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我迴來了!”一身青衣小帽打扮的李鶴章推開房門,大步的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正安坐在椅子邊寫大字的李鴻章,笑了笑,“二哥倒是好興致,都這時候了,還有心情練字。”


    “練字可以修心,越是在這個時候,心越要沉穩才是。”李鴻章微微一笑,慢騰騰的寫完最後一個字之後,這才停下筆,又左右看了看,感到滿意了,才點點頭,慢慢的放下筆。


    放下毛筆後,李鴻章這才抬頭看了看李鶴章:“情況打聽的怎麽樣了?朝廷宣布精武軍為叛軍後,李永吉他……在當地的情況是怎麽樣的,比如說當地百姓的民心背向是如何的?向著朝廷的多,還是向著李永吉的多?”


    “嘿嘿。”李鶴章笑了笑,“有水麽?渴死我了,喝完了再說。”


    微微搖了搖頭,李鴻章這才指了指桌邊的紫砂茶壺:“喝吧,剛沏的茶,現在有點涼了,不過正好解渴。”


    “好!涼了才好!”李鶴章搓了搓手,幾步走過去,然後也不用茶杯,拿起茶壺對著壺嘴就喝。


    看到李鶴章這幅粗魯樣子,李鴻章並沒怎麽動氣,而是背起手來轉過頭,看向了窗外那一片紅彤彤的晚霞,下意識的歎了口氣。


    當初李永吉跟朝廷為漕銀的事情鬧僵的時候,李鴻章受曾國藩之命過來調解,當然,調解隻是表麵原因。主要原因是過來探聽精武軍的虛實,並看看是否有合作的可能。


    要知道在那個時期,陳玉成剛剛率軍在安慶把湘軍打了個落花流水。並順勢打破漢口跟武昌,劫掠一番後才退守九江,雖然湘軍靠著韌性以及雄厚的實力挺了過來,但也是元氣大傷。


    也就是在那之後,曾國藩認識到了洋槍洋炮的重要性,因為在安慶之戰中,明明湘軍人數占優。但卻被人少的陳玉成各個擊破,這除了陳玉成勇猛善戰。指揮有方之外,他那支總數達兩千,全部裝備了西式洋槍洋炮的親衛隊更是功不可沒。


    沒錯,在安慶之戰中。陳玉成的殺手鐧,就是那兩千名裝備了西式洋槍洋炮的親衛隊,這支親衛隊不但全部使用洋人的洋槍,而且還有四門小洋炮,也就是6磅青銅野戰炮。


    那些洋槍射程遠、火力猛,四門洋炮更是輕便靈活威力強,陳玉成就是靠著這支全洋槍化的部隊打頭做尖兵,其他部隊在後,然後等先頭部隊用洋槍洋炮打散自己的先頭防禦後。再讓後續部隊向著這個缺口猛衝,結果往往就是一戰而下。


    此後的戰鬥中,陳玉成基本都是這個套路。都是那種洋槍隊打頭,後續部隊猛衝,可就是這麽簡單的一個戰法,湘軍那麽多猛將良兵愣是擋不住,結果被陳玉成接連攻破各個營壘,最終把湘軍打的一敗塗地。導致湘軍在安慶城下花了老大工夫才造成的良好局麵功虧一簣。


    此後陳玉成的部隊還一直打到了武昌跟漢口,估計也是彈藥打沒了。加上過於孤軍深入,才又退守九江,但就算如此,被打殘的湘軍也無力在短期內發起反擊了。


    似乎是以前失敗慣了,這次大敗後,曾國藩沒有再去要死要活的跳江,而是繼續總結失敗經驗。


    總結來總結去,他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如果沒有這些洋槍洋炮,原本這些長毛是不會贏的,那麽發匪為什麽忽然有這麽多洋槍洋炮呢?很簡單,必然是洋人開始插手了,是發匪跟洋人勾結在一起了!


