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蕭老將軍夫人身為其主人,眼睛比她更利,轎子一進巷她就看出了個門道出來,再進府,眼裏映入此府景致,再看不遠東北處有一地勢微高,被樹林擋住的高屋,她不由還多看了幾眼……

    蕭玉珠見她往他們住的小院子處看了好幾眼,兀自微笑不語。

    “你們府上清幽得很,花也開得豔,想來是你細心打理的罷?”蕭王氏不是個會輕易誇人的,但一進得門來沒多久,就開口朝蕭玉珠說了話。

    蕭玉珠對她的示好微笑頷了下首,謙遜道,“是我無事栽的,青嬸娘盛讚了。”

    蕭老夫人這時收迴了眼神,朝蕭玉珠笑道,“是清幽雅致,我們溫北粗獷,花草樹木這些也不好長,家裏倒確實沒有你們這小家的雅氣。”

    蕭玉珠見老夫人都開口說起了好話來,嘴邊笑意更深,帶她們進了堂屋。

    她們進去後,蕭老夫人推了蕭玉珠邀她坐主位之請,坐在了下首之位,蕭玉珠自然也不能坐在長輩的前麵,請蕭王氏入座後,見她猶豫了一下,坐在第一個下首隔桌,她就挑了蕭老夫人隔桌的下首坐著,讓這婆媳倆一左一右把她包圍著。

    等家人上了茶,屋裏的丫環就都退了下去,隻剩了她們三人。

    “侄孫女,你看……”蕭老夫人先開了口。

    既然由他們這邊開了頭,蕭玉珠就笑著接了話,“您老是個德高望重的,玉珠不敢在您麵前虛言,也不與您藏什麽話,讓玉宜給您帶話的是珍王爺,言下之意也確是話裏的那個意思。”

    蕭老夫人沉默了下來,另一邊,蕭王氏有些焦急地往婆婆看去。

    “此時能定?”半晌後,蕭容氏抬起如老鷹一般的利眸,朝蕭玉珠看來。

    蕭玉珠頷首,“得了您這邊的準話,珍王爺那邊就可提雁進府。”

    這就是要正式提親了?蕭王氏聽到話,倒喝了一口氣,按住了急跳的胸口。

    “那就勞煩侄孫女了。”蕭容氏也輕出了口氣,沒料蕭玉珠說話這麽幹脆。

    “不勞煩,玉珠也隻是個傳話的。”蕭玉珠微笑道。

    “是你給玉宜保的這個媒,於我們蕭常公蕭家,也是有大恩了。”蕭容氏亮出了他們這一支的族公之名,向蕭玉珠含蓄地表示他們這一支領了她的這份情。

    蕭玉珠意會,笑笑道,“往後,還望老夫人莫嫌棄玉珠常常上門擾鬧貴府清寧的好……”

    “不敢不敢,就是老婆子不在了,隻要你來一次,下輩們也會把你當貴客迎進門一次。”蕭容氏放了話出來。

    如若玉宜嫁給珍王爺之事成了定局,有了幫扶之人,他們蕭常公之一支的主事人,就可以換玉宜的弟弟來當了,到時,隻要蕭玉珠來,就是他們蕭常公這一支的貴客。

    這邊蕭容氏與蕭玉珠一來一往打著機鋒,交換著以後之事,那邊,與蕭玉珠隔著一個空位坐著的蕭王氏低著頭,拿著帕子擦著眼睛裏不停流出的淚,心道自己熬了這麽多年,老天爺開眼,長女幼子總算都有了出路,她也快要苦盡甘來了。

    想至此,眼睛裏辛酸的眼淚更多,不一會,就把帕子染濕了。

    ☆、第91章

    當天黃昏,易朝管轄大冕之地的珍王爺——易修珍,肩上坐著狄禹祥之子來了狄府,把借去一天的狄家長男狄長南歸還給了他的母親。

    狄禹祥開口留了他的飯,珍王爺一點也不懂客套,當下就微笑著頷了首。

    珍王府鎮府之狗黑子見長南不在,又去了其所在處,打算把同伴給叼迴來再一起玩一會,他同伴之母,也就是蕭玉珠見她不給黑子長南,它就對著她狂吠不止,隻得一手抱著胖兒子,一手摸著它的頭,把一娃一狗都送到了她夫君與珍王爺所在之處。

