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豔在電話那頭哭哭啼啼的,陸遠也沒法細問。不過聽她說邵剛已經從醫院處理完傷口迴家了,陸遠這才寬下心來,能從醫院迴家,說明人沒太大的事。


    但是邵剛的性格他是知道的,平時本分不惹事,老實人一個,怎麽好端端的,就被人打了呢?


    他也沒心思煮麵條了,迴廚房把燃氣一關,就直接出門趕去邵剛家。


    邵剛住得地方在他上班的太陽能板公司附近,是個九十年代初的老小區,離杭三棉廠有點遠,大概要坐是十來站的公交。等陸遠到邵剛家時,已經是一點多了。


    這房子也是邵剛跟人合租的,一共有三個房間。不過他運氣比較好,另外兩間房,一間是空房還沒租出去,另外一間房的租客經常要跑外地出差,所以這個三居室房子的公用設施,如廚房、客廳、電視、冰箱還有廁所,其實大多數時間都是邵剛在用。


    花了一間房的租金,獨享著三室一廳的待遇,這運氣讓馬佐治每次過來蹭飯都是羨慕嫉妒恨,他可是蝸居在五個摳腳大漢合租的房子裏,簡直水深火熱。


    蘇文豔給陸遠開的門,她眼睛通紅通紅的,剛哭過。


    陸遠在客廳沒見著邵剛,就問蘇文豔道,“他人呢?”


    蘇文豔指了指南邊的那間臥室,說道:“從醫院迴來後,他就把自己關在房裏,怎麽敲門他都不開。”


    “把自己關在房裏?”陸遠微微驚訝,問道,“怎麽著?這是被人打破相了,無顏見江東父老?”


    嗤……


    蘇文豔被逗得不禁一樂,衝陸遠翻了個白眼,輕聲數落道:“虧你還是他好兄弟,這時候還拿他開涮,你快去勸勸他吧,我都快擔心死了。”


    陸遠走到臥室門口,輕輕叩了叩門,喊道,“邵剛,是我,陸遠,開下門唄。”


    房裏沒動靜。


    陸遠又叩了叩門,說道:“邵剛同學,我這大老遠坐了十一個站的公交過來,你不會就讓哥們在你房間外杵著吧?”


    過了一會兒,房間裏傳出邵剛低沉中透著頹喪的聲音:“我沒事,遠子。你迴吧,我想靜靜。”


    “文豔,你家邵剛居然背著你認識了一個叫靜靜的姑娘!”陸遠一本正經地告狀道。


    “懶得理你!”


    蘇文豔沒好氣地打了他一下胳膊,然後從沙發上拎起自己的帆布包,說道:“我還得趕迴家去,今天周末,我答應陪我媽去趟我二姨家。邵剛我就交給你了,你得給我把他治愈好!”


    “等會兒,先別走,”陸遠拉住了蘇文豔,笑道,“那啥,我看樓下小賣部旁邊有家熟食店,你先去買點雞爪涼菜啥的再迴家唄,我中午還沒吃飯呢。”


    蘇文豔沒理他,陸遠又說道:“這大夏天的,冰啤酒加辣雞爪,外加一盤涼拌菜,我保證能治愈好你家邵剛!”


    “誒,你可真夠無賴的,真是跟潘大海學壞了。”蘇文豔取出帆布包裏的錢包,下了樓。


    遠在北京的潘大海同學,無辜躺槍。


    很快,蘇文豔買了熟食和涼菜去而複返,然後拎起帆布包匆匆離去。


    等著蘇文豔走了,陸遠又敲了敲邵剛的房間門,喊道:“出來吧,你家文豔走了,趕緊別裝憂鬱青年了!”


    邵剛沒迴話,房門也還是沒開。


    陸遠從冰箱裏取出兩瓶千島湖啤酒,在客廳支了張小酒桌,又喊道:“邵剛同學,酒菜已經ok了,你再不出來,就有點太矯情了啊!”


    吱——


    門開了。


    邵剛從房間裏走了出來,眼角烏青,嘴角也破了個口子,右額的額角上還貼著紗布,隱約能看見紗布邊兒上還沁著一抹腥紅,顯然是掛了大彩。


    這有點慘。


    難怪迴了家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裝自閉。


    陸遠趕緊像伺候病號一樣上前攙扶著他,卻被邵剛甩了一胳膊。


    邵剛走到小酒桌邊兒,起開一瓶啤酒,對著瓶狠狠吹了一大口,冰冰爽爽透心涼,唿了一聲過癮。


    “喂,你這頭上都掛彩了,還能喝不?”陸遠問道。


    “別裝蒜,你這又是冰啤酒,又是雞爪涼拌菜的,還好意思問我能不能喝?”


    邵剛鄙視地看了一眼陸遠,罵道:“還讓我們家文豔去買熟食涼菜,你真當自己媳婦兒使喚呢?”


