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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嗞!”


    酸菜連著肉片的湯汁濺到銅火鍋的“小煙囪”上,帶著浮油沫子發出烤肉般的“嗞啦”聲,冒起一縷白煙,轉眼混在升騰的熱氣裏。


    褚青什麽幹料濕料都沒要,就一小碗炸得香噴噴的辣子油,往油麵上略微一蘸,一大口直接塞進嘴裏,那叫一個酸爽。


    冬天了,就得吃這個。


    離開劇組幾天的功夫,可能因為心情好,腦瓜頂已經長出來一層薄薄的毛茬。用手一搓,就像摸那種硬硬的刷子頭似的,手感居然還不錯。


    他發現自己現在挺喜歡戴帽子的了,自從知道範小爺給他買那帽子的價錢後,就此收進衣櫃,看樣子等結婚的時候才能拿出來顯唄一下。


    何況現在天冷,他就自個買了頂毛線帽戴上。


    “這呢!這呢!”


    褚青都快吃完一盤子酸菜了,才看著老賈推門進來。


    “這麽慢?”


    “臨時有點事。”


    老賈穿著羽絨服,還拎著一公文包,一副蹩腳的成功人士的派頭。


    幾個月前他說去魔都後,跟褚青就再沒聯係過,啥時候迴來的,最近怎麽樣,一概不知。直到昨天,才給他打了個電話。


    他要了份血腸,整盤子一口氣都下到鍋裏,看著食物們在沸騰的湯水裏翻滾,心中有一種莫大的幸福感。


    偏頭又看看老賈,幸福頓時煙消雲散,總感覺每次一見到這人,那對眉毛就又往下耷拉一截。


    “老顧不來了?”賈璋柯啞著嗓子問。


    褚青道:“丫最近處了個對象,沒功夫搭理咱們。”


    老賈笑了笑,脫掉羽絨服,搭在旁邊的椅背上,道:“行,也該收收心了。”


    褚青瞄了眼那衣服,又忍不住往窗外頭瞅瞅,道:“今兒不冷啊!這麽早就穿羽絨服,等三九你穿啥?”


    “南方那邊冷啊,擱屋裏就跟冰窖似的。”


    “你啥時候迴來的?”褚青問。


    “六月份迴來一趟。”老賈拿起筷子,想夾塊血腸,可能熟的太爛,一碰就碎了,隻好用匙舀到碗裏,接著道:“上月底又飛去一趟,前兩天剛迴來。”


    褚青點點頭,問:“你那電影咋樣了?”


    老賈道:“本來談得不錯,劇本寫完就能建組了,結果上個月給我打電話,說不行。”


    “為啥?”


    “沒說為啥,就是說不行。”


    老賈嘴裏嚼著片白肉,燙得直咧嘴,道:“我過去打聽了十來天,才得著個準信兒。”


    他手裏攥著筷子,慢慢的往上指了指,道:“有人不同意。”


    “誰不同……”褚青剛想問,隨即反應過來,道:“上頭?”


    “嗯,上頭。”


    老賈咽下肉片,點點頭。


    “嗞啦!”


    褚青又倒進去半盤肉,有一片黏在了內壁上,他就用筷子一點點往下摳,鍋裏的熱氣不停的噴在手上,有些燙。


    “那你這戲……”他終於把殘渣都蹭了下來,問:“還拍麽?”


    老賈靠在椅子上,歎了口氣,道“等信兒吧!”


    褚青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好,半響才道:“要不,我陪你喝點?”


    老賈擺擺手,笑道:“不用,三十來歲人了,不能光靠喝酒解決問題。”


    “裝!”


    褚青撇撇嘴,言簡意賅的扔出一句評價。


    “裝就裝吧,就是答應你那影帝還得等兩年。”老賈笑道。


    “別整沒用的!”


    褚青很鄙視,忽然跳轉了話題,道:“你也知道自個三十來歲了,趕緊找個對象收收心,你看老顧一天天樂得跟孫子似的。”


    老賈笑道:“我這心一時半會都收不了,對了,你跟你女朋友現在怎麽樣?”


    “嗯,挺好。”


    褚青猶豫了下,才道:“現在是挺好。”


    “出啥事了?”老賈聽出他語氣略微不同。


    褚青還真挺想找人嘮一嘮,道:“也沒出啥事,就是覺著……咋說呢?”他幹脆把拍戲的經過從頭到尾講了一遍,還不忘加上自己複雜而矯情的心理活動。


    老賈的感情經驗也沒多少,但他旁觀者清,聽完就理出頭緒,道:“你就是怕以後留不住她唄?”


    “嗯對!”


    “那你相信她麽?”


    “相信。”


    “那你還怕啥?”


