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醫院,二樓,214病房門口。


    走廊內迴響著少女壓抑的哽咽聲和沉重的唿吸聲,在這幽閉的空間裏顯得極為陰森恐怖。黑紅色的血液從病房門口蜿蜒著,逐漸和不遠處的殘肢碎肉匯合在一起,形成一條烏黑的長蛇,滴滴答答地從旁邊的樓道口落下,散發出一股熏人的惡臭。


    喪屍群一步一步邁進的聲音越來越近了,至少身處二樓的人可以很清晰地聽見。


    雲默挺直著脊背守住神思恍惚的何梓矜的身周,歎息似的說道:“梓矜,都過去了。”


    身後的少女保持著死死握住彎刀的姿勢,而她手中的利器此時正紮進一隻早已沒了聲息的喪屍顱內,這隻死透了的喪屍身邊還躺著一具脖頸被砍爛的屍體。


    何梓矜空洞洞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光亮,隻是神誌依舊不是很清醒,隻見她同手同腳地爬到了那具身首分離的屍體旁,將落在地上的那個腐爛腦袋捧起,緊緊地擁進懷裏。


    做完這一切之後,她整個人仿佛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眼眶中積蓄的淚水正無聲無息地淌下。她沒有哭出聲,隻是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咬得血肉模糊卻渾然不覺。


    “梓矜,都過去了。”


    雲默的聲音迴蕩在她的耳邊,讓她恍然間意識到,現在的自己,並不隻是一個人。她的身邊,還有雲默,還有這個不拋棄自己的朋友。


    何梓矜抱著懷中的頭顱,跪坐在滿是黑血的地麵上,揚起了遍布淚痕的小臉,哆嗦著嘴唇說道:“雲默,我殺了它們……我也殺了奶奶……雲默……我心裏好苦……”


    在心裏微微歎了口氣,雲默一雙深邃的黑眸中泛出一絲不忍:“你沒有殺死自己的親人,你隻是消滅了兩隻喪屍而已,而它們,都是害死你親人的兇手。你沒有做錯什麽。梓矜……醒醒吧。”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堅定的意誌和信念可以跨過這一條坎兒,大多數的人始終無法把喪屍化的親人給毅然決然地處理掉,因為每一個人的心裏總存著那麽幾分僥幸,以為自己的親人還會有神智清醒的一天,從而放棄了抵抗,放棄了掙紮,心甘情願地將自己獻祭上去,變成泥淖中的骸骨,把精華送給了喪屍讓它們不斷地壯大……


    人類的道德觀念、同情心、智慧、素質……在生化浩劫中像一根根細細的絲線般拉扯著人這個僵硬的木偶,迫使他做出違背本意的行為。等到他真正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這些絲線給拆散了身體。再也拚湊不來。


    而何梓矜,正是掙紮在這樣的道德矛盾中,難以找到出路。


    一方麵,她心裏明白自己殺死的是喪屍。可另一方麵,她又覺得是自己手刃了親人,哪怕是逼不得已而為之,也難以在短時間內走出這個囹圄。


    想到這孩子之前殺死兩隻喪屍時的那一股悍勁和瘋狂,雲默的雙眉幾不可查地蹙在了一起。


    敢於拚殺的確是好事,但若是無理智地奮力搏殺,那麽和那些蠻幹的喪屍有何區別?


    想要在生化浩劫中活下去,武力值雖然重要,但也需要一個冷靜的頭腦。如此看來。何梓矜未來要走的路漫長得很。


    她不像她一般,是曆經了無數場血腥戰役的機甲戰士,曾經那缺胳膊斷腿的經曆曆曆在目,卻再也不能讓她的心湖泛起絲毫的漣漪。


    隻因為,她的害怕、無奈、痛苦、矛盾、彷徨……早就被殘酷的歲月給磨幹了。星際戰時聯盟最後的背叛將她心裏唯一的熱度也衝刷了個幹淨,與變異種的自爆之戰更讓她對死亡的恐懼意識都出現了漠然的情緒。


    她的外表是個人類,行為也像個人類,可裏麵的芯子到底是怎樣的,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喪屍群跌跌撞撞的腳步聲已經在樓道內響起,越來越近,雲默迴過了頭,才發現不知何時,何梓矜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一手抱著她奶奶的頭顱,一手握住那柄沾血的廓爾克彎刀,身上的氣勢有著和曾經截然不同的淩厲。


    她變了……


    從手中結果了兩隻喪屍開始,她便是破繭而出的蝶,將內部的堅韌熔鑄在柔弱的外表中,形成一種讓人移不開視線的華美。


    即使她鬢發散亂,衣衫上血跡斑斑,臉色蒼白如紙,瘋魔地像個女鬼,但雲默卻是第一次在何梓矜身上看到了一股獨屬於她的氣勢。


    堅強的、不屈的氣勢……


    這個生來就特殊的女孩,在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親人後,終於是浴火重生了麽?


