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掛在樹梢上,夜空中綴滿了燦爛的星星。耿複衝抄近路,在一座座山嶺中行走。

    天將黎明,他走到一個山穀中。但見這穀中靜悄悄的,別說人跡,連獸蹤也無半點,唯聞鳥語間關,遙相和唿。耿複衝不停步,繼續走著。

    忽然,風聲颯然,似有物點向胸口,刹間,布滿全身。耿複衝不動聲色,暗中運發內力,將那物彈出體外,身上毫無受損。

    “耿少俠內力果然雄厚,能抵的住我的穿心子。”一清脆的女聲響過,一名用紅紗蒙著麵目的紅衣女子躍在了耿複衝麵前。

    “黎芮清?”耿複衝道。

    那女子笑道:“今日本姑娘有心想與耿少俠作一比試,故冒犯少俠了。”

    耿複衝道:“恐怕耿某不是第一個受此殊榮的人吧?”

    那女子點頭道:“不錯,可那些人不是我的對手,都死在我的雲山指之下了。耿少俠具有今世一少俠之名,功夫自然在他們之上,姑娘我更樂的與耿少俠作一比試。”

    耿複衝笑道:“別人敗在姑娘手下,則被姑娘所殺,若姑娘敗在耿某手下,耿某也不會留情。”

    “是啊,這樣才公平。”那女子淺淺一笑,又道:“耿少俠,請吧。”說著單腿躍起,右手五指並攏,向耿複衝擊來。

    耿複衝後跨一步,左臂一掄,右掌急拍而出。

    就在此時,一白衣人忽的閃過,左手一掌拍在耿複衝肩頭,將他擊到一邊,右手立掌向紅衣女子的右手腕斬去。紅衣女子忙將右臂縮迴,左掌倏出,白衣人右掌斜引,抵住紅衣女子左肘,左掌撞擊而出,正中紅衣女子的右肩。

    紅衣女子一個踉蹌退到一邊,白衣人站在她的麵前,二人相互注視。

    耿複衝望著這白衣人的背部,見那人黑發柔柔的披在肩上,身態盈盈,顯然也是位女子。

    突然“咚”一聲響,紅衣女子腰間散出一團煙霧,迅速向四周彌漫開來,頃刻,煙霧散盡,已不知紅衣女子的去向。

    白衣女子背對著耿複衝,淡淡的說道:“剛才那女子的指法中滲入了一種叫七閉玄空散的毒,隻要對方去迎擊她的劍指,那毒就會隨迎擊的那一瞬侵入對方體內,致使對方體內真氣不能順暢運行,本來能抵的過那劍指的,卻變得抵不過了。若被趁機殺死之後,身上的毒又會自動散出,反而找不出真正的死因,倒使那女子落個功高一籌的名氣。”

    “這麽說,剛才你是救了我?”耿複衝問道。

    白衣女子點點頭,又接著道:“這種打法很卑鄙,是專門用來對付其他的一些卑鄙打法的。爺爺將他作為一種絕巧的功夫僅傳給了我爹。其實這種暗中布毒的打法很好學,但爹說不會輕易的教給我,可不想現在他卻將這邪功教給了一位不知是什麽身份的女子。”

    耿複衝聽著不禁疑惑起來,問道:“你究竟是誰?”

    白衣女子緩緩轉過身,反問道:“你看我是誰呢?”

    但見這女子寒冷若冰,神情幽然,兩彎墨眉如同纖葉,一雙明目淨如秋水,那鼻那口與那臉搭配的精美絕倫,妙不堪言。待耿複衝看清這女子長相之後,從嘴中吐出三個字:“黎芮清。”

    白衣女子默默的點點頭。

    耿複衝冷冷一笑:“黎芮清,你又在耍什麽花招,還要找一蒙麵女子來冒充你,你又要再拌一個救人的角色,也不嫌累麽?”