    “弟媳婦,走兩子?”易修珍看她把長南塞到永叔懷裏就要走,揚著手中的棋子笑著朝她道。

    “不了,”蕭玉珠輕笑著搖了下頭,“我去廚房看看。”

    “娘,哈哈,你瞧瞧我……”狄長南正揪著父親的頭發玩得不亦樂乎,還示意讓他娘看看他的威猛。

    蕭玉珠掩嘴一笑,沒有去搭救自家夫郎,轉過了背,慢悠悠地朝得下麵走去。

    “黑子……”狄禹祥被長兒扯亂了發,忙叫易修珍腳邊的黑子,“你帶迴來的,你帶著長南玩去。”

    說著,就把長南放下地,嘴裏嘀咕,“這可是你娘早上為我束的發,怎地如此亂來?我們二郎可莫像了你才好。”

    狄長南咯咯笑著,完全不介意他父親念叨他,捧著他父親的臉在他臉邊小小地親了一下,在狄禹祥的笑臉中下了地,他這一下地,又振臂高唿了一聲,“黑黑……”

    說著,就撲到了黑子身上,與朝他吠了兩聲,但乖乖讓他抱著腦袋的黑子在地上打起了滾。

    “弄髒了衣裳,看你娘怎個說你。”狄禹祥搖頭晃腦,一點也沒有把兒子

    扶起來的意思。

    易修珍這時好笑道,“二郎?你怎地知道又是個兒子?”

    狄禹祥走了一著棋,堵了易修珍的攻勢,抿了一口中桌上的茶,才笑道,“我家四兄弟,族人也多數皆生小子,珠珠若是生了個閨女出來,我父母準得迴古安縣族裏,大擺七天流水宴慶賀。”

    “在你們狄家,生個閨女就真這等稀奇?”易修珍奇了。

    “就真這等稀奇。”狄禹祥點頭肯定道。

    “那若是還給你生個閨女,你豈不要更寶貝了?”易修珍所笑非笑地看著麵前好友,又另下一子,從後方繞路去吃他的白卒。

    “不生閨女,也會一天比一天寶貝。”狄禹祥微微一笑,低頭看著棋盤琢磨著棋勢。

    “嗯,是,沒有閨女也無妨,多子多福。”易修珍也淡然迴了一句。

    聽他口氣冷下來,狄禹祥抬頭看了好友一眼,與他道,“這次你打算在哪成婚?”

    “那小姑娘明年開春才及笄,我想今年還迴封地一趟處理點事,過年再迴京,與皇上一起過年。”

    “都商量好了?”

    “嗯。”說到這,易修珍舞斜瞥了他一眼,問道,“你可願這次和我同去大冕?讀千卷書不如行萬裏路,這可比你天天默書死記硬背要強,也耽誤不了你明年迴來春闈。”

    “不了,珠珠還有著身子。”狄禹祥搖了頭。

    “這點我倒不羨慕你了,有著掛心之人,哪都走不了太遠。”易修珍知道他愛妻如命,也沒勉強他。

    說著,他又下了一子,與狄禹祥道,“對了,皇上跟我說,如果你想進宮,他想見見你。”

    狄禹祥愣了一下,想了一下,還是拒絕了,“等明年春闈罷。”

    “不想見?”易修珍看著他被狄禹祥奪了一子,有點可惜地搖搖頭,“你也不怕皇上生惱砍了你的頭?”

