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銀月如勾。金字塔頂端的少年張開寬大的骨翼,輕輕煽動著躍起,借著些許輝光落在綿延的沙漠地帶,瘦長的影子被拉得歪斜,莫名地流露出一絲寂寞。


    狂沙、月夜、風絲、屍體……開羅城一成不變的暗灰色,漸漸渲染了他的背景。


    有腳步的輕響在身後綴起,杜穆凱側過臉看向來人,麵色淡淡,冷漠如斯:“澤爾……真難得,居然會在這個時候看見你出門。”


    平日裏,澤爾可謂是個十足的研究瘋子,他能將一具屍體來來迴迴切片再縫上,如此反複一天也不會覺得膩煩。


    澤爾的腳印慢慢被風沙掩蓋,他伸過手攏了攏被吹開的衣襟,說話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有關喪屍繁衍的問題已經被我解決,你可願意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什麽意思?”


    “留下你的子嗣。”澤爾笑道,“我對血脈流傳沒有興趣,智慧種隻需要我一個就夠了。而你,我真希望能批量生產。”


    “無聊。”杜穆凱迴道,“我對血脈流傳也沒有興趣,既然我可以活很久,有沒有子嗣又有什麽區別?”


    喪屍是一種冷血動物,不僅血肉是冷的,心更是冷的。人類那一套傳遞香火無後為大的說辭在他們眼裏隻是謬論,喪屍即使有了生育能力,也不見得願意生育後代。


    生育後代能有什麽用?養大了還會加入地盤和獵物的爭奪,若是後代足夠強大,興許第一個殺死的便是自己的生身父母。


    當人類的倫常束縛不了喪屍時,一些亂象在做難免。說說是留下子嗣,誰知道是不是在製造變異的儲備糧呢?


    帽兜被風絲吹開,澤爾唇角微勾,卻笑得很冷:“如你所願,不過這也是我所想的。一個足夠強大的武器,確實不需要複製品。”


    就算有複製品,也比不得初代的強橫。


    “你特意出來找我,不會是隻為了這件事吧?”杜穆凱轉頭看向他,問道,“這一次又是什麽事情?殺向哪兒?要滅了誰?”


    在他的世界裏,所有事情都變得很模糊很迷茫。一切似乎沒什麽意義,生活也變得極端無聊。


    澤爾找上他不外乎這些瑣事,日子過著也是無趣,不如做幾個任務拾掇下情緒。


    但杜穆凱並不知道,澤爾這次來可不是為了布置任務。隻見他行至他的身邊,貼近他的耳朵,輕笑道:“不,這次尋你,隻是為了族群的未來。”


    為了族群的未來?虧得這話能從澤爾嘴裏吐出來,杜穆凱並不相信。


    “嗯……雖然現實跟夢境的偏差很大,但無論是哪個環境,結局是不會變的。”


    澤爾的聲音迴蕩在耳邊,杜穆凱聽不懂他要表達什麽意思,但並不妨礙他再次聽出澤爾的野心。


    “把非洲變成喪屍的起源之地,讓它成為真正的喪屍國度。”


    杜穆凱瞳孔微微一縮,蹙眉道:“非洲早已被喪屍占據,不是起源是什麽?”


    “是禍源,對於人類來講。”澤爾慢條斯理地說道,“以喪屍為起源,以人類為分支,才是新世界該有的形態。”


    而人類作為這個分支,是仆從、是獵物、更是實驗品。就像是夢境中的返祖世界一樣,有異化為吸血鬼的喪屍圈養了人類,建立了屬於自己的勢力和堡壘。


    雖然在現實世界中各項起點不同,甚至於人類之中還出現了雲默的存在,但,都無所謂。世事發展的曆程終會迴到原點,讓所有覆滅,又讓一切起源。規則如此,人類改變不了什麽。


    ……


    八月末的檔口,暑氣還是未散。雲默提及的四個孩子已經全數到位,正等著選個時間前往北美,然而在他們還未出發之前,卻發生了一件小插曲,從而讓隨行的人員莫名增加了兩個。


    其一自然是死纏爛打非要跟著一起走的雲靖薇,其二卻是個麵容精致氣質出色的小男孩,最讓人無法想象的是,這孩子才區區三歲。


    他是被應天揚特意從中部基地連夜送來的,期間甚至還避開了不少人的耳目,將人直接送到雲默的身邊。雲默還記得應天揚抱著這個孩子時嚴肅的表情,並再三告誡著說:“暫時不要通知於青山……”