    黎芮清靜靜的道:“你果真懷疑我,但我也怪不得你,江湖上黎芮清這個名字確實太令人厭惡了。”說罷,便向山穀深處躍去。

    耿複衝一怔,躍步去追,許久,黎芮清在一湖潭邊停下,仍平靜的問道:“你跟著我做什麽?要將我捉迴丐幫,為張舵主和劉堂主報仇麽?”

    耿複衝道:“在下對姑娘的話有好多疑問,請姑娘給解釋清楚。”

    黎芮清擺擺手:“算了吧,連我自己都弄不清楚,又如何向你解釋呢?”

    “這時何故?難道姑娘不是事中之人麽?”

    “事中之人?”黎芮清目視著耿複衝,緩緩的道:“我從來就沒承認自己是事中之人,也從來不曾殺過一個人。”

    “噢?”耿複衝更加詫異。

    黎芮清接著說道:“今天我終於知道那些人是如何莫名其妙的被黎芮清殺掉了。”

    “你是說都是那紅衣女子使的那卑鄙打法所致?”耿複衝問道。

    黎芮清點點頭,不再言語。

    “那你為什麽不將她拿下?”

    “我本來要拿她的,可不小心讓她放了煙霧跑掉了。現在她中了我的那一掌也不輕,她內力弱,得好好養上一陣,許久不會再露麵。我這樣說,你會相信嗎?”

    耿複衝微微一笑,道:“在下暫且相信,但令尊也是被冤枉的麽?”

    黎芮清神情刹間變得黯然,搖頭道:“不,不,他沒有被冤枉。昨天我還見到了他,不過他沒看見我。”

    “在下也是在昨天與令尊交了迴手,敗了。也多謝令尊手下留情,沒取在下的性命。”

    黎芮清苦苦一笑,目露一絲哀愁,良久,緩緩的道:“我若再見到他,定要把事情問清楚。那紅衣女子我是不會放過的,定要去追尋她的蹤跡。”

    “好,但願黎姑娘實屬冤枉,在下暫且不再追問姑娘,老天不會惡待一個好人,也不會善待一個惡人。黎姑娘,後會有期。”耿複衝說完,轉身向穀口走去。

    一個時辰後,耿複衝出了山穀,順著山道,來到了安家莊。

    安家莊莊主安成新是安家棋藝的傳人,棋不僅下的好,也使的好。“使”是指拿棋子當兵器打出一套棋子招術,堪稱一絕。安成新想來酷愛交友,不分文道武路,都有不少至交,今年年紀大了,更愛結交些年輕一代的文武才子。其中耿複衝就是之一。

    耿複衝到了莊上求見莊主,不等門人通報完畢,安成新便已迎出門外。

    安成新將耿複衝請到客廳,便道:“複衝啊,你有好些日子沒來舍下一坐了,都忙些什麽啊?”

    “小侄隻是整日裏來迴逛逛而已。”

    “隻是逛逛?”安成新笑道,“那你對張舵主的死就不曾過問?”

    “這件事我定會過問,但奸人在暗,行蹤不定,誰知他們會突然在哪兒出現?昨晚柳林鎮聚義堂堂主也被殺害了。”

    “什麽?”安成新抖動著胡子,道,“劉兄弟也被殺了?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安伯,,小侄今日來莊上是想聽聽您老的意見?”

    安成新來迴踱著步子道:“我都快氣瘋了,還怎麽顧的去想些意見?兩個月前,我還與黎一庸在一起喝酒,並沒發現他有什麽異常,可沒隔幾天,他就反了。現在我可真後悔,不如當初喝酒時把他毒死算了。”

    “安伯是去過翠微嶺的,不知可見過黎芮清?”

    “嗯,見過幾迴。那丫頭聰明靈慧,不僅博才多學,連本門武功也練的極棒。”安成新氣色緩和了一些,道,“記得她十六歲時,我上了一次翠微嶺。她送給我件禮物,是用數百枚小石子砌成的尺來高的盆景假山。那假山做的很精致,石子間粘結的很緊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用很精深的內力打結在一起的。黎一庸說那是黎芮清做的。我聽後很驚歎。可知那丫頭內力在當時已有多深,而且使出來又是多麽精巧了。”

    “現在那盆景呢?”