    這個結論讓曾國藩很鬱悶,實話說他對洋人的觀感並不好,不過他還不至於老糊塗到當縮頭烏龜,盲目拒絕外界的一切變化,所以他也知道,洋人雖然可惡,但戰力不可忽視。


    不過在曾國藩此時的認知中,他並不認為洋人近戰多厲害,也不認為西方人在軍事製度上也全麵超過了中國人,他覺得洋人就是火器犀利,沒了那些犀利的洋槍洋炮,洋人在他們麵前根本都不是個。


    其實曾國藩早就認識到火器的重要了,很早就開始自己研究火器,不過受製於技術水平,無法生產出合格的精鋼以及合格的槍管,所以隻能是加厚加重,製造出大口徑的,像小炮一樣要兩個人甚至三個人用的加重型抬槍,但就算如此,這種武器也比清軍主力部隊裝備的抬槍要強了。


    他的湘軍中大量裝備了這種自製的重型抬槍,不過在那場安慶之戰中,讓他認識到自家生產的火器麵對洋槍洋炮還是不行,因此他決定想辦法采購一部分洋槍洋炮,既能拿迴來仿製,也可以增強自己的實力。


    跟洋人直接買的話,他下不來這個臉,也不認為洋人會賣,畢竟洋人現在跟朝廷還是戰爭狀態,而且已經開始支持發匪,想來想去,要買上好的洋槍洋炮,似乎就隻有跟精武軍買了。


    李永吉的精武軍,那時候還是朝廷兵馬,而且打的長毛鬼哭狼嚎,至今沒有一次敗績。雖然那支部隊沒跟陳玉成的兵馬正麵碰過,但卻一戰把與陳玉成齊名的李秀成主力打殘了,而據說精武軍之所以這麽生猛,靠的就是大量的洋槍洋炮。


    正好,就在曾國藩打算派人跟李永吉接觸的時候,王三武私自截了漕銀,從此讓精武軍跟朝廷的關係急劇惡化,曾國藩出於各種考慮,這才一邊寫奏折勸朝廷要冷靜,又一邊急忙派出李鴻章為特使,去勸說李永吉冷靜,同時麽,也是憑著這個借口,來江蘇這邊看看精武軍的情況,如果合適,就跟精武軍接觸,並購買一批火器。


    李鴻章倒是也有點膽子,為了加快速度。居然就帶著自己的三弟,假扮成客商,又臨時雇傭了幾個跟隨。然後就坐著英國人的汽輪來到上海,結果他剛到上海沒多久呢,就聽到朝廷大肆封賞的命令下來了,


    這個時候,李鴻章一下就看出這是朝廷的分化瓦解之策,為了防止意外,他就沒有貿然去接觸李永吉。想等一等看一看,結果這一等。就等到了精武軍集體剪辮子的事情,這在李鴻章看來,已經無異於黃袍加身,果不其然。此後朝廷再也不能忍,直接把精武軍說成叛軍,朝廷跟精武軍這下算是徹底翻臉了。


    李鴻章別看很受曾國藩看重,自己也認為自己很厲害,平時也表現的一幅高深莫測的樣子,但他其實膽子很小,或者說,他認為自己要留著有用之身做大事,所以一聽說精武軍跟朝廷翻臉。為了防止意外,他果斷的去了洋人的租界,然後又派自己的三弟李鶴章出去打探消息。


    當然。也不能說是派,因為李鶴章是自己要求出去打探消息的,按照他的話說,認識他李鶴章的人不多,又不如李鴻章重要。他們東鄉李家可以沒有李鶴章,但絕對不能沒有李鴻章。所以他出去打探消息最合適不過。


    就這樣,李鴻章坐鎮上海公共租界運籌帷幄。李鶴章則孤身一人去打探消息。李鶴章先去了精武軍的老巢青浦縣,然後又去了一趟蘇州,等覺得消息也打聽的差不多了,怕二哥等的急,這才重新趕了迴來。


    “唿。”似乎是喝完了水,李鶴章長長的唿了口氣,這才一抹嘴巴,重重的把茶壺放在桌子上,也順勢的把李鴻章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厲害,厲害啊。”看見李鴻章看向自己,李鶴章苦笑了下,“來,二哥你且坐下,我跟你慢慢說,我這次外出啊,真是不虛此行,之前你我的很多猜測,可能很多地方都是錯的。”


