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譽這天從文工團迴去後,他首先反省了自己的魯莽——他的棋友、舞美中心的劉城劉老師害眼害成那樣,他都沒有去管,為什麽林雪嫻被籃球戳了手,他就慌裏慌張地跑去為她送藥——要知道舞蹈兵對這種傷可以說早已習以為常,反倒是劉城那個單身漢眼睛發炎成那樣,還不知道他會不會照顧自己呢!自己什麽時候成了這種重色輕友的人了呢?

    沈譽對自己做了深刻的自我批評。

    翌日,他帶著悔改的心情,上午抽空去了一趟衛生院找衛生員領了兩瓶消炎眼藥水,中午迴到家裏熬了一鍋涼茶,用行軍水壺裝了滿滿兩水壺,打算給劉老師送去。

    劉城原來是美院附中的尖子生,在文工團已經當了五年的兵了,他畫出的舞台布景能以假亂真,非常的美輪美奐。他有三大愛好:畫畫、下棋和喝茶。

    沈譽一路提著兩個綠色的軍用水壺,來到了舞美組的工作室。那地方就像是一個大的倉庫,裏麵擺了三個工作台,四周堆放著許多布景。

    劉城紅著眼睛正在作畫,看到沈譽進來,停了下來,高興地道:“你怎麽來了?”

    他舉了舉手中的水壺,道:“我昨天看你上火上得厲害,今天在家裏熬了些涼茶給你送來。”

    劉城搓了搓手,一臉笑容地道:“還是你最細心。”

    沈譽把手中的水壺遞給了他,又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那兩瓶眼藥水,繼續道:“順便給你帶了兩瓶眼藥水,你勤滴著點。”

    劉城從工作台的旮旯裏找出了自己的茶缸,把水壺中的涼茶倒出來一些,問沈譽道:“你也喝點嗎?”

    沈譽搖了搖頭,“我不喝,你喝吧!”

    他的涼茶是用荷葉、竹葉、金銀花、胎菊、梔子、薄荷……等熬製成的,夏日裏喝起來清冽、甘甜、滋潤,劉城一邊喝一邊讚歎。

    沈譽沒閑著,插著手在畫室裏轉來轉去,最後轉到了劉城正在作的這張畫前。

    “這是什麽呀?”沈譽扭過頭問他。

    “哦,”劉城伸頭瞅了一眼,隨意地迴答道:“那是為八一建軍節準備的宣傳畫。”

    那是一張大約有兩米寬一米二高的畫布,上麵畫著一男一女兩名軍人,正側身並排站著朝前方莊嚴地敬禮。畫布的上方是一行語錄:“沒有一個人民的軍隊,便沒有人民的一切。這個軍隊具有一往無前的精神,它要壓倒一切敵人,而決不被敵人所屈服。”

    沈譽指著畫布右側的女兵道:“我怎麽看著這個女的……很像舞蹈隊的林雪嫻啊?”

    劉城“噗”地一聲噴出了一口涼茶,道:“這你都能看出來,你的眼睛可真毒。”

    “照著林雪嫻畫的?”

    劉城點了點頭:“當然要照著全團長得最好看的女兵畫呀。”

    沈譽指了指旁邊那個男兵道:“他呢?他的原型是誰?”

    “話劇團的伍小軍。”

    畫布上的這一對,男的英姿勃發,女的也英姿颯爽,按理說非常般配,可沈譽看著它就是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兒。

    “這將來要擺哪宣傳啊?”

    “大禮堂前麵的那個標語牌上。”劉城迴答。

    沈譽在屋子中央的空地上踱來踱去,過了一會兒,對他道:“我覺得你這幅畫有點不妥。”

    劉城詫異地問:“哪兒不妥?”

    “這伍小軍顯得太娘了。”

    “不會吧?我覺得挺英武的呀。”

    “還不夠英武。”

    “不夠嗎?我覺得差不多了吧?”

    沈譽自顧自語道:“你要不信你再畫一張,拿我替換上去,你試試,肯定效果比伍小軍強。”

    劉城泄氣地擺了擺手,說:“你快別說了——我這副畫都快整好了。”

    沈譽停止了踱步,悻悻地道:“你畫這副畫的時候怎麽第一時間沒想起我呢?我的長相不比這個伍小軍更神氣嗎?”

    劉城低頭“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涼茶,擦了擦嘴,道:“我這畫的也不是伍小軍啊,隻是以他為原型,進行了很多再創作,哎,這就是一宣傳畫,你這麽較真幹嘛呀?”

    沈譽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正對著這幅畫又端詳了片刻,最後朝劉城道:“我送你半斤上好的茶葉,你重新畫一張,你看怎麽樣?”

    劉城愁眉苦臉道:“你這是成心的麽?你沒看我眼睛還發著炎的嗎?”

    “八兩,不畫就算了。”

    劉城連忙點了點頭:“我畫畫畫……”

    沈譽強忍著得意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一本正經地道:“我這也是為了咱們機關的宣傳工作,要追求精益求精。”

    劉城抬頭滴了兩滴眼藥水,淚流滿麵地說:“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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