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內侍應聲離開。


    賀采瓊一個眼神,跟她來的丫鬟也低頭走出屋外,還不忘順手將門扇合起。


    室內隻剩兄妹兩人,賀采瓊依舊壓低聲音,生怕被人聽去似的:“二哥,你可品出其中味道來?”


    賀文彥不再掩飾情緒,激動地站起來,胸口隨唿吸上下起伏:“不可能?怎麽可能?這是誰做的?誰也不可能做成這樣……”


    家常海參羹大多使用胡椒粉與麻油調味,掩飾海參的腥氣。但是賀文彥的結發妻子譚笑萍卻道如此做法會掩蓋海鮮的鮮味,改以私釀蜜酒配雞蛋烹煮。當年譚笑萍還在世時,賀文彥與賀采瓊皆嚐過她的手藝,味道與眾不同,又再無見過任何廚子或餐館如此烹飪,自然印象格外深刻。


    “二哥,小聲些。”賀采瓊見他失控,忙出聲警示,“當心隔牆有耳。”


    賀文彥頹唐地跌坐迴原位。


    他與譚笑萍性情相投,夫妻和睦,從未紅過臉。成親不到一年,便生下一個兒子。其後譚笑萍攜剛滿周歲的孩子迴老家探望父母,半路上卻遇到劫匪,母子兩人連同護衛的家丁、隨行的丫鬟仆婦幾乎全部遇難。忠勇伯府收到消息後趕到時,距離事發已有月餘,當地官府將幾十具屍首收殮在義莊,等待家屬辨認,但天氣炎熱,屍首早已腐爛,麵目不清,隻能勉強通過衣飾分辨。最後數過人數,少了幾名丫鬟小廝,推測為遇劫匪時逃走或被抓,倒也都是常情,並不稀奇,因而沒有深究。


    難不成……難不成當時看到的身穿譚笑萍衣飾的屍體其實不是她本人?


    想到此處,賀文彥心底又升起些許希冀:“是她嗎?你在哪裏見到她了?”


    “她自言名叫陸珍娘。”賀采瓊道,“家中對來她來曆的說法是無雙的救命恩人,大伯夫妻倆一直想報答她,見她擅於烹飪,便安排她教授幾位姑娘廚藝。”


    賀文彥聽了半晌,隻覺有什麽地方不對,追問道:“是或不是,難道你認不得?”當年事發時賀采瓊已有十一二歲,年紀不算大,卻早已曉事,又與譚笑萍朝夕相處,再重逢時沒理由認不出。


    賀采瓊長歎一口氣,道:“二哥,我當然沒忘記過嫂嫂的模樣,但……那陸珍娘常年以紗巾掩麵,據無雙說,她因事故毀了容貌,所以才會如此。”


    但凡知禮的人,或許會好奇以紗巾遮麵之人的真正容貌,但若人家有言在先容貌醜陋,便不會非要掀開紗巾一探究竟。


    “不過,陸珍娘身邊帶著個名叫陸安的男孩子,兩人母子相稱,論起年紀來,與當年的侄兒差不多大。”賀采瓊又道,“我也是因此才覺得巧合甚多,思前想後好幾天,才決定過來告訴你一聲。”


    她有一天假稱外出添置首飾,專門在後門巷子裏等陸安從陵光衛衙門迴來,好好看一看他。這一看不要緊,除去因習武而高大健壯些,還有皮膚黝黑些,陸安與賀文彥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賀采瓊怕自己心有所思,看得不準,因而不敢向賀文彥提及,免得他先入為主,錯判了情況。


    “可當初……也有嬰孩的……”賀文彥依然不敢相信,“若說笑萍可以與身量相近的丫鬟換過衣衫,可隨行的並無其他嬰兒……”


    “若二哥覺得不可能,那便算了。”賀采瓊道,她隻是知道二哥與先頭那位二嫂感情深厚,出事後二哥大受打擊,才覺得應來說一聲,但畢竟十多年過去,二哥早做了駙馬,若心思有所不同,也是人之常情。


    “不,”賀文彥霍地站起來,“不管可能不可能,我一定得去親自看一看。”


    日落時分,大公主趕在宮門落鎖前出了宮,迴到公主府,管事親自迎出,隨著一路往正院走時,將白天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