    褚青一呆,呆了好久都沒吭聲。


    …………


    拍完還珠之後,褚青的日程陡然鬆泛起來,再也不用兩頭跑。


    課上到現在,他的成績一直不上不下,全班二十幾個人,每次考試都在中間打晃。特別是排小品,基本都是在最後幾名。


    京城電視台已經把還珠播完一輪了,由於太受歡迎馬上還要重播。同學們自然都看過這劇,也都看過他在裏麵的表演。


    說實話,褚青在劇裏開掛般的表現,就跟紮在地瓜田裏的白蘿卜一樣,看上去都是綠秧子,撥出來才知道,一個細細小小,一個又粗又大。


    正因為如此,同學們才愈加覺著這人很詭異。一開始都以為丫在故意裝慫,後來發現,其實他真的演不好小品。


    褚青也很納悶,專門去找郝容請教過一次,郝容則給了一個很恰當的評語:你太害羞了。


    不光是心態害羞,表演也很害羞。他可以在《小武》裏光著屁股衝澡,卻演不好一段很簡單的放肆大笑。


    暴怒,狂喜,痛哭……這些帶有強烈情感波動的戲,似乎他都演不好。


    而小品這種更貼近話劇的形式,基本的風格就是要衝突強烈,表演誇張,特別說話聲音一定要大。


    人台底下觀眾都看不清你啥模樣,你還在哪玩內斂,玩深沉,純屬找抽。


    這些道理,他都懂,可就是演不出來。對這種心理障礙,郝容也給不出具體的解決方法,隻得道,隨緣吧,不知道啥時候你就悟了。


    聽得他很蛋疼。


    正午,陽光不顯,空氣薄涼。


    褚青沿著一條小徑,七拐八拐的走去圖書館。校園裏肅靜了許多,入學時那些燦爛的花花草草都掛了,隻剩幾棵大樹還堅挺著幾枝綠葉。


    逐漸寒冷的天氣並沒有讓學生們也變得懶惰,他每天清晨上學時,還是能聽到慣常的早課聲。那些或帥或美的小鮮肉有時就在操場上,邊活動身子邊練習台詞。都是挺直的身板,蹲下,又起來,同時嘴裏哈出一口白氣,青春的一塌糊塗。


    褚青撣了撣衣服下擺,把刮在上麵的一片枯葉掃掉。他這一身,長款的呢子大衣,裏麵v領毛衫,黑色直筒褲裹著那兩條大長腿,在校園裏一走哢哢帶感。


    這當然是女朋友給他打扮的,從他自個買了一件不著調的紅毛衣之後,範小爺就全權接管了他的造型權,免得領出去太丟人。


    丫頭在這方麵的眼光似乎有天賦屬性,雖說談不上啥時尚感,搭配總算得體幹淨。


    “同學,這書你不能再借了,你都連著借三次了,也得讓別人看看吧。”


    圖書館裏,那個女生管理員拿著一本書,略帶不滿。


    對麵的也是一個女孩子,很瘦,細目長眉,本該很嬌弱的臉上卻被那隻堅挺倔強的鼻子破壞了協調性。


    她說話聲音很輕,帶著點無奈,道:“我還有一點就抄完了,你再讓我看看吧,我保證是最後一次。”


    褚青剛進門,就看到這麽個場景。


    那管理員一眼掃到他,忙擺擺手,道:“哎!你可來了!”又對借書的女孩子道:“你看,這位同學也想看這本書,迴迴來,迴迴問,這書是公共資源,總不能你一個人占著吧?”


    褚青湊了過來,問:“怎麽了?”


    “喏!”管理員把那本《演員的自我修養》一擺,道:“書還迴來了,但這同學還想借。”


    “呃……”


    褚青怔了下,他每次來都要順口問一句這書在不在,都快成習慣了,這會總算看著真身了。


    他轉頭又瞅了瞅那個女孩子,想看看是哪位書霸這麽吊。


    正巧她也往這邊瞄了一眼,又飛快的轉過頭,根本就不認識這個男生,不好開口,一臉很不好意思又很不想放棄的樣子。


    褚青想看這本書,就是見識見識,順便追憶一下童年映像裏的周星星和肉嘟嘟的謝夫人。對書本身,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不急著看,就借給這同學好了。”


    他裝大方,那管理員可不樂意了,道:“你不急著看,還有別人看呢!”


    褚青咳咳嗓子,從口袋裏摸出張照片,拿在手裏擺弄。


    那管理員眼睛瞬時放光,也咳咳嗓子,道:“那好吧,就再借給你一次,不過可說好,這是最後一次。”


    說著在借書卡上“啪”蓋了個章。


    “謝謝。”


    那女孩子道了一聲,把書裝進書包。


    褚青把蘇友鵬的簽名照遞給她,看沒自己什麽事了,就轉到書架裏。


    找來找去,發現那本已經快看完的《封神演義》被借走了,不禁撇撇嘴,隻好又挑了本《聊齋誌異》。因為拍戲的緣故,他從沒往家裏借過書,都是在圖書館裏看,經常會出現這種看著看著就被強行太監掉的情況。


    “《屍變》、《咬鬼》、《犬奸》、《妾杖擊賊》……”


    他剛翻開就一樂,好家夥,蒲老頭兒口味夠重的啊,思想也夠開放。


    正抱著一種剛下完片的心態翻到《姊妹易嫁》那章,就聽到對麵椅子被拉開的聲響。抬頭一瞧,卻是那借書的女孩子。


    “剛才謝謝你。”她很靦腆的道。


    “沒事。”褚青隨口道。


    那女孩子借完書本想直接走的,又覺得好像不太禮貌,畢竟人家幫了個小忙,想想還是過來打個招唿。


    這會說完,反而有點尷尬,倆人都不擅長跟陌生人打交道,真覺著沒啥可聊的。


    “那,拜拜。”


    她坐下還沒有三十秒,就站了起來。


    “嗯,拜拜。”


    褚青頭都沒抬,繼續把蒲老頭兒幻想成笑笑生,努力找著看書裏有沒有裏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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