    暫時不要通知於青山……


    雲默從應天揚懷裏接過這個孩子,細細打量了他的眉眼,卻覺得有些眼熟。她忽然放開了嗅覺輕輕嗅著他皮膚下的血味,黝黑的眸子閃過了然。


    “他是……”


    “於青山的外孫,於諾涵的兒子。”三年的時間,足夠一個不被祝福的孩子出生和成長。而殘酷的環境和外人的眼光也足以讓他學會很多事情。


    三歲的孩子,早熟得可以。


    至少,在雲默抱著他的檔口,他烏溜溜的眼睛轉著,露出討喜的神色。孩子笑得很甜,一口一聲“姐姐”,軟乎的小手抓住雲默的衣襟,看著十分天真。


    他似乎從小就知道怎麽讓自己過得好,這樣的神色,這樣的討好,他就能從大人那兒少挨幾個白眼,運氣好些了,興許還能分到一些吃的。


    習慣於偽裝,也善於偽裝,這仿佛是他的本能。


    “這孩子,名叫於燁。這名字起的不走心,因為出生在雨夜,幹脆起了個諧音。”應天揚歎息著說道,“誠如你所想的那樣,他……”


    雲默抬手止住他的話頭,眼神示意身後的助手掏出些吃食,她接過後塞進孩子的掌心裏,又命令助手帶他去出去玩。


    助手苦哈哈地將人帶走,而雲默這時候才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誠如你所想的,他的出生並不招生母喜歡。”應天揚想起於諾涵,唯餘一聲歎息,“於諾涵,嚴重抑鬱且陽性精神分裂,她將個人不幸歸咎於自己的生父和孩子,瘋了三年,我們可不敢將她帶來‘榮光’。”


    “如果無法恢複……那就關著吧。”雲默說道,“於老師並沒有幾年日子,如今四年已經去了,剩下的時間,過一天是一天。”


    “與其放她出來傷人心,不如就這樣關到地老天荒。”


    “好吧……”應天揚頗為無奈,“於燁的生父,我們排查了很多人,根據dna的檢測,最終確定為一個……額,末世前的變態殺人魔。”


    “他生父姓陳,是一個高智商高學曆的精英人士,但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魔。他最初作案年齡應該才十六,強暴甚至肢解了自己喜歡的女生,就因為……對方拒絕了他的示好。”


    說起這些事情,應天揚隻覺得末世前的世界才是黑暗一片,做出這等獸行的人竟然因為家世雄厚而順利外逃國外,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偏偏這事兒還真發生了。


    “這件事情,末世前的卷宗內是有備案的,且距離找到證據也隻差最後幾步。但最後卻不了了之……也許是第一次作案沒有收到懲處,他在國外更加肆意妄為。”


    “從外逃到他成為社會精英,過去了整整八年,期間他扮演著各種各樣的人穿梭在妓女、流浪漢等社會底層人士的交際圈裏,為滿足自己的殺戮欲望引誘獵物落網。”


    “因為消失的不過是可有可無的人而已,外警辦事並不上心,故而案件沉積越來越多,也養大了對方的野心。直到……他無法無天地朝著一名州長的獨生女出手……”


    “他被通緝、被fbi追捕,所有的罪行被全數曝光,可他真是個能人,竟然能一邊避開警方追捕,一邊還將警方列為誘餌。你追我躲的一年,他成功殺死了對方一百多人。”


    “直到,幾年後因為胃病發作而被逮捕……到了後來,他成了窮兇極惡的殺人魔,也成了一個恐怖傳說。直接被判處死刑,哪裏知道……末世突然來了。”


    應天揚講完於燁生父的劣跡,以此為鋪陳,慢慢引出自己的話:“於諾涵是受害者,於燁更是受害者,但於燁……我建議還是考察一二。”


