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愛情這種東西,每個人都是懵懵懂懂的。但可笑的是,每個人都拿自己當專家,講起感悟來,一套接著一套。現在,隻要在百度裏輸入“愛情”兩個字,敲一下迴車,立即就能顯示出66300000條相關信息;而流行的歌曲,除了反複咀嚼愛情,似乎已經窮途末路。不管什麽東西一旦泛濫,它就變得不成體統而且非常廉價。愛情也休想例外。

    我沒有愛情理論,但會經常迴憶起自己追逐愛情的行跡。迴憶的過程,很像偷窺別人發黃的日記。

    一九八八年春天,五年級小學生楊風,突然對班上一個女生,產生了某種特殊情愫。雖然他那個時候還沒有發育成熟,不會為了滿足生理需求,貿然做出非分之舉,但他的的確確感覺到了快樂。顯然這跟愛情無關,最多就是暗戀的萌芽。這種特殊的情愫,很快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在以後很長時間內,影響了楊風的人生價值取向。

    一九九五年秋天,楊風踏進了西安一所不入流的大學。肩上卸掉了高中緊張繁重的學習重擔,終於能夠輕裝前進。於是,他蠢蠢而動,按照自己心中勾畫的理想,開始尋找自己的愛情,和中文係的才女打得火熱。倆人經常花前月下雙宿雙飛,一邊進行著性的神秘探索,一邊打著愛神的旗號,高聲吟哦,“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寂寞無聊的大學時光,被醞釀得甘冽醇香。可是畢業後不到兩年,愛情的偽裝就被吱的一聲撕破,女友分手時淚眼婆娑,“我真的很愛你,可是你沒錢。”呸!能在金錢麵前棄甲繳械的,也配叫愛情?

    二零零一年是世紀千禧,但每個人都活在世界即將毀滅的恐慌之中,各種奇怪的事情層出不窮——患癌丈夫為了讓愛情永存,下藥毒死妻子;大學教授解除婚姻,搞起師生戀,半夜攀爬女生宿舍,失足從四樓摔下直接腦漿迸裂;地產老板在總統套房裏,同時和十個小姐顛鸞倒鳳,美其名曰“滾地雷”;西安驚現換妻黨,擁躉者希望交換配偶,讓枯萎的跨世紀愛情老樹開出新花……如此種種,楊風幡然醒悟,可能愛情從來都是假象!難怪聖賢者早已唿出,“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和子虛烏有的愛情比起來,自由絕對占了上風。

    在自由的庇護下,愛情隻能徹底冰封。雖然我不相信愛情,但從不會拒絕緣分和喜歡。

    一年半前,燕妮走進了我的生活。且不說緣分,有一點就讓我非常迷戀,那就是和她上床的感覺。我一直不能確定,我們的關係是不是靠性來維持。所謂日久生情,就是在一起做愛的時間長了,就有了一種感情,也成了一種習慣,生活中這種情形並不少見。

    很多次做愛時,燕妮都會非常認真地問:“你愛我嗎?”

    我也會很爽快地迴答:“愛啊!”其實我心裏想說的是,“隻是喜歡而已。”我還沒有肯定她就是我生命中努力尋找的另一半,也不會給我傳說中肝腸寸斷的愛情體會,所以做愛時所說的甜言蜜語,保質期在下床後戛然而止。這麽說有點卑鄙,但卻是實情。我對燕妮在床上和床下的態度落差鮮明,讓她痛心疾首地發出怒斥:“脫掉褲子全是愛,褲子一提沒有愛,跟狗有什麽分別!”

    我承認燕妮罵的沒錯,但感覺這種東西你沒法移植矯正,隻能自己體味。燕妮的不滿讓我有了負罪感,隻好在其它方麵給予補償,不斷添置漂亮衣服,購買各種首飾和化妝品,小禮物更是接連不斷。時間一長,補償成了一種習慣,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幾次是發自內心的?

    和我相反的是,燕妮經常信誓旦旦地表白,她對我的一片真情,直追《詩經-上邪》中描述的情景。她還在一個卡通筆記本中,用甜膩的文字和各種表情圖案,把自己的內心刻畫得淋漓盡致,並有意放在顯眼的位置,好讓我有偷看的機會。

    可她的一番努力,並沒有讓我們溫吞的感情出現沸騰,隻是經過一年半時間的錘煉,讓我們男女朋友的關係徹底公開。這層關係就像牛皮糖,把我們粘在一起,很難扯斷。

    自從不上班後,不知道有多少次,燕妮在電話裏嬌滴滴地催我趕快迴家。我滿以為迴去能吃到可口的飯菜,或者兩人聊聊共通的話題。可等興衝衝地跑到家,卻看到她手拿遙控器,抱著一堆零食,像佛一樣跌坐在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屏幕,看到我進來,莞爾一笑,“我等你迴來,一直還餓著呢,咱們去三皇三家吧。”

    這樣的結果讓我非常沮喪,心想也許她就是生活中向我索取,而在床上給予迴報罷了。所謂感情純屬扯淡!