    陸遠笑道:“我這大老遠過來做心靈使者,總不能連口酒菜都不管吧?再說了,我不來,蘇文豔就不走,你丫就隻能一直躲在房間不出來了。”


    “誒,丟人啊,不躲在房間裏裝自閉,難道還跟她肩並肩地坐在沙發上,讓她看自己的男朋友被別人揍成死狗,活成窩囊廢的樣子嗎?”邵剛自嘲地笑了笑,又是拎起啤酒吹了一大口。


    陸遠拿著瓶跟他碰了碰,喝了一口,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怎麽就無端端地跟人打架了呢?”


    “嘿,用不著給我遮羞,什麽叫跟人打架?你見我什麽時候跟人紅過臉打過架?”


    邵剛指著自己的額頭,還有烏青的眼角,又是自嘲地笑了笑,有些激動地說道:“我這是被人打,被人在我們公司眾目睽睽之下拳打腳踢,打得毫無招架之力,像一條野狗一樣躺在地上。嘿嘿,遠子,你能想象那個畫麵嗎?”


    說完,邵剛將瓶中啤酒一口氣喝完,起身轉頭悄悄擦了一下眼角的濕潤,走去冰箱又取出兩瓶千島湖。


    陸遠聽罷,舒展的眉頭猛地緊蹙了起來,麵色陰沉地問道:“誰打的?”


    “誰打的重要嗎?難道去我們公司,然後把人打迴來嗎?”邵剛問道。


    陸遠嗯了一聲,點頭道:“當然!”


    “別幼稚了,遠子,你當還是在學校那會兒啊?”邵剛笑得有些難看,苦澀道,“這是在社會,這是在職場,學校那套在這兒不好使了!”


    陸遠問道:“可以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嗎?”


    “嘿,你想聽,我就說給你聽唄。”


    邵剛一邊喝著酒,吃著菜,啃著雞爪,一邊說起了這事的來龍去脈……


    原來邵剛去了太陽能板公司之後,無論是學習能力,還是能吃苦耐操的性子,都讓他在一群新來的儲備幹部裏拔尖出色,所以在其他人還在學習業務知識的時候,他已經被領導提前結束試用期,安排到業務部門去了。不過再怎麽拔尖兒出色,說到底還是個業務銷售上的菜鳥,所以上麵領導就給他安排了師傅,讓他前期先跟著師傅跑市場,跟著師傅混飯局,跟著師傅攢人脈。


    業務新人給師傅跑跑腿擋擋酒,替師傅給客戶送送資料什麽的,這本就無可厚非,都是應當應分的事,邵剛平時對這個師傅也是敬重的很。


    可就前些日子,他師傅一直跟著的客戶突然撤單了,本來談好要**的一批太陽能板,突然說不要了。後來他們查到,原來是被另外一家的太陽能板公司給半路截單了。他師傅去跟客戶努力溝通了好幾次,最後都沒有成功,無奈之下,隻得放棄了。


    他師傅放棄了,但邵剛卻沒放棄,眼看著這筆大訂單就要落入競品公司的囊中時,他做出決定,背著師傅自己私底下去跟進這個客戶。


    他去拜訪了幾次客戶,無論是公司前台蹲守,還是公司門口攔車,都被客戶婉拒了合作之意,屢次都是無功而返。即便這樣,邵剛也還是沒有放棄,經過一番周折和調研之後,他又再次去了客戶的公司。


    不過他這一次,卻沒有直接拜訪客戶本人,而是去拜訪了他們的副總,這位副總除了是分管財務和人事的副總經理,她還有另外一重身份,她是這位客戶的媳婦。這倆人是白手起家的夫妻店。


    一開始這位女副總對邵剛拜訪的來意也是婉拒的,但是當她看到邵剛拿出的另外一家競品公司業務員的照片時,她改變了主意。


    因為照片上,另外那家太陽能板公司的業務員,是個穿著時髦,青春靚麗的美女!


    而且,這張照片是合影!


    合影的另外一個男的,就是她的丈夫。


    合影的背景,是在一家商場裏,照片中美女業務員正挽著這家公司的老總,也就是她丈夫的胳膊……


    很快,這個單子又再次迴到了邵剛他們公司手裏。


    ……


    聽到這兒,陸遠有些啞然失笑,默默地替那位老總心疼了幾秒鍾。


    不過對於邵剛的這種做法,他也不敢苟同,他笑道:“你這招太損了,你這麽一搞,你們公司那位客戶就慘嘍。被他老婆撓花了臉都是輕的,你小心搞得別人家變啊!難怪他跑去你們公司揍你一頓,我看揍你都是輕的!”


    “不是他打得我。”邵剛低頭又喝了一口酒。


    “不是他?”陸遠奇怪道:“那還能有誰?”


    邵剛說道:“我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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