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迴到郢王府後,楚婠並未直接迴去自己院子,而是跟著無雙到了遠香堂。


    她還想與無雙再商量看看,到底有什麽法子能與母親姐姐相處得更好些。


    小丫鬟奉上茶點,兩人在東次間窗下的玫瑰椅上坐了,剛要說話,就見有個婆子急急忙忙地走進來。


    “江媽媽,這是怎麽了?”無雙問。


    江媽媽是她的陪嫁婆子之一,是楊氏千挑萬選格外能幹的。早些時候無雙撤換喬媽媽等人後,便將江媽媽安排過去管衣飾。她做事細心又穩妥,轉眼幾個月過去,從來沒有任何搞不定的麻煩要到無雙跟前來稟報。


    江媽媽蹙著眉頭,撇眼見到楚婠也在,神情裏更添幾分難色,吞吞吐吐道:“迴王妃,是大郡主在針線房吵鬧,要責打一眾繡娘。”


    “雖然她是郡主,責罰下人也得有個理由吧?”無雙追問。


    江媽媽道:“今天一早上,針線房那邊按照王妃的吩咐,去給大郡主量體,按例製冬衣。可大郡主嫌棄繡娘帶過去的花樣子不好看,歇過午晌親自跑到針線房去挑。不知怎地看到那邊給小郡主做了一半的衣裳,便吵鬧起來。責怪繡娘們厚此薄彼,給小郡主做的衣裳比她多。繡娘們解釋那是小郡主和王妃在份例外另裁的,她仍不依不饒。”


    楚婠奇道:“姐姐不夠衣裳穿麽?那不然把我的份例裏的冬衣給她,反正我又不缺衣裳穿。不過我和雙雙一起做的那件得留著,誰也不給。”


    江媽媽看著一臉天真純善的楚婠,苦笑道:“小郡主,大郡主看見的就是您說的那件。”


    “啊,這樣啊……”楚婠訥訥的沒了主意,愁眉苦臉朝無雙看過去。


    無雙先前聽江媽媽說到楚姵吵鬧的緣由已明白過來是如何一迴事。


    因為裁製需時,上京大戶人家裏大都會提前一兩個月便開始做下季的新衣。


    郢王府人口少,本用不著提早太多。但楚曜離家後,她實在空閑,便與楚婠商量著冬衣款式。因而突發奇想打算兩人做件款式相似的姑嫂裝,等過年的時候一起穿了出去串門兒,既新奇有趣,又能讓那些貴婦千金們都知道她倆有多要好。


    不過是小姑娘好玩愛鬧的小心思罷了,本不值一提。


    但既然打算穿去給人看,就得能令人眼前一亮。


    兩人一個是王妃,一個是郡主,份例裏的衣料已足夠精致名貴,但既是份例,那便算不得稀罕物。


    無雙於是想起自己嫁妝裏的二十匹杭綢來。


    不管是王公侯府,還是官宦士族,嫁女兒時備的嫁妝都跑不出金銀壓箱、田莊店鋪、奇珍古玩、書畫金石、布匹首飾這些範圍。


    說了是嫁妝,那就連布匹這種日常用的東西也不可能是普通貨色。蘇杭一帶綢緞色彩鮮亮,質地柔韌,最是聞名。上京勳貴嫁女兒的時候少不得派人去當地尋一些上佳的添在嫁妝裏。


    楊氏把這項活計托付給父親楊熙。


    楊熙那是誰?


    閩浙總督。


    旁人跑斷腿也辦不成的,他隨意碰碰嘴皮子就有大把人爭前恐後送上來,輕而易舉就給無雙尋了十色據說比貢緞也不差的來。又因是用作嫁妝,一色一匹孤孤單單的,意頭不好,便每色送來兩匹,成雙成對。


    這還不算。


    楊熙又道有好布料,沒有好繡娘,也裁不出好衣裳,於是還送來兩個手藝極佳的繡娘來給外孫女當陪嫁。


    無雙向來在銀錢上不吝嗇,便開了庫房帶楚婠去挑選。


    她是新嫁娘,頭一年過大節自然要穿得喜慶些,於是選了一匹水紅色折枝牡丹暗紋的,連楚婠選的那匹藕荷色蓮花紋的一起交給那兩位繡娘裁冬衣。


    江媽媽所說令楚姵發脾氣的應當就是這兩件衣裳,而要責罰的繡娘大抵也是無雙陪嫁的那兩個。


    無雙做這些事的時候確實沒有想過楚姵。


    但這能怪她嗎?


    楚姵隨老王妃在外遊曆,一年裏有十個月時間郢王府上下都不知道她們母女身在何處。每月月例分發下來,也隻是送去她們兩個院子裏留下看家的老媽子。


    就這樣,別說無雙沒想過,就是想了,又上哪兒去讓楚姵選料子、量尺寸。


    楚姵眼下的不滿,簡直如同小孩子在外麵玩到天黑才歸家,卻怪責家裏人沒給她留午飯似的,完全是無理取鬧。


    再說了,無雙並不是做嫂嫂的用嫁妝貼小姑子。楚婠還打開了她的小庫房,和無雙一起選了太後早年賞賜下來的月華錦準備做春裝。隻因時間尚早,還未交給繡娘動手而已。


    不過,話說迴來,不管有理沒理,若不去解釋勸服,隻能家宅不寧。


    無雙便親自往針線房去了一趟。


    楚姵仿佛一直等著無雙似的,見她進了院門,立刻摔了手裏的茶盞,發作道:“不是說打麽,怎麽還不打,你們等什麽呢?連我的話都不聽?”


