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茹恍然迴神,驚愕異常,額頭卻被他一隻手按住,抵在他的心口,隔著衣襟聽到那裏心髒強有力的跳動。

    耳畔傳來陸歆低沉而堅定的聲音:“沈茹,世人都說我配不上你,恐怕你也這樣認為。”

    沈茹微微張唇,聽到他又說:“隻是終有一日我要讓世人知道,他們是錯的。”

    沈茹默然,世人的確是錯的,隻是它日他風光無限的時候,身邊站著的那個人又豈會是她一個小小商戶女?她前生身世如浮萍不知所歸,今生本隻打算守護家人,他又何苦這樣亂了她的心。

    陸歆緩慢的放開了手,低聲道:“我知道是我唐突,隻是想讓你了解我的心意。”

    看她垂眸不語,陸歆隱隱的有些失落,心裏想她一定是跟世人一樣想法。

    “此時天黑不好上去,待明日天一亮我便送你上去。”

    沈茹也疲累極了,她躺下時,陸歆靠坐在她的苔蘚床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這裏到處都是石頭,硌的慌,給你做枕頭。”

    沈茹羞惱的睨了他一眼,看他露出憊賴的笑,正要拒絕,不想被他拉住,硬是霸道的將她的頭按在他腿上。

    沈茹正要掙紮,聽到他發出疲累的聲音:“好好睡覺,乖……”

    她想起他前前後後為她忙碌了許多,就是鐵打的人也累了。

    她安靜下來,合上了眼睛。

    身前的女子傳來均勻的唿吸聲,陸歆靠在石壁上,一隻腿伸開給她做枕頭,另一隻腿曲著,這樣的姿勢並不太舒服,不過此時他甘之如飴。

    他的手指悄悄的落在女子柔滑清涼的頭發上,細細的滑滑的,他伸出手指纏繞她的發縷,嘴角漾起一絲調皮的笑容。

    他仰頭靠在石壁上,輕聲吟唱:“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那聲音在石洞中輕輕迴響,仿佛也飄進了女子的夢鄉。

    第二天一早正如陸歆所說,他先上了崖上尋了兩根結實的藤條,三根絞成了一根,這才背著沈茹攀附崖壁而上。

    沈茹看著腳下心驚膽戰,緊緊的抱住了陸歆的脖子。

    陸歆忍不住道:“太緊了,快喘不過氣了。”

    沈茹臉上一紅,稍微放鬆了一點,隻聽到耳畔男人低低的笑聲,定然是在嘲笑她。

    一個人上下是容易

    ,背著一個人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沈茹看他半路停下喘氣,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重了。

    再細看,她吃了一驚,原來新絞的藤條上有許多刺,他換手之時,藤條上印下了鮮紅的掌印。

    “陸歆……”她擔心的出聲。

    陸歆皺了皺眉,吸了一口氣,道:“沒事。”

    他加快了速度向上攀爬,每換一次手,藤條上便留下一道紅色的掌印,因為負重,那些刺紮的更深。

    沈茹看著心兒顫抖,他的手掌幾乎被鮮血染紅了。

    她鼻端酸澀,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她低頭望去,隻見下麵的藤條紅紅一片,她合上眼,淚水如同晶瑩的水晶滴,落入山澗之中。

    “大姑娘!”三個人在山邊簡直望穿秋水,總算盼著沈茹平安歸來。

    “沒事吧?”小茜圍著她看,沈茹點頭。

    沈茹要看陸歆手上的傷口,陸歆將手負在身後搖頭說沒事。

    忠伯和張嬤嬤對看一眼,心裏都是一喜一憂,喜的是大姑娘平安脫難,憂的是這孤男寡女同處一夜,誰都想不到發生了什麽。

    張嬤嬤拉著忠伯在一邊低語道:“看姑娘神色,應該沒有什麽事。隻是這件事斷然不能再傳出一絲半點。”

    忠伯道:“你放心,這件事我去求陸大郎,他既然肯救我家姑娘,應該不是那種卑鄙無情的人。”

    陸歆去牽馬,這馬還是昨兒他跟一個熟人借過來的,今天得去還他。

    忠伯撲通一聲跪在他的跟前,他急忙去扶他。

    “大郎,我代沈家多謝你救姑娘之恩,迴去我定然一五一十向老爺稟報,老爺肯定給予重賞。隻是這樁事關乎姑娘的聲譽,現在流言蜚語已經滿城都是,若是再傳出點什麽,叫姑娘將來如何自處?我在這裏求大郎,昨日之事務必要守口如瓶啊!”說著,叩頭下去。

    陸歆墨眉擰起,看了一眼沈茹,對忠伯說:“你放心,我自然不說,如果說出一個字,天打雷劈!”

    他翻身上馬:“我這就去你沈莊報信,待會定有馬車來接。你們好自為之吧。”

    “駕!”陸歆策馬而去,臉上隱隱帶著怒氣。

    沈茹想起他的話,“世人都認為他配不上她……”

    這跪著的忠伯就是那麽一個“世人”,生怕他同她又多了一絲糾葛。

    她

    無奈一笑,扶起了忠伯,道:“陸大郎是怎樣的人,我還是清楚的。他既然答應不說,便一個字都不會說。您就放心吧。”

    半個時辰之後,沈莊的馬車過來了,徑直送了幾個人迴春陵縣沈家。

    迴到沈家,張嬤嬤,忠伯還有小茜幾個人都傷風著涼,病了幾天才好,唯獨沈茹一個人無恙。

    沈萬銀得知這件事倒是沒有勃然大怒,一來陸大郎的確多次救了女兒的性命,沒有陸大郎恐怕女兒早已命喪黃泉,他不能不感激。二來這次陸大郎既然答應不說出去便無大礙,他反倒要大大的感謝陸大郎一番。

    沈萬銀著人準備了一木匣金銀悄悄送到陸大郎的家裏,卻被他退了迴來。

    沈萬銀看著那被退迴的金銀,暗自惱火,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拿這廝怎麽辦。他心裏揣度著這廝莫非還想娶茹茹?簡直是癡人說夢!