    來到正院堂屋時,見到賀文彥等在此處,大公主實在驚訝。


    他們夫妻感情不合已久,從賀瑤出生後,連同房都少,兩人見麵又總是說不上幾句便要吵架,發展到後來,若非逢年過節要進宮飲宴的日子,索性互相避不見麵。


    不過,大公主今日進宮聽了喜事,太子倒台,德慶帝開始重用大皇子,這對俞妃一幹人來說實在是提振人心的好消息。


    她心情甚好,也不同賀文彥多計較,主動找話道:“今個兒什麽風把駙馬爺吹過來了?可是與采瓊妹妹有關?若是妹妹那裏有需要幫忙的,我做人嫂子的一定會盡心出力,駙馬隻管說吧。”


    賀文彥等大公主的時候早把想說的話捋順了,當即道:“采瓊妹妹並非來求助的。郢王爺送了新鮮的秋蟹到汝南侯府上,采瓊妹妹見材料甚好,親自烹煮了橙釀蟹送過來,可惜你迴來的太晚,怕不新鮮吃壞肚子,已經倒了。”


    他說一半,怕大公主多心,又解釋道:“若是你想吃,改日再讓她送些來。”


    大公主到底是皇家出身,什麽好東西沒見過,當然不會計較一隻半隻螃蟹的事,隻道:“難為她有心。不過,駙馬你專程前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嗎?”


    賀文彥搖頭:“當然不。我是為了阿瑤。今日與采瓊妹妹閑聊時,聽說他們府上給姑娘們專門請了一位教烹飪的先生,我想著讓阿瑤也去學上一學,將來出嫁後或許會有益。”


    說起賀瑤的婚事,大公主當然一肚子氣。


    格桑她見過,相貌還算說得過去,騎射也是一把好手,作為女婿人選原本是不錯。可惜嫁給他就得遠到北疆去,離家千萬裏。大公主隻有賀瑤一個女兒,自然舍不得。


    大公主不知道這樁婚事裏的各種彎彎繞,隻知道賀瑤跑到格桑帳篷裏被德慶帝撞個正著,因而被賜婚。


    她滿心埋怨,既怨賀瑤,也怨父親。


    怨賀瑤,是以為女兒相中格桑卻不告訴她,膽大包天,胡闖亂撞,結果鬧得事情無法收拾。


    怨父親,是覺得他薄待外孫女,他是皇帝,全天下人都得聽他號令,賀瑤闖得禍再大,難道還能兜不住,為什麽非得下旨賜婚,令事情再無挽迴餘地。


    然而千怪萬怪,卻怎樣也怪不到賀文彥頭上,畢竟他連北巡都沒有參與。


    “我的女兒,難道還需要下廚房討好旁人麽?”大公主強壓怒火,說起話來難免態度不好。


    賀文彥不願另生枝節,也不與她計較,隻道:“若是她在咱們眼皮子底下,自然不需擔心任何事,但她將來去的願了,有什麽事,就是快馬傳信也得十天半個月,遠水解不了近渴,一切還不是得靠她自己。”


    道理確實沒錯,大公主沒什麽可反駁的,平心靜氣道:“然而她與君家那些姑娘並不和睦,要不然咱們也請位先生到府裏來?”


    賀文彥心裏有鬼,不願意讓陸珍娘到公主府來,在大公主眼皮子底下行事。


    “請先生到府裏來當然容易,但我就是想讓她學著和原本不和睦的人能夠和睦相處,不然將來她去了北疆,若是……”


    他話說一半,大公主便舉手打斷:“能不能別提北疆。”每次一想到獨生女兒要遠嫁北疆,她的心就跟刀割似的疼,實在受不了旁人在耳邊不斷念叨此事。


    賀文彥果然不再提,改口道:“你若怕她獨自一人過去不易適應,可以叫上湘湘,她性情溫和,容易相處,如果阿瑤與君家的姑娘有什麽糾紛,可以幫忙調解。”


    “那就如你所說吧。”大公主道。


    難得見駙馬對女兒如此上心,大公主不忍再拂他好意,反正他說得也對,賀瑤一直以來都太嬌縱任性,也是時候學一學如何沉下心來與旁人和睦相處,不然將來遠嫁後,吃虧受罪的還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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