    無雙覺得自己好像戲台上攔阻敵兵的穆桂英似的,明知做戲還得手勢身段全拿捏的恰到好處的衝過去,拖長了腔調道:“姵姵,別生氣了,不能怪她們。多出來的那一件,原是打算我們姑嫂三個一人一件,隻是你先前沒在家沒能和我們一起量尺寸。這幾天我又忙得暈頭轉向,一時忘了跟你說。”


    “你說真的麽?”楚姵將信將疑。


    她當然不是差那一件衣服,隻是這些年她在老王妃身邊是獨一份,不管是伺候的底下人,還是老王妃本人,都時時刻刻將注意力擺在她身上。萬眾矚目慣了,忽然發現嫂子和妹妹一起裁新衣,把她撂在一邊,心裏當然不平衡,就算那兩個人她沒有多喜歡也不行。


    “我騙你幹什麽。”無雙說著去拉楚姵,“走,到我那兒去挑料子去。”


    楚姵最後選了一匹湖綠蘭花暗紋的杭綢,心滿意足的離開。


    事情傳到老王妃耳朵裏,她微不可見地點頭道:“倒還算是識大體,會做人。”


    這番讚許的話當然沒機會傳到無雙耳中,她正忙著規劃接下來如何把楚姵完婚的相關瑣事安排妥當。


    好在得了楊氏的指點,事情總算沒再出什麽紕漏。


    或許因為楚姵的婚事進行得十分順利,老王妃那邊沒什麽可操心的,便想起給小女兒相看的事來。


    誰知楚婠看著乖乖巧巧,溫馴又沒主見,卻對老王妃找來的人選諸多挑剔。


    嫌棄這個長得醜,那個讀書不行,要不然就是說話聲音太大不溫柔。


    到相看第四個人時,老王妃按照她的標準,從翰林院裏挑了個貌若潘安、說話溫聲細語的庶吉士來,原想著這迴楚婠總能滿意了吧。


    不想她卻說:“連馬都不會騎,笨死了!”


    老王妃要是還看不出楚婠有意挑剔,那可真是白活了四十幾年。


    她招來喬媽媽,吩咐道:“你去打聽打聽,看小郡主平時都和什麽人來往多。若是事情辦得好,那幾百兩銀子我便替你補上。”


    喬媽媽再如何不好,到底在王府幾時年,根基紮得牢,人麵也廣,很快有了結果:“小郡主與府外的人來往不多,也就是靜妃那邊兩位皇子,三殿下的王妃也就是君家大姑娘,咱們王妃的嫡親姐姐,還有喬將軍府上的笙表姑娘。不過有一件事,有點稀奇。”


    “什麽事?”老王妃沉著臉問。


    “老奴發現,小郡主每隔幾天便要往汝南侯府送信。這是在新王妃進門前就有的習慣。”


    “現在她不是進門了麽?”老王妃不耐煩道,“不是走幾步就能見著,還寫什麽信?話說她不是每天都膩在遠香堂?”


    “王妃您說的是。”喬媽媽道,“老奴便留了個心眼兒,找個了機靈的小廝,讓他到汝南侯府那邊去打聽消息,才知道現在小郡主每次送去汝南侯府的信,在門房處打個轉兒,就被送去火器營。汝南侯的養子汪弘博今年剛考進火器營。先前小郡主受傷昏迷的時候,他還在咱們王府裏住過一段時間,不少丫鬟婆子見過他,都說一表人才,斯文有禮,且聽說小郡主騎馬就是他教的,還送過小郡主兩副專在騎馬時用的羊羔皮手套,小郡主珍愛得很。”


    後麵的話喬媽媽已不用再說,老王妃心領神會,敢情楚婠之所以挑剔相看的對象,全是因為有汪弘博這麽個珠玉在前。


    “汝南侯的養子?”老王妃又問,“是孤兒嗎?可打聽到他身世如何?”


    喬媽媽立刻迴道:“他父親汪思齊沒什麽家底,不過是個讀書的料子,兩榜進士出身,曾任浙江布政使司的布政使,母親娘家姓沈,是杭州當地的士紳。陛下南巡那年,有海盜滋事,整個布政使衙門上上下下的人都被殺光了。那汪公子因為當時在總督府,也就是汝南侯嶽父家中玩耍,躲過一劫,後來因為汝南侯一家與這個孩子投緣,便收養了,一直帶在身邊。”


    老王妃聽得氣不打一處來。


    論家世,郢王府在祁國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所以老郢王尚在世時,他們夫妻二人就有過默契,給兒女選配偶,並不需要特別看重家世,隻要是清白正經的人家即可。關鍵還是看孩子本身是否上進明理。


    她雖常年不在京城,但一直留意邸報。火器營格外得德慶帝看重,因而入營考核也比旁的軍營要嚴苛得多。


    所以這汪弘博麽,身世倒也勉勉強可以,本人大抵也算有點能力。


    唯一一樣不好的——怎麽又是汝南侯府出來的呢……


    這裏麵該不會有人故意為之吧?


    “你去把王妃請過來,我要和她說說話。”老王妃吩咐身旁的丫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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