    “如若皇上會生惱,珍兄也不會說那句‘如果我想進宮’了。”特地把這句說出來,也就說皇上見不見他都無妨。

    “皇上也知道你們家的心思,”易修珍又另移過去一子做補救之迴,嘴裏說道,“知道你舅兄不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拉你一把,但我不同,由我舉薦你,皇上隻會把你也當他的人,而不會認為你舅兄結私營黨。”

    “春闈也沒多久了,珍兄就讓我考罷,到時也好讓皇上見見我到底有沒有學識……”狄禹祥笑道。

    “現在你也可以讓皇上見見你到底有沒有真材實料。”易修珍還是不認同狄禹祥的韜光養晦,按他所知,眼前這個小子已把易國多數子史文經記於腦海,有這本領,已強過太多人。

    “如王爺剛才所言,”狄禹祥微微一笑,“永叔現隻讀有千卷書還未行及萬裏路,多數所知也僅從書上所得,萬萬未到有真材實料之地,待春闈過後,如若能及第,知道我這千卷書沒有白讀,到時我再跟隨王爺行那萬裏之路?”

    “你願與我迴大冕?”易修珍不由精神一振。

    狄禹祥失笑,與他拱手道,“承蒙王爺看得起,永叔願為聖上與王爺效犬馬之勞。”

    他知道,皇上與易王都想吞並大冕周圍那兩個戰傷累累,但物產豐富的小國,為易朝開拓疆土。

    “別跟我來這套虛禮,”總算從這滑得流油的小子嘴裏得了句準話,易修珍也不願再裝模作樣與他下棋了,他拋了手中的棋,長手一撈,把與黑子玩得不亦樂乎的長南抱起立到腿上站妥,任由咯咯笑著叫他義父的長南扯著他的頭發,與狄禹祥道,“我今個兒晚上就進宮,讓皇上幫我找禮官算日子,來日就讓你小媳婦與我上門提親去。”

    狄禹祥點了下頭,也放了手中的子,與易修珍坦言道,“珠珠懷有身孕,按我之意,是不想她去進奏院那地方了,但因是王爺的親事,她說的媒,提親之日隻得讓她去上一趟,但之前我要跟我舅兄透個氣,作些準備,以防萬一。”

    “這麽謹慎幹嘛?”易修珍抱珍寶一樣地把長南抱到腿上坐著,愛惜地看了小家夥一眼,方與他父親道,“你想說就說,我相信你為人,不會道你有他心,再說了,你這心操的也未免太多,我提親的事,按你舅兄之能,他能不知道?”

    他以為以他舅兄樞密院密使,現下考課院主掌的身份是白當的?

    狄禹祥啞然,剛才說話的時候他可沒想到這層,隻顧著擔心人去了。

    這可真是所謂關心則亂。

    **

    珍王爺上門提親的日子還沒定好,當朝一品護國大將軍蕭偃的孫女要高嫁珍王爺的事就已傳遍了朝廷上下。

    隻不過一天,狄府的清靜不在,蕭玉嬋這夜半夜敲響了狄府的門,在一陣猛力拍打後下人開了門,她對下人放下一句“求姐姐救救我肚子裏的孩子”,就昏倒在了狄府的門口。

    黑夜清燈,把她身著白色紗衣的身子照得尤為孱弱。

    開門的狄丁叫來了桂花看著人,連忙去叫醒啞婆子,讓她去叫醒主子。

    等狄禹祥下地出來聽了狄丁的稟報,那還帶著睡意的臉上一片惱怒,當下想也沒想地怒道,“哪來的扔迴哪去。”

    狄丁彎腰,應了諾,正要離開主人住的院子,就聽門內主母的聲音響起,“出什麽事了?”

    狄丁看向主子。

    狄禹祥揚首,示意狄丁下去,迴過頭朝門裏走去,等在門後看到她的身體,忙上前微笑著與她道,“沒什麽事,不相幹的人過來討嫌罷了。”

    “什麽不相幹的人?”蕭玉珠下床僅慢他幾步,剛在門邊聽到了他的怒話。

    不得已,狄禹祥勉強說了是蕭玉嬋找上門來的事,道後,還是不免怒道,“三更半夜闖別人家的門府,豈是良家婦女可為?”

    蕭玉珠已知呂府一家男丁皆已被貶下獄,而女眷不再行追究,兄長也與她說過,已找了住處安置了二妹妹,怎地二妹妹這半夜找上門來了?

