時候能衝出來,的確是非常難能可貴的了。

    帝屋在外邊靜靜的抽完了一根煙,聽到裏邊始終沒有什麽進展,咂了咂舌:“別攔著了,不然你仔細看看林木身上,早沾上我的因果了。”

    晏玄景一頓,這才偏過頭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林木,過了半晌,才從紮眼的月華光流之中,發現了他身上沾著的些許功德和微末的血氣。

    晏玄景一哽,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鬆開束縛著林木腳踝的尾巴,在他小腿上狠狠抽了一下。

    林木被抽得輕嘶一聲,低頭看了一眼他家狗子,發現一直都十分甜十分安靜的奶糖難得的展露出了生氣的神情。

    雖然從一張狗臉上看出生氣的確挺難得的,但林木就是看出來了。

    大概能夠知道奶糖是在擔心他。

    林木蹲下.身,摸了摸奶糖的頭:“對不起呀。”

    晏玄景生氣地抖掉了落在他頭上的手,抬腳領先於林木走了出去。

    林木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還沒有追究自己被騙的事情呢,奶糖竟然先於他生起氣來了。

    不過這事,也好像的確是他理虧。

    奶糖是擔心他才生氣的。

    林木跟在奶糖背後走出了屋子。

    帝屋站的地方距離林木家的小院子有點點遠。

    大概是因為朝暮對他來說到底還是有些威脅的。

    林木小步跑過去,跟帝屋打了聲招唿,目光跑到他背後去瞄了幾眼。

    帝屋看著他這副樣子,有點好笑:“找什麽呢?”

    “找我爸爸。”林木說道。

    “哦。”帝屋幹脆的把聽到了林木的腳步聲就躲進自己口袋裏的帝休揪出來,隨手扔給了林木,“喏,你爸爸。”

    林木手忙腳亂的接過那個小木人,捧著他愣了好一會兒,有些無措的看向帝屋。

    帝屋輕嘖一聲,拎起帝休的腳使勁晃了晃:“別裝死了。”

    帝休抱住了帝屋的手指,慌裏慌張的轉頭看向了兒子。

    林木看著這個粗製濫造的人形小木偶,小心的接過他,摸了摸他身上坑坑窪窪的地方,小聲問道:“疼嗎?”

    小木人坐在林木手心裏,聽到他這麽問,呆怔了兩秒,搖了搖頭。

    林木聞言,放下心來:“那太好啦!”

    他對這種情況多少有點準備,不就是不是人形嘛,問題不大。

    活著就好。

    還能見麵就好。

    能有個開頭就行,以後肯定會好起來的。

    “帝屋你不能進屋?”林木迴頭看了一眼漸漸熄滅的朝暮,說道,“我把朝暮挖掉一些?”

    “不用,有朝暮護著挺好的。”帝屋擺了擺手,從兜裏掏出了幾袋靈藥種子,“給我些靈藥就行,你爸爸是可以進去的,不過因為一些關係,有事的時候他還是得跟我一起走。”

    這個有事的時候,指的自然是查到消息了,要去把因果連根拔起的時候。

    帝休是不能少的,少了他的話,帝屋也找不著帝休的殘魂和殘骸在哪裏。

    “他怨氣很淡了,最近也沒什麽事,我自己找個地方消化一下靈藥就行了,你們父子兩個先聚會兒。”帝屋說完,看著一眼坐在林木手心裏的帝休,輕笑了一聲。

    然後目光轉向了一直冷冷淡淡看著他的九尾狐。

    林木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彎腰蹲下,擼了一把狗子的頭,介紹道:“這是奶糖。”

    “是個好孩子。”帝屋說道。

    帝休坐在林木的手心裏,想到晏玄景剛剛的行為,覺得非常不錯,十分讚同的點頭,兩隻手臂抬起來在胸前,啪嗒啪嗒,小海豹鼓掌。

    “奶糖這名字你給他取的?”帝屋問。

    林木露出個不大好意思的笑容來,擼著狗毛:“對呀,因為很適合他嘛。”

    “大名呢?”帝屋也蹲下.身來,跟晏玄景對上視線,說道,“這氣息是晏歸的崽子吧?大名是什麽?”

    還在生氣的晏玄景後知後覺,渾身一僵。

    林木一愣,還有點沒明白帝屋這話什麽意思:“什麽?”

    “大名啊。”帝屋說道,“九尾狐跟那些野妖怪不一樣,都有姓名的。”

    林木手上一重,揪下狗子身上一撮毛來。

    他低頭看看奶糖,又看了看帝屋,小聲說道:“奶糖……不是狗嗎?”

    帝屋:“?”

    “?”帝休小海豹鼓掌停了下來,扭頭看向自家崽。

    “什麽狗?”帝屋不可思議,覺得大侄子是不是哪裏有點問題——或者是晏歸他崽哪裏有點問題,“你把九尾狐當狗養?!晏歸的崽就算不是青丘國少國主也會是青丘國未來一員大將,你當狗養?他沒咬你?”

    林木臉上笑容逐漸消失。

    晏玄景被林木揪著後頸,木著一張臉看著帝屋。

    這仇本少國主記下了。

    你等著。

    ※※※※※※※※※※※※※※※※※※※※

    奶糖:被揪住了命運的後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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