    許姨娘正在家中養傷,隱約聽聞她們的馬車在路上出事,心裏高興的很,可是又見幾個人都無恙,不由得暗自氣憤,恨不得幾個人都葬身崖底才好。被打了之後,又失了掌家之權,她同沈妙妙兩個人翻不起波浪,倒是安分了許多。

    休養了兩日,沈茹迴想起這件事總覺得蹊蹺,暴雨之時,大石滾落山崖,也不是什麽奇特的事情,巧就巧在大路被大石堵塞,正當他們經過小路時,又有大石落下,時間正好是在他們剛剛查完沈莊迴家的路上。直覺讓她感覺到,這背後有人。

    是誰?

    剛趕了鄭公,事情就來了。鄭公年紀大了,做不了這樣的事,必定是他的心腹幹的。如果趕走了鄭公,卻留下他的心腹,豈不是養虎為患?

    沈茹心中一驚,立即讓人悄悄的去莊子上打聽鄭公的心腹是誰,隔日便得到了消息,說鄭公的心腹張孝不知道被誰打了,躺在床上兩三天了還不能下床。

    沈茹恍然明白了什麽,借口讓張孝好好養傷,撤了他在沈莊的職務。

    傍晚,夕陽如錦,柳絮飄飛。

    一個青衣少年出現在城西破廟旁的土屋前,一張清俊的臉在夕陽下仿佛染了霞的羊脂玉一般。

    少年叩動木門。

    “誰呀?”青年男子打開門一看,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頓了一頓,吃了一驚,立即伸手將她拉進了屋子,迅速的關上了門。

    “你來這裏做什麽?”陸歆眸色複雜的看著她,眼前這個青衣少年正是易裝的沈茹。若是她親自來訪被他人看到,不

    知道又要傳出多少難聽的話。

    沈茹瞥見他雙手都纏著紗布,想起那日滿手鮮血,心裏仿佛被刺了一下。

    “你的傷好些了沒?”

    “無大礙。”陸歆轉身,卻去拿粗陶杯子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她,“我這裏的東西都是自己用的,若是你不介意,喝點水。”

    沈茹接過那粗陶杯子,還算幹淨,這個大約就是他日常喝水的杯子,雖然有點尷尬,但還是喝了一口。

    一顆水珠掛在她櫻紅的唇邊,仿佛露珠滾在玫瑰上,叫陸歆也看得渴了,隨手就著那杯子倒了一滿杯,仰頭喝了下去。

    她一愣,杯子洗都不洗,這……這人也太不講究了……

    沈茹從荷包裏掏出了一小盒碧綠的藥膏放在桌上:“這是家裏最好的金瘡藥,對你的傷口有幫助。”陸歆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臉上露出玩味的表情。

    “還有一件事情要問你,張孝是不是你打的?”

    “是!”

    沈茹驚愕的看向他,想不到他毫不猶豫的就應了。

    “你怎麽知道是他做的?”

    陸歆冷笑一聲:“沈莊有我的兄弟,在沈莊發生了什麽,你們上麵的人或許看不到,下麵的人卻看得一清二楚。那日我在路上看到你一早急急的趕去沈莊,便料到有事,當時看天估計會下暴雨,山路崎嶇,有些擔心便趕了過去,沒想到正巧碰到張孝從山上下來。後來再一打聽,便猜了個七八。不是他,還能有誰?留他一條命算便宜他了!”

    沈茹心底湧起暖意,從未想過有個人願意為她做這麽多事。

    “你恃武行兇,不怕段縣令將你捉到牢裏去?”

    陸歆哼了一聲:“我蒙了臉。”

    她無語的看了他一眼,這種事大約他沒少做,很是經驗老道。

    該問的話都問完了,沈茹心裏踏實了。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吧。”

    陸歆坐在木凳上,沈茹站在他跟前小心翼翼的掀開了紗布,紗布粘著血漬牽的傷口陣陣刺痛,他吸了一口氣,皺起了眉頭。

    這傷口顯然是他自己包裹的,隻是隨意一纏毫無章法,沈茹禁不住搖頭。

    深紅色的傷口斑斑點點,看的沈茹心驚。

    她小心翼翼的用清水擦去了多餘的血漬,又用手指蘸了綠色的膏藥無比輕柔的塗在他手掌上。

    他的手掌

    被她柔弱無骨的小手扶著,她站的這樣近,少女的體香一陣陣鑽入他的鼻子,他抬起眼眸,目不轉睛的看她,看她清雅的眉,秀麗的眼,白玉般的臉,看的都忘記挪眼睛。

    伴著微微的輕風,她的發絲輕輕撩過他的臉,癢癢的,麻麻的,他猶如喝了一甕酒,暈暈乎乎,已然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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