    緊接著,李鶴章就開始把他這次刺探之旅娓娓道來。


    剛開始,從租界出去的李鶴章也是心懷忐忑,因為這時候的上海早已淪陷,原先的上海知縣早就被縣衙自己的衙役抓了領賞,此後縣衙的權力也由新成立的上海市政府接管,第一任市政府的知府,不對,是那個什麽市長的,是一個叫楊坊的家夥,這人據說以前是個商人,還是個捐班道台呢。


    此後,上海街頭到處都能看到剃著光頭,戴著黑色鬥笠,打著白色綁腿,挎著腰刀的所謂警察。這些剃光頭戴鬥笠的警察到處巡邏,稍有風吹草動就上去盤問,好在並不欺壓良善,也不亂收錢,所以治安反而比往常要好。


    李鶴章也被警察盤問過一次,不過聽到他說是外地來的客商,而且是漢人後,很快就放過他了,隻是臨走的時候勸他剪掉辮子,說這才是漢人的樣子,說辮子是滿人的東西,是強壓在漢人頭上的屈辱。


    李鶴章心中有鬼,就在考慮要不要忍痛把辮子割了當掩飾的時候,很快就發現其實沒這個必要。


    因為他偶爾在一家茶館喝茶的時候,聽到一些從青浦縣買了一批珍珠過來的客商說,精武軍隻是自己割掉辮子,也鼓勵別人割辮子,但卻從來沒有強迫普通百姓割辮子的。


    這麽一來,對自己辮子深有感情的李鶴章就免去了這層煩惱,然後就找上那幾個珠寶商,熟絡的攀談起來。


    很快,李鶴章就通過那幾個客商掌握了一些信息,那就是除了上海外,整個江蘇稍微大點的城市,都已經在精武軍集體發聲後,自動的叛變投誠。


    也就是說,不止是上海縣是自發的改換門庭,其他像鬆江府等沒有精武軍主力部隊駐紮的地方,要麽是當地駐軍叛變,要麽是當地衙役叛變,要麽是當地的民團起事,總之在朝廷下令精武軍是叛逆的那一刻,整個江蘇地區就全部易幟,朝廷的力量就好像沙丘一樣,被一推就倒,看起來就像一幅民心所向,望風景從的樣子。


    原先李鶴章還不太理解,他覺得精武軍起家不過一年,根基很淺,既然朝廷下令精武軍是叛逆,那江蘇這塊地方怎麽也有些忠臣義士起來反抗吧,怎麽會一幅大勢所趨的樣子呢?


    當他把這些疑問問出來之後。那個大嘴巴的珠寶商又開始得意洋洋的解釋起來,而且他的解釋好像已經說了不知道多少次,所以相當的順溜。


    按照那個姓林的客商說。精武軍雖然隻有不到一年的曆史,可自從李永吉起事以來,不說軍事上的輝煌戰果,就算在民生上,那也是可圈可點。


    隻要跟精武軍有關係的人家,就可以免去官府的一切苛捐雜稅,就可以不受官府與鄉紳的欺壓。就可以買到低於市場價的廉價糧……


    可以這麽說,隻要投靠了精武軍。哪怕你不給人當兵呢,隻要家裏有人給精武軍做工,去當那什麽農民工,給精武軍修路修橋修房子之類的事情。全家也可以受到精武軍的庇護,而時間越早,受庇護越早。


    老百姓的要求很簡單,不交稅,不受欺,這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而這一切的一切,隻要自家有人跟精武軍扯上關係就成,這種好處是實實在在的。可以說哪怕全家不交稅過半年,你就能過的比別人好很多。


    在精武軍當兵就不說了,吃住全包。餉銀還高,且都是足額發放,一點沒有克扣,很多精武軍官兵都是把餉銀直接寄迴家,自己一點不用,因為根本用不上銀子。


    給精武軍做工也不錯。精武軍每打下一地,都會招募大量民夫做工。通常都是大動幹戈的修橋鋪路,也有大規模的修房子或者修水利的,反正做的其實都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是官府才會去做的事情。


