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乎意料地,采采沉默了。


    裴景雲濃密的睫毛一顫,攬在穆采細細腰肢間的手臂倏地收緊,麵色冷下來,瞳孔一縮,緊緊地盯著懷裏的愛人,道:「你不願意?為什麽?」


    他們之間不應該存在阻礙。他是這顆星球的意誌,這顆星球就是他本身,沒有任何事物敢在這裏阻攔他。


    采采雖然是外來者,但闖入了這裏,利用了他的夢境,被他愛上,就不可以想著離開!


    裴景雲胸中的情緒翻湧,緊緊地抱著懷裏的人,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生怕對方突然跑掉一樣。盡管他很清楚,這裏是他的夢境,所有的規則由他主宰。在裴景雲醒來之前,沒有他的允許,他的采采永遠不可能隨意掙脫。


    懷裏的人纖長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抬起眼來。


    這一眼就叫星球的主宰心中的種種暴戾消弭殆盡。穆采的眼睛晶亮,璀璨勝過他億萬年來在宇宙中看過的無數星河。現在這雙眼睛裏麵支離破碎地倒映著他的身影,晶瑩得好似要落下水來。


    「我願意,但是我不能。」星球的主宰聽見自己的愛人這樣說,聲音好似被風吹散的柳絮,「我來自另外一個星球,那裏有我的家人。如果和你在一起,那我永遠隻能保持睡眠狀態,他們看到我這樣會很擔心,也會非常難過。」


    裴景雲沒有家人,也體會不到親情是什麽感覺。他聽完穆采的話,心裏醋海翻滾,覺得自己的愛人還是喜歡別人,而不是隻喜歡他一個。


    他這麽想著,也就開口這麽問了:「你也很喜歡他們嗎?比喜歡我還要喜歡?」


    穆采本來很傷心,聽了這話有點想笑,又有點難受。他想起在每個精神能量場中,似乎不管愛人是什麽身份,親情友情方麵的關係都很薄弱,不是高高在上,就是帶著遊離世外的味道。


    他雖然至今不知道愛人是什麽身份,為什麽會一直出現在精神能量場中。但穆采的愛人無法理解他,不能共享他的痛苦,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們可能真的不合適。


    想到這裏,穆采的眼神更黯然了些,但還是耐心地解釋道:「我喜歡你,也喜歡他們,但是這兩種喜歡是不一樣的。就像我隻會和你做昨晚做過的事,但跟他們不會。」


    他說到這裏,臉頰上還微微紅了一點,細白的手抵在裴景雲的胸膛上,無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星球的主宰立刻捕捉到這個細節,將穆采的手抓過來握住,放在唇邊親了一下。他對穆采的迴答還算滿意,卻並不滿足:「為了他們,你要離開我?永遠地離開我?你將我從沉睡中喚醒,又讓我愛上了你,現在卻要拋棄我離開嗎?」


    明明是他先愛上了穆采,一次又一次地試圖拉著對方沉.淪在自己的夢境中,讓對方永遠不離開自己。這會兒到了他的嘴裏,反倒變成了采采拋棄他。


    惡劣的主宰者在試圖顛倒是非,好讓采采對自己愧疚,動搖對方的想法。他沒甦醒的時候,還會因為人類設定的劇本框架多一些合理的人性,現在的他已經完全掌握住自己的意誌,那些飄渺的家人,家庭的概念就都變成了一片模糊。


    裴景雲不懂這些,他隻知道穆采要離開他了,因此本能地想要將自己的所愛留在身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採取的手段在人類社會可能會被嗤之以鼻。


    然而穆采雖然性格溫和,麵相柔軟,卻實際上是個堅定的,不容易被動搖的人。他戳破了愛人的顛倒黑白:「我沒有耍心眼讓你愛上我,你可不能把這些都怪罪在我頭上。」


    星球的主宰被戳破也不尷尬,黑沉沉的眼睛仍然望著對方,立刻道歉:「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可是,你真的要離開我嗎?如果你想見他們,我可以讓你去見他們一段時間,然後再迴來見我。」


    他說著,將自己的腦袋強行埋到了穆采的懷裏,緊緊地抱住對方:「別離開我。」


    裴景雲覺得自己已經作出了巨大的犧牲,甚至允許別人和自己共享采采。然而采采卻隻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苦笑了一聲:「如果我隻有一個人,我會答應你。但是我不是,所以我不能答應。」


    星球的主宰一下急了,他正準備抬起頭,就聽見穆采繼續道:「我要到你的夢境中來,就必須跟著一起沉睡。我隻是普通的人類,沉睡會讓我不能自主進食,器官衰竭,身體垮掉,最終早早地離開人世。」


    「我的家人不會對這樣的我坐視不管,會為此憂心忡忡,也許還會專門來到這裏陪著我。人的一生隻有短短的不過百年,我不想讓他們為此難過,甚至丟下屬於自己的事業,興趣愛好,還有自己的家人。」


    穆采說完,感覺自己腰間的手臂猛地收緊。原先埋在自己懷裏的人忽然抬起頭來,緊緊地盯著他:「你會因為進入我的夢境而生病?甚至為此,死亡?」


    雖然不是因為進入夢境而生病或者去世,但也可以說間接有關。穆采已經察覺到愛人跟人類不同的思維模式,不打算耗費時間在很難解釋清楚的事情上,便幹脆地點點頭,算是默認了。


    星球的主宰沉默了。


    他的壽命極長,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明白死亡的意義。在他的身體上,曾經開過無數種花,長過無數種草,水裏遊過無數種生物。它們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有的物種綿延,有的物種則永遠消失,再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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