    “嗯……”雲默點了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能被你這麽說,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應天揚點了點頭,說道:“我不知道‘殺人魔’這種嗜血的癖性會不會根據基因遺傳,但有時候於燁這孩子的表現確實有些……讓人心寒。”


    “我見過他虐殺變異鼠,雖然那變異鼠是一頭死的……他似乎很喜歡鮮血淋身的感覺,用磨得鋒利的石頭將變異鼠的外皮扒下來,把肉剁爛,挑出骨頭。整個過程長達一小時,還不會覺得膩。”


    “我曾問過他,生日想要什麽禮物。他卻告訴我,想要屍體……”


    “他才三歲……雲默……”


    “早熟得厲害。”雲默說道,“你既可憐他的天資,又忌憚他的性格。應天揚,你為什麽不想想,幹脆將他喜歡的送到他麵前。”


    “這話,怎麽說?”


    “那麽熱衷於屍體和解剖,完全可以被培養成外科手術的聖手。”雲默繼續道,“年紀小,三觀不成還可以塑造,隻要在他腦子裏種下不能傷害人類的暗示,差不多就能搞定這種偏激的性子。”


    應天揚的眼睛微微一亮,說道:“這個倒是成,不過在這之前……你要是想培養小輩,勞煩將這孩子也帶走去見見世麵。”


    “他很聰明,可以說……非常聰明。不然,我不會將他帶到你的麵前。”


    ……


    於燁確實是個精明的孩子,渾身上下流露著不符合年紀的心思和智慧。若說史曉輝是在親人盡數死去後覺醒成一個成熟的孩子,那麽於燁的某些特製像是天生的一樣——比如虛偽。


    兩個人都挺老成的,可於燁更像是一條才出生的幼蛇,即使小,卻也帶著毒性。


    就像現在,他很清楚跟著雲默有肉吃,比起對待同齡人或者玩伴,他更喜歡跟在雲默身邊。三歲的孩子可以跟任何人都相處得“好”,獨獨對雲景歌……他總是端不住帶笑的表情。


    原因無他,比起雲景歌,他就好比是塊泥。於燁知道雲景歌很受寵,上到基地的掌權者,下到基地的掃地人,甚至連他的媽媽也一並照顧著他,叮囑著他……


    而自己,活得像是一個笑話。


    小孩子年齡尚幼,總是喜歡比較,而嫉妒和自私也從這個年紀衍生。於燁很清楚,他討厭這個哥哥,討厭到恨不得將他殺死!


    雲景歌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他想要的、期待的一切,雲景歌笑起來被人稱讚為小太陽,雲景歌有很多玩具和糖果,也有著專業的導師……甚至,他還有一個位高權重的姐姐。


    而他,什麽也沒有……


    什麽也沒有……


    瘋掉的媽媽,來自於生母的忌憚和厭惡,來自於看守人的輕視和漠然,來自於照顧著的缺衣少食……一點一點,他都記在心裏,就像是毒蛇記住獵物的熱感一樣,隨時有著反咬的可能。


    他乖巧地跟在雲默身後,眼神偷偷看著雲景歌,扯出僵硬的笑容。


    “笑得很難看,於燁。”突然,雲默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冷漠如斯,“你盯著景歌要做什麽?羨慕?嫉妒還是恨?”


    小孩兒到底閱曆和年齡尚淺,被人一點破心思便慌張起來。


    “我希望你的刀對準敵人,而不是自己的同伴。”


    同伴?很可笑,他們是他的同伴?


    “不要辜負我對你的期待,告訴我,你會成為數一數二的強者。”


    於燁忽然抬頭,等待中的罵聲非但沒有傳來,反而迎著這麽一句話。他張了張嘴,有些懵。


    “也會成為一個心懷善念的人,是不是?”


    微涼的手心罩上頭頂,沿著孩子柔軟的輪廓線往下撫去,雲默此刻的表情稱得上溫柔:“永遠不要傷害自己的朋友、夥伴、親人和戰友,隻要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在你心裏,你就不是孤單一個人。”


    “用嫉妒和恨去結交人,你永遠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維係人與人關係的長久,唯有誠信和真心才能守恆。”


    於燁懵懂地聽著雲默的話,隻覺得日頭似乎有些刺眼,燙得他淚水翻滾。(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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