    但往常官府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一般都是強征徭役,能給民夫一點糊口的工錢就不錯了,可精武軍大量招募你做工,不但包吃住,還給你發高額的工錢,平均每人每月最少也有一兩銀子的進項。


    不僅如此,去給精武軍做工的人,家裏不但可以享受免稅的待遇,還可以憑著工人家屬的身份,去李氏旗下的糧食鋪子買到定量的廉價量。


    另外,家裏有人在精武軍當兵的軍屬,孩子可以去上免費學堂,也就是孩子上這些學堂,學堂包吃包住包學費,你自己不用為此負擔一文錢,做工的工人如果連續給精武軍做滿三年工,家人也可以享受這個待遇,也就是孩子可以去免費學堂上學。


    最後那林姓客商總結,在李永吉的治下,無論家裏有人去給精武軍當兵還是做工,都可以免去苛捐雜稅,免去各種欺壓,能拿到高額月薪,能買到低價糧,孩子還能免費上學,能做到這些,並且一直在做,從不背信,這能不讓人忠心擁戴麽?別人看了能不眼紅麽?


    那林姓客商還說,在過去,精武軍無論是招兵還是招工,數目都是有限的,很多趕不上的人都為此痛心疾首,時間一長,隨著精武軍的節節勝利,隨著那些跟隨精武軍的人日子過得越來越好,這些依舊要向朝廷繳稅的人不怨恨精武軍不收他們,卻怨恨起朝廷來。


    時至今日,除了那極少數官員外,大多數人都渴望精武軍自立為王,因為他們認為隻要李永吉自立了,他們都可以算是李永吉的子民,那也就可以享受到一樣的好處了。


    這就是民心所向,大勢所趨,再加上精武軍的強大實力,當朝廷正式下令精武軍是叛亂的時候,別的地方不提,至少江蘇一地,其實百姓都是高興者居多。因為他們不認為這是壞事,反而認為這是好事,甚至認為一旦開仗,清廷必敗無疑,太平軍也完全不是個事兒,新朝必然是李永吉坐天下,而他們就算不能享受到精武軍官兵的待遇,起碼也可以享受到不納糧的好處吧。


    聽到這裏,李鶴章就渾身冷汗淋淋,知道這一招相當狠。別的不說,光一個精武軍下不納糧,就可以讓全天下所有的老百姓瘋狂。


    想當年,李闖就是靠著不納糧的口號打垮了明朝,想當年,清廷就是靠著永不加賦才憑著外族坐穩了漢人的江山,想當年……總之,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這天下還真的沒法跟李永吉比。


    不過,李鶴章不是無知百姓,他知道這根本不可能,不收稅?那李永吉靠什麽養軍?靠什麽給官員發俸祿?更何況精武軍不但不收稅。還給老百姓那麽多好處,怎麽看都是虧大本的事兒。


    所以在李鶴章看來,這就算是真的。也隻能是一時的收買人心,甚至具體實施都有困難,恐怕隻有極個別的地方這樣,大多都是宣傳。而且,以前是受惠的人少,還沒關係,現在整個江蘇都易幟。這麽多人要管,他總不能繼續不收稅吧?


    問到這裏。林姓客商又說了,人家李永吉自己就是大商人,人家是靠自己做買賣賺的錢養兵養工,而且現在易幟了又如何?人家搞的是地區自治。根本不需要為官僚體係掏出半個子。


    那姓林的人說,如今各地易幟之後,除了精武軍有主力部隊駐軍,控製力比較強的鬆江府、蘇州府、無錫、常熟、常州、杭州等地外,其他小地方都是實行自治。


    也就是說,當地縣衙府衙都不再起作用,由當地商人進行聯合推舉,推舉出一個德高望重的人當市長或者縣長,類似於以前的知府跟知縣。然後由這個新的市政府或者縣政府來掌控一地的大權。


    新政府成立後,政府運作費用先由這些商人自己出,也就是說先不對治下的百姓收稅。但如果民間有訴訟官司或者其他糾紛,則可以過來這些新衙門求判決,要是有地痞流氓鬧事,新政府可以自行靠自家組織的警察部隊鎮壓,也可以請求附近的精武軍駐軍協助鎮壓。