    後來看到一篇文章說,男人要永遠愛著在自己二十多歲,堅持不渝陪在身邊的女人。因為這個時候男人處在一生中的最低點,沒錢、沒地位,沒房、沒車、沒事業,一窮二白;而這個時候的女人,卻有著生命中最燦爛的時光。

    這篇文章讓我汗顏,迴想自己二十多歲的時候,女朋友毅然揮手作別,投入別人懷抱,並不打算把最燦爛的生命,交付給我來做風險投資。愛情在那個時候,已經將我遺棄,想要在三十多歲再次遭遇,除非奇跡發生。

    現在,燕妮的行為讓我明確知道,奇跡沒那麽容易發生。而且她的背叛,讓我可憐的麵子受到了重重一擊。確切地說,我對燕妮的憤怒,是從中午突然變得熾烈起來的。當時我正在琢磨千佛山那個項目的策劃,正處在枯思竭慮的狀態,電話不失時機地響起。我抓起電話,就聽見何鵬壓低嗓音說,楊風,那女人有消息了。

    我楞了一下,才想明白他說的是燕妮。沒想到,這件事昨天剛托付給他,這家夥今天就把燕妮的行蹤摸得一清二楚。不過他說話的口氣陰陽怪調的,讓我很不舒服。可能他心裏已經在暗笑我了。

    何鵬見我半天不吭聲,連著喂了好幾聲。

    我說聽著呢,你說吧。

    何鵬繼續說:“你要不要過去看看?她和一個死胖子進了市中心醫院,二十多分鍾了還沒出來。”

    我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也不明白他們進醫院能做什麽。除非有一種可能,但這個猜想剛一露頭,我就自欺欺人地撚滅了它。我問何鵬,你們看清楚了嗎?

    何鵬言詞鑿鑿地說:“除非她還有一模一樣的孿生姐妹!”

    我的心一截一截變得冰涼,而且慢慢堅硬起來。幾年前,我和幾個狐朋狗友一起喝酒,聊起了男人女人,各自吹噓著自己的風流情事。何鵬這廝手舞足蹈,晃著兩根指頭宣稱,終生目標就是和二百個女人上床,而且早就準備好了一百頂型號不等的綠帽子,“專門送給名花有主的人。”

    這個無恥的宣言剛剛說完,就有一個精於算術的朋友側敲旁擊,如果每個男人都有這樣的遠大誌向,那麽女人也隻有像男人一樣,雙方才能對號入座。何鵬瞪大了眼睛,想了半天依然滿頭霧水。那位朋友隻好打開天窗明說道:“《肉蒲團》看過吧?未央生風流倜儻,立誓要淫遍天下美女,結果最後,送出去的綠帽子,一頂一頂給他還了迴來!”

    何鵬猛然一拍腦袋,我們以為他恍然大悟。誰知他張口卻說:“未央生的教訓告訴我們,隻要放棄情愛婚姻耍光棍,風流賬才能算得包賺不賠。否則,就算你送出去一百頂綠帽子,隻要別人迴敬你一頂,也會血本無歸!”

    我現在就是這種賠光了血本的心理。可能每個男人都是這樣,不論自己有多少別的女人,都會堂而皇之找一大堆寬恕的理由。但隻要自己的女人稍有二心,則羞憤難當,恨不得立即將其生吞活剝。這種自私陰暗的心態總結成一句話,就是隻準州官放火,百姓休想點燈。

    我突然覺得何鵬的光棍理論無比正確,至少不會讓我像現在一樣惱羞成怒,而且顏麵徹底掃地。

    何鵬電話裏還在問我,要不要過去把事情弄清楚?

    弄清楚?難道這種事情還要三對麵盤問清楚,還嫌我糗得不夠是不是?我莫名其妙連何鵬一起怨恨起來,忍了忍,心平氣和地迴答他說:“不用了,你讓人繼續盯著就行。”

    何鵬說那好吧,一種好戲戛然而止的遺憾。轉念好像想起來什麽,要和我聊聊千佛山旅遊項目的事情。

    我現在一點都沒心情,說這事完了再聊好不好。

    他教訓我說:“男人幹事情,要一碼歸一碼,工作時候,就要忘了生活中的不愉快。一定要學會使用心情切換鍵。”接著誇誇其談,好像一定要表白自己的功勞,說他費盡心思,把那份項目可行性報告交到別人手上,千叮嚀萬囑咐地讓人家細細閱讀了一遍,現在終於有了迴音。“兄弟,看樣子這迴能折騰個大的了!”何鵬興奮的音聲,像發情的貓一樣尖利。

    可我終究不是電腦,沒法給心情裝上切換鍵,所以依然非常低落沮喪。我懨懨地告訴何鵬:“你現在說的話,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明天我給你電話吧!”

    “靠,就你那點出息,連一個女人都放不下!”

    何鵬最後一句話,像子彈一樣將我擊中。我想起曾像玻璃般純淨的初戀,在我精心嗬護五年後被無情拍落。八月盛夏的陽光,在一地摔落的碎片上閃出萬道光芒,一刹那將我劃得遍體鱗傷。可僅僅幾年時間,我已經完好如初,並把自己練得刀槍不入。可是何鵬的一句評語,連我自己也開始懷疑,是不是還沒有徹底放下燕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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