    看了一眼對方緊抱著頭顱的左臂和青筋梗起的右腕,雲默點了點頭表示許可,語速極快地吩咐道:“喪屍群正在往這個方向過來,數量太多了,應付起來是個麻煩,待會兒記得跟緊我,我們打碎防盜窗從二樓跳下去。下麵的那片空地上有一輛救護車,裏麵沒有喪屍,可以當成臨時工具使用。”


    語畢,她轉身扯過何梓矜的胳膊,一腳踹上了214那扇緊閉的房門,隻聽見“咚”的一聲,那扇之前無論何梓矜如何踢打的房門此刻正以極其慘烈的方式陣亡了,中央還嵌著一個明顯的鞋印子。


    看著雲默一身的怪力,何梓矜的小嘴微微張成了o形,詫異了一瞬後便恢複了清明,立即邁步跟上。


    如法炮製地又踢又砍地將防盜窗盡數劈碎,雲默拿起病房內的一卷白色薄被,利索地卷在了何梓矜的身上,將她包成了一個厚實的卷餅後,一把抱住她的肩膀,踩上窗欄,飛快地從不高不低的二樓越了下去。


    在下墜的瞬間,雲默動作飛快地從虛空中摸出了幾枚手雷,流暢如飛花摘葉般地向身後的房間裏扔了過去。


    “吼吼吼……”


    喪屍的咆哮瞬息而至,卻抓不住雲默的一片衣角。尚來不及隨著兩隻食物一起往樓下墜去,一陣熾熱的烈焰便從身後而至。


    “轟轟轟――”


    巨大的爆炸聲在上頭響起,雲默一把將懷裏裹著薄被的何梓矜推出了爆炸的波及範圍,灼熱的氣浪翻卷著照亮了整一片漆黑的夜幕,飛射而出的玻璃碎片擦過雲默的身體,碎裂在她的身周。


    她的背後……


    似有所感般,雲默迴過了頭,看向身後……


    由於身上裹著被子的緣故,何梓矜並沒有受到很大的傷害,除了腦袋有些暈乎乎之外,倒是一切安好,她撐著身子從裹得緊實的被子裏伸出了雙手,慌忙地去查探雲默的狀況。


    卻見那個女孩佇立在熊熊烈焰之前,手持著雙刀,在不斷激射而出的碎片中如雕塑般屹立不倒。醫院的火勢已經越來越大,整一棟二樓已然被火舌填滿,大火隨著氣流旋轉成一條條赤紅色的火龍,大口大口地吞噬著這棟溢滿了罪惡的醫院。


    突然,何梓矜雙眼一縮,視線落在雲默的身後,瞳孔中帶著驚訝,她不受控製地驚唿出聲:“奶奶……”


    那裏,有一個麵目慈祥的老嫗,身軀佝僂卻溫暖,她張開雙手撐在雲默的身後,一股奇異的氣場在她身邊護持著,為她擋住了所有的災厄。


    靈體麽……


    初源力量的銀紫色規則漸漸覆蓋上她的眼眶,唯有這般,她才能看見這些不在她天賦所及範圍內的東西。


    因為心裏有放不下的執念和心願,人類的精神力會為此凝聚在一起,達到一瞬間的實體化,直到心願達成之後,才會慢慢消散。


    而眼前的老人,是因為擔心她們麽?


    雲默蠕動了一下嘴唇,輕緩地吐出兩個字:“謝謝。”


    老人的身影漸漸變得模糊,她明顯感覺到對方的精神力正在慢慢消退,越來越少。老人的身體逐漸化作了點點常人看不見的銀光,隨著醫院漫天席卷的火舌安靜地歸去。


    “不要走!不要走!”身後的女孩踉蹌著上前,雙手伸向空氣裏,卻什麽也抓不住,“嗚嗚嗚……不要走!求求你了!不要……離開我!”


    她混亂地在空氣中抓摸著,神色驚慌失措,可心裏卻是第一次慶幸自己擁有的是看得見靈體的能力,才讓她在見到了親人的最後一麵。


    “走吧……”雲默攬住了她的肩膀,強硬地將她癱倒在地上的身子拽了起來,厲聲道,“要是不想讓自己的親人死不瞑目,就給我好好地活下去,活多久就殺多久的喪屍,而不是像你現在這樣落魄得被喪屍追殺。”


    撿起一旁的薄被,雲默抖落了上麵插著的玻璃渣子,熟練地將它裹在何梓矜的身上。


    這孩子,渾身都在發冷,連嘴唇都凍紫了……她微微蹙眉,隨後拉著還未迴神的何梓矜衝向了一旁的救護車。


    將女孩甩在了副駕駛的位子上,她坐上駕駛座,看了一眼插著的車鑰匙,臉色稍稍和緩了些。


    不過……


    她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突兀地想起了醫院中的藥品和囤積的物資。


    那些個東西,燒掉實在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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