    “我去看看。”蕭玉珠道。

    “別去,我已讓狄丁送她迴去。”狄禹祥不以為然,他可不覺她有見她那個二妹妹的必要,蕭家的姑娘他算是看明白了,除了妻子,沒幾個能見得了人的。

    蕭玉珠知他自那聽過蕭玉兔的話後,已連帶的對蕭家的姑娘都有了不好的印象,即使是覺得蕭玉宜還不錯,也是看在蕭玉宜沒為難過她,還即將嫁與珍王爺的份上。

    他對蕭家出來的姑娘偏見甚深,蕭玉珠見說不通,他不聽她說的因人而異的解釋,對他的想法也是無可奈何,現下見他都攔著去見蕭玉嬋,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不管二妹妹為何找上門來,我若是心狠到連去瞧上一眼都不瞧,你說,這怎行?人多少有點慈悲之心的好。”站得久了,蕭玉珠也有些累,一手拖著後腰挪了挪身子。

    狄禹祥見狀忙過來扶她,“我扶你迴屋。”

    “大郎。”蕭玉珠忍不住叫了他一聲,語帶求意。

    “我願意你心狠到連去瞧上一眼都不瞧,不需要你有慈悲之心。”狄禹祥沒答應,扶著她就要往屋裏走。

    “大郎……”蕭玉珠又求了一句。

    狄禹祥被她叫得心都軟了,無奈地停了步子與她道,“她半夜三更而來,故意昏在我們府前,能有什麽好事?你見了許是還會生氣,何苦來載?”

    “如若不是故意……”蕭玉珠不

    敢賭她是不是故意。

    如若不是故意,豈不是誤了她肚中的孩子?

    “你今日怎地這般說不通?”見她還不聽,狄禹祥冷了臉。

    見他都生她的氣了,蕭玉珠輕歎了口氣,扶著他的手臂,與他輕言道,“不管她是什麽來意,就讓我去看上一眼罷,確定沒有事再請喜婆送她迴去就是,你就當是為我們的二郎積福了。”

    狄禹祥聽她這麽一說,就知她是非去不可了,他在外頭斷然是個對誰都狠得下心的,但迴到家對她實則是千依百順,聽她是鐵了心要去,皺著眉頭歎了口氣,帶著她往裏走,“先迴屋加件衣裳,夜風涼。”

    蕭玉珠一聽他準了,不禁對他璨然一笑。

    見她在黑夜中笑得宛如繁花盛放,狄禹祥又歎了口氣,但臉色最終是緩和了下來,較剛才的鐵青的臉要好瞧許多了。

    不過,蕭玉嬋那到底還是辜負了蕭玉珠的那一丁點好意,蕭玉嬋讓婆子抬進屋後,照顧她的丫環紅薔也緊隨而至,一個頭比一個頭磕得狠,讓蕭玉珠救救她家小姐。

    等請來大夫為蕭玉嬋把過脈,知得她確有體虛後,蕭玉珠讓大夫開了不少藥,讓狄丁去抓迴來,特意抓了一個多月的,好讓她帶迴家去吃。

    第二日,等蕭玉嬋醒來,她去看了她,等她說到讓她迴家好好休養後,蕭玉嬋哭了,她抓過蕭玉珠的手捧到胸前狼狽地哭道,“姐姐,您莫趕我迴去,今時今日也就您救得了我了,您對主家的妹妹都那麽慈悲,也對我施施恩罷。”

    這廂紅薔也跪了下來,用昨晚她磕破了的頭又在地上磕碰了起來,悲切地哭道,“大小姐,求求您看在二小姐跟你同門同府,一道長大的份上,莫趕我們小姐迴去,求您庇護她這一迴罷。”

    蕭玉珠奇了,“怎地成我趕你們了?”

    蕭玉嬋與紅薔皆靜了一下,不多時,蕭玉嬋哭著道,“姐姐讓我迴那狹小之地,就是不是趕,也跟趕無異了。”

    蕭玉珠看著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良久無語。

    狹小之地?她兄長雖不是什麽特別大氣之人,但不至於找個地方讓堂妹住,還找個狹小之所。

    這是怪她兄長沒好好對她,現下,又來哭訴她對也不住她了?

    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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