    一般而言,除了蘇州、無錫、常熟等精武軍主力駐紮的地方外。其他小地方的警察部隊,多是招收原先的衙役組成。比如說上海的警察,其實就是上海的衙役換了一身皮而已,算是換湯不換藥。


    這些警察的服裝跟武器都是精武軍提供,警察頭頭,也就是局長通常也是精武軍下派過來的,但薪水卻都由當地新政府出,換言之也就是由那些在新政府任職的商人出錢。正因為如此,所以新政府的官員基本都是當地的商人士紳,一般是誰出錢最多,誰就當頭,比如上海市政府的第一任市長楊坊,除了威望外,也是出錢最多才拿下來這個職位的。


    “這不就是賣官鬻爵麽?”當時李鶴章忍不住道。


    “是賣官鬻爵沒錯。”當時那個喝高了的客商大著舌頭道,“可清廷就不賣官鬻爵了?而且人家李大人雖然賣官鬻爵,可新政府不收稅,官員都是自己掏腰包養著府衙縣衙,對百姓來說還有比這好的事兒麽?這叫什麽來著?無為而治也就這樣了吧?”


    “現在不收稅,不等於以後不收。”李鶴章當時皺眉道,“那些商人現在肯出錢,那是在先期投資,真等以後……哼!你見過商人做虧本買賣的事兒麽?”


    “哦,也不是不收稅。”那林姓客商當時忽然一拍腦袋,“好像他們暫時先收取鴉片稅,奢侈稅。嗯,也就是誰抽大煙,誰買賣大煙,都要抽取高額稅收。還有奢侈稅,好像是根據土地多少收的,你名下土地越多,收稅越多,還有開妓院的,開賭場的,也要收重稅。


    對了,還有個什麽印花稅,就是商人在本地不管買還是賣,隻要交易完成,就要讓新政府作保,印個戳,收取一點監督費。當然你可以不去找官府蓋這個戳交這個稅,但那樣就沒有保證,出了事兒沒管的,加上這個印花稅收的也不高,所以大家其實都挺樂意交這個印花稅的。


    其實光這些稅收,就能養活一個衙門了,畢竟人精武軍不要稅啊,隻是收稅養活自己的小衙門,又有多難。”


    “精武軍不收稅?”李鶴章當時奇怪道,“都這樣了,他還不收稅?”


    “所以說是仁義之師啊。”林姓客商說到這,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唿唿大睡起來。


    可以這麽說,當時的一番交談,對李鶴章的衝擊是巨大的,但他不相信對方說的是真的。因為真如此的話,李永吉等於是在自己拿錢養軍養工,自己為大多數的老百姓謀福利而不求迴報,就算是收買人心也沒這樣的。要知道這可是自己掏錢收買整個省,而且一收買就是近一年,就算是天下首富,也沒這個財力吧?


    養一隻兵馬有多難。需要耗費多少銀子,李鶴章也不是不明白,畢竟他在李家當中。走的就是軍伍路線,因此他很清楚一支軍隊每月吞金能力,更何況是精武軍這種吞金巨獸。


    雖然不信,可對方言之確鑿,不像撒謊的樣子,所以李鶴章決定親自去走一走看一看,看看是否真的如此。


    除了上海縣城之後。他就能看到城外到處都是涼茶鋪,鋪子裏到處都是成群結隊的漢子。他們要麽扛著鏟子,要麽帶著鋤頭,大都說說笑笑高談闊論,稍微一問才知道。他們是在附近做工的農民工,都是給精武軍做工,開發李永吉私人領地的農民工!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說話如此大聲,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的身份,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在給李永吉效力。


    李鶴章稍微一問,就問出了很多東西,從這些漢子的口中他知道,至少那個林姓客商關於李永吉雇傭農民工的福利待遇是沒錯的。這些農民工果然都是一日包三餐包住宿,而且新人一個月半兩銀子,試用期三個月。三個月後都是一兩銀子一個月,一年後一兩辦銀子一個月,兩年後二兩,三年後三兩。