    “我給擊毀了。那丫頭無惡不作,我留著她的東西做什麽?”安成新又開始憤憤的抖動著胡子道,“十天前,那丫頭還來見我,說那些人不是她殺的。黎家晚輩中隻有她和黎絲絲倆女孩子。黎絲絲向來貪玩,不愛學習,根本沒學過雲山指。隻有她黎芮清不僅學了,還學的很好。雖然殺人的女子蒙著麵,可誰還猜不出是她?”

    “後來呢?”

    “後來我讓她走了。她爹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先放她一迴,若再見到,必定殺她!”

    耿複衝想起穀中之事,便問道:“安伯,黎芮清見您時什麽裝束?”

    “素裝。她跟她娘一樣喜愛素裝。不過,我聽說她殺人時穿的是一身紅裝,還蒙著紅麵紗,想來也是心中膽怯,想改變一下自己,壯壯膽子。”

    “他們黎家可研練過毒法?”

    “黎家人從來不使毒,用的都是真功夫。”

    二人談了半個來時辰,仆人送上酒菜,便開始吃起來。

    忽然一個衣著華貴,但頭發散亂的夫人狂喊著跑進客廳,後麵跟著一個丫頭,喊道:“夫人!夫人!”

    那夫人緊緊的揪住安成新的衣服,道:“她來了!她來了!”目露出十分的恐慌。

    安成新歎了口氣,道:“你又瞎想了,她是不會來的。”

    “不,不,她來了,”那夫人伸出右手,道,“她還打我!”

    安成新見那夫人手上確有幾條紅痕,像是用棒子抽過,便問那丫頭:“怎麽迴事?”

    那丫頭連連搖頭:“不知道,不知道。我給夫人送茶,還沒進屋,就見夫人跑出來了,我也追著夫人來到這裏。”

    安成新搖了搖頭,拉著那夫人坐下,道:“不要怕,她已經走了。”

    “誰說我走了!”一女音在廳外高聲喊道。

    那夫人一聽,驚叫著站起來,向廳外衝去。隻聽她在院裏連叫幾聲又折迴廳中,躲到安成新身後。

    安成新走出廳子,見院中站著一個手持拂塵道姑模樣的女子,那女子見安成新出來,便笑道:“安莊主,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安成新輕哼了一聲:“你又來做什麽?”

    “來看看安夫人。”道姑說著向前走來。那夫人在安成新背後嚇得連連驚叫。

    安成新道:“馮月姑,你又想怎樣?”

    耿複衝在旁心道:原來這女子就是安莊主的大嫂馮月姑。當年安陸新與安成新二兄弟為爭莊主之位比試不休,最後安陸新大敗,將一枚棋子打向自己的太陽穴。馮月姑難忍喪夫之痛,一怒之下殺死了安成新的小兒子,安成新的夫人王朝英因小兒之死悲傷過度,精神失常。這是安家二十年前的恩怨,本應了結了,可這位大嫂又來做什麽?

    隻聽馮月姑冷笑道:“安莊主,你過的很自在麽?”

    安成新怒道:“我兒已死,妻已瘋,哪裏還能過的自在?”

    “哼!”馮月姑將袖子一甩,道:“安成新,你的小兒子死了,可還有大兒子安威;你的妻子瘋了,可她還活在你的身邊,你還能天天見到她。而我呢?沒有一個孩子,丈夫也不在人世,孤零零一個人過的又是什麽日子?哪怕陸新留下半條命,我也過的不致於如此寂寞淒涼。”

    安成新道:“安家莊主之位向來唯有力者居之。我強與大哥,莊主之位自然非我莫屬。大哥由於坐不上莊主的位子而自殺,這是因為他本性怯懦,也怨不得我。”

    “怨不得你?若沒有你,就不會有人與陸新爭莊主之位,若沒有這個安家莊,就沒有這個莊主之位可爭,又哪兒來的”怯懦“二字?陸新又怎麽會死?這二十年來我一直都不曾甘心。今天我要不殺了你,要不就毀了這安家莊,方解我心頭之恨!”