    而且,不管是不是試用期的新人,隻要當了農民工。直係親屬的家人就可以不交稅,還可以按照人口去買到低於市場價很多的廉價糧。注意。這裏說的是人口,不是丁口,也就是廉價量的限量是不分男女,一人一份,而雖然是限量,但其實這個限量很高,一般隻要不是超級大肚漢,絕對夠吃的。


    其實這些農民工家屬不僅僅是能買到廉價糧,他們通常都有一個工作合同副本,你要是拿著這個副本去買布買油之類的,店家通常都會自覺的給你打折,最少都是打九折,厲害的都有打五折的。


    這其實就是一種特權了,正因如此,所以給李永吉當農民工的人,家屬在當地都是相當有身份有麵子的一件事,身份上僅次於精武軍的軍屬,比那些有功名的讀書人還略強。


    這讓李鶴章相當驚訝,驚訝的不是這件事的內容本身,而是驚訝這件事竟然是真的。


    辭別了這些高談闊論四處吹牛的農民工,懷著沉重心情的李鶴章重新上路,這一次,他雇了一輛馬車,來到了青浦縣,這個被稱作精武軍起家之所的地方。


    要進青浦縣,雖然不用交入城稅,但外地人必須先登記,寫明你的名字、籍貫,來這裏做什麽等等,然後看著沒問題,按個手印,對方就會給你發一個硬紙卡,這就是你的臨時暫住證,要好好保管,因為在青浦縣無論是住店還是做買賣,都要用到暫住證。


    青浦縣的新縣長叫陳敬堂,紹興人,據說原本是青浦縣知縣的師爺,也就是陳師爺,江南易幟之後,他雖然錢不多,但因為熟悉本縣的事務,過去跟李永吉還有李正祥的關係都不錯,所以被大家推舉為本縣的縣長,但其他像副縣長、縣財政局局長,警察局長等職務就是其他商人瓜分了去。


    這些事情李鶴章隻是稍微一打聽,卻沒有深入的問,因為他不想接觸這些,他隻想看看當地的情況是如何的。


    他先是裝模作樣的進了一批珍珠,價格倒真是讓人吃驚的便宜,然後他借此作掩護,去縣政府在交易合同上蓋了戳,交了印花稅,這筆生意就算是得到縣政府的監管了,據說以後萬一出現糾紛,就可以憑此去縣衙打官司。


    總之,憑著這個關係,他拉攏了一個縣政府的辦公人員,借*朋友,請他去吃酒,在酒席上盤問相關情況,這些情況讓李鶴章了解了更多的內情。


    在那名辦公人員的口中,他得知一個重要消息,那就是精武軍的靈魂人物李永吉此時並沒有忙著帶兵北上救援王三武,而是早早的就去了廣德縣,並把那裏化做一片軍事禁區,外人不得進入,所以到底做什麽沒人知道。


    也就是說,這麽長時間以來,各地的易幟情況,並不是李永吉自己在主導,他根本就沒興趣管這些,他隻一心管軍隊,而負責這些民政的,都是李永吉的哥哥、老爸還有外公等親戚。


    跟清廷徹底翻臉後。整合各地新衙門,聯絡各地精武軍駐軍等行政命令,都是出自那個新成立不久的江南工商總局。而江南工商總局的局長就是李正祥,副局長是李永昌與林光耀。


    李正祥跟李永昌不提,林光耀也是李永吉的姐夫,所以這個江南工商總局也可以說是李永吉自家開的。


    江南工商總局別看名字一般,但卻掌管各地的財政大權,比如如何收稅,收什麽稅。都是江南工商總局說了算。


    另外,雖然這個工商總局明麵上沒有各地官員的任命權。但實際上也主導者各地衙門的官員任命。就是說別看你是地區自治,自己推舉市縣級的官員,但如果江南工商總局不認可你,你的官職就不算數。就必須重選,因此所為選舉很多時候就是走過場,關鍵是工商總局認可你。


    比如說那個上海市第一任市長楊坊,表麵看是出錢最多,但其實上海有錢人多了,眼光高的商人也不少,想當官,想依附精武軍的商人更多,並非就楊坊一個。實在是楊坊提前走了江南工商總局的關係,或者明說就是走了李正祥的關係所致。