    “伯母,”耿複衝走過去,道:“這事都過去二十年了,你們兩家受的傷害都不小,為何還要再蠻加報複?既然您已皈依道家,還是繼續修心養性,不要再算這筆陳年舊帳了。”

    “哼!”馮月姑瞪了耿複衝一眼,“安家的事不要外人來管!”說罷將拂塵一揚,一道勁風向安成新卷去。

    安成新拉著夫人躲到一邊,將一枚棋子彈向馮月姑,馮月姑將拂塵在半空圈了一個小圈,卷住手腕,那棋子應然落地。

    安成新叫過耿複衝,道:“複衝,今日之戰是免不了的,我們之間的恩怨也該痛快的了結了,你不必阻攔。你不是還要急著去見你的師父麽,就先去吧。”

    耿複衝點點頭,緩緩走出庭院,在莊上慢慢的走著,正與一人相撞,待仔細看時,已沒了那人的影蹤。耿複衝心中詫異,忙折迴院中,隻見黎一庸站在一邊哈哈大笑。

    安成新道:“馮月姑,我們之間的事是私事,擒拿這叛賊為大宋除害才是當急之事。待你我二人合力拿下這叛賊再做了斷也不遲。”

    馮月姑點點頭,道:“虧你還為大宋著想,我就應你這一迴。”

    黎一庸笑道:“那你們就到陰間再做了斷吧。”說著,雙掌合一直向安成新擊去,迅如電閃,不等安成新躲閃迴擊,也不等旁人相助,已擊中安成新的胸膛。安成新口中噴出一股熱騰的鮮血,跌在地上。

    黎一庸笑道:“安大哥,你的棋法縱然絕妙,但仍是抵不住我這十指霹靂心啊。”

    “黎一庸!”耿複衝喝道,“你與安伯深交幾十年,竟也下的毒手!”

    黎一庸冷冷的道:“耿複衝,我說過現在不殺你,你不要在這裏添亂,遠遠的走開!”

    “要我袖手旁觀?休想!”耿複衝說罷將掌伸出,忽聽安成新咳了一聲,便見他的口中又吐出一股鮮血。耿複衝忙收掌,奔到安成新身邊,將手掌按在他的胸口膻中穴上,灌送真氣。黎一庸冷笑道:“免了吧,不頂用的。”

    耿複衝不理會,仍將一股股真氣灌入安成新體內。

    安成新喘著氣對馮月姑道:“大嫂,我要先去見大哥了,你要多加保重啊!”

    馮月姑抿嘴不語。

    “啊,啊!”安夫人狂喊著朝院外奔去,黎一庸伸手一掌擊在她的後心。可憐這位瘋了二十年的夫人也慘死在黎一庸的魔爪之下。

    安成新氣喘的更緊,支撐最後一絲體力,道:“複衝,你若見到威兒,定要他為我們報仇哇!”音落,頭耷拉了下去,再也抬不起來。

    馮月姑喃喃的道:“都死了,還留下我做什麽?”說著,拂塵一揚,向黎一庸卷去。

    “伯母!”耿複衝欲去阻攔,黎一庸一個雲山指擊了過來,使他不得不後退避開。隻聽“劈裏啪啦”聲響,馮月姑的拂塵分成好多小段連同散開的塵羽,散花般的灑落在庭院各個角落,馮月姑從空中重重摔到地上,登時沒了氣息。

    “哈哈!”黎一庸狂笑著走出庭院。

    待耿複衝追出時已不見他的蹤影。

    耿複衝又折迴院中,將已嚇呆的仆人們叫出來,幫著把三具屍體抬進房內,向莊內總管做了交代後,便急匆匆的上路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世江湖一世風之雲山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草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草闌並收藏一世江湖一世風之雲山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