    簡單說,這些民政上的事情。其實都是那幫提前依附李永吉一家的商人在主導,而這些商人手中握有大量金錢,背後又有精武軍做依仗,加上打著李永吉的名號,民心所向,所以各地都是通行無阻。任何的反對聲音,都會提前被當地被收編的精武軍駐軍或者民兵扼殺。


    另外。精武軍的主力部隊,還有那些原先的駐軍,在整個行動中都被要求不得幹政,如果當地發生叛亂,當地縣政府或者市政府要先讓警察平叛,警察如果平不了,就由警察局長跟新政府的首腦聯合起來跟當地駐軍請求,當地駐軍再獲得江南工商總局的認可以及精武軍總參謀部的認可後,才可以出兵平叛。


    這看似繁瑣,但精武軍內部有一種神秘的利器,可以千裏傳音,所以命令的上傳下達十分迅捷,比如淮安前線發生的事兒,通過這種千裏傳音之器,立刻就能傳到遠在廣德縣的李永吉耳朵中,所以哪怕李永吉遠在廣德閉營不出,也對各地部隊管的死死的。


    “二哥。”說到這的李鶴章歎了口氣,“聽到那裏的時候,我就知道那李永吉絕對不是什麽傀儡,而是真的實際掌握著精武軍,否則他的家人不可能這麽順利的做出這些舉措,因為要做到這些,必須當地的精武軍全力配合才行。也就是說,人家那個李家跟咱們家也是一樣,也是一人管軍,其他人管政,一家人通力合作,憑著一手拿刀一手拿錢的手段,把整個江南一帶管的如鐵桶一樣水潑不進。


    而經過我這一路的所見所聞,隻要有精武軍駐軍,或者有精武軍民工做工的地方,當地百姓對李家的認可度都相當高,你要是在大街上說李家人的壞話,不用送交官府,當地人就能把你打死。


    我曾經親眼看見一名老先生因為在茶館說了幾句李永吉的壞話,結果當場被幾名農民工給圍毆致死,事後大家還拍手稱快,把那些農民工當英雄,那些警察過來了也就是簡單一問,根本就沒處罰那些農民工……二哥,我說的這些意味著什麽,您應該明白吧。”


    “嗯,收買民心這方麵,他的確有一套。”李鴻章點了點頭,“那這麽說,至少在江蘇這一地,當地老百姓都是完全向著李永吉了?”


    “差不多吧。”李鶴章點點頭,“除了極少數人,大多數人都向著李永吉,這種民心所向的情況相當明顯,而且跟發匪那種強迫的情況不同,人家是真正發自心底裏的擁戴。當然了,平心而論,李永吉的所作所為,也的確夠讓這些人真心擁戴。說句實話啊二哥,如果不是我覺得他這種情況不會長久,如果不是我覺得裏麵總有些事情我看不透,我也要為他的這些舉措叫好,真想就此投奔他得了。


    可問題是,我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他哪來這麽多錢?都說他做買賣賺的,但做什麽買賣能不收稅就自己養一個省的軍民?就是販賣鴉片也沒這麽賺吧?”


    “哼,那還用問,他自己沒錢,自然是洋人在背後支持了。”李鴻章眯了眯眼,“這李永吉一家過去不過是小門小戶,崛起的這麽快,正如你所說,就是靠一手拿錢一手拿刀的方法,但說到底還是一個錢字!可他哪來這麽多錢?就算他掘到一座金山,可他哪來那麽多洋槍洋炮?哼哼,三個主力營團,六七萬人,全部都是洋槍洋炮,這得多大手筆?沒有洋人撐腰,他能做的來麽?可洋人憑什麽這麽大力氣支持他?”


    “是啊,憑什麽呢,我也納悶呢。”李鶴章也皺眉道。


    “當然是放長線釣大魚。”李鴻章捏緊了拳頭,“洋人這是看到沒法靠武力奪取我大清的江山,就幹脆效仿呂不韋,打著奇貨可居的主意,下大力氣投資在李永吉那個毛頭孩子身上,就是想讓李永吉最終奪了這江山,然後他們就可以用控製李永吉的方式掌控我泱泱中華,哼哼,好算計,真的是好算計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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