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迴程路上,坐在馬車裏,汪弘博仍有些悶悶不樂,君恕怕他多想,總是不停找話與他說。


    “原本我想收你做義子,可是你君伯母告訴我,她與你娘有約定,希望你長大成人後能夠與無雙成親。我是覺得,你們如今年紀尚小,若說將婚事定下,未免有些言之過早。待到你們長大到談婚論嫁的年紀,若兩人都願意,再做決定也不遲。不過,因為有這麽一層關係,暫時便不能讓你們做義兄妹了。”君恕道,“不管是義子還是女婿,總之都是一家人,你到上京後不必有任何不自在的地方,從前在家裏如何,到了侯府便如何,好不好?”


    汪弘博沒有立刻答話,他十分謹慎地把問過楊氏的問題又拿來問一遍君恕:“君伯伯,我……住在你們家,真的不算是贅婿嗎?”


    君恕是男人,比較能夠體會到小小男子漢並不輸給大人的自尊心,他爽朗笑道:“當然不算。贅婿去到嶽家後,按規矩要與父母斷絕關係,從此隻認嶽父母為父母,隻有一個家。可是,你不光有我們,還有爹娘,哪邊都不會失去,等於一下子有了兩個家,完全不是一迴事。”


    兩個比一個多,這是最簡單的算術題目,汪弘博自然會算,如此一想,他似乎占了好大的便宜呢!


    而且,長大後,隻要無雙不反對,他就能和她一輩子在一起,光是想已經很開心。


    “好!”他鄭重其事地點頭應下。


    之後,汪弘博拜別外祖父母,便隨著君恕一家登船往上京出發。


    迴京路上逆水行舟,耗時比南下時要多。但與來時伴駕相比,也輕鬆自在許多。


    君瑀才出滿月不久,很少上甲板吹風。無雙雖然疼愛弟弟,每天都要花費很多時間陪他玩耍,但又不可能像小嬰兒一樣總是悶在房間裏,少不得經常拉著汪弘博到甲板上玩耍。


    甲板靠船舷與船艙兩側,每隔幾米遠,便有一個釘在地上的矮木凳,供水手或是乘客坐下觀景休息。


    汪弘博牽著無雙走到靠船艙那邊的其中一個木凳前,扶著她坐好,解下身上背的牛皮水壺——那是君恕出征時曾用過的,現在送給了他,給無雙喂水。


    “雙雙,喝點水吧,喝完了我們再玩。”


    他自從知道無雙長大後有可能嫁與自己為妻,待她更比從前細心,照顧得恨不得比無雙的奶娘李媽媽還周道,兩人自然相處得更加要好。


    “喔。”無雙乖乖仰起小脖子,就著壺嘴抿了幾口,壺裏茶水溫度剛好,不冷也不燙。


    有這樣體貼的小哥哥多幸福啊。


    無雙心道:她可不舍得把他變成夫婿呢,那就要反過來由她照顧他了!


    “博哥哥,你也喝。”她把水壺推到汪弘博嘴邊,“娘說,天氣熱,太陽大,要多喝水,多流汗,才不會中暑。”


    “好,我聽雙雙的。”丈夫聽妻子的話那是天經地義,他爹就對他娘言聽計從。


    汪弘博咕嘟嘟灌下幾口茶水,蓋好木塞,與無雙相視而笑。


    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畫麵美好得讓人不忍破壞,偏偏總有不識趣的人橫插一腳。


    無雙笑還未笑完,就忽然一雙有力的臂膀抱了起來。她偏頭一看,原來是楚曜。


    “好多天沒見,雙雙想念我嗎?”楚曜無視汪弘博的存在,抱起無雙便往一旁走開。


    汪弘博張大嘴巴,卻吃驚地說不出話來,隻伸手猛拽跟在身邊的李媽媽的裙裾。


    “沒事的。”李媽媽輕鬆道,“郢王爺與咱們家相熟,且他還是三姑娘的救命恩人。”


    不,不是啊!


    那個人,他見過!


    不,不對,是在夢裏見過!


    就是那個拿著陵光衛令牌自稱指揮使的男人!


    汪弘博怎麽也想不到,竟然真的有這麽一個人,高矮、胖瘦、長相都與夢裏分毫不差,就連聲音都一模一樣。


    然而,這些都還不算什麽,最怪異的是,他從來沒見過他,竟也能夢到,難不成是未卜先知?


    無雙見楚曜抱著自己越走越遠,看路線似乎打算迴船艙去,不情不願地掙紮道:“人家要留在外麵,和博哥哥玩!”


    “你每天都和他在一起,今天陪陪我不好麽?”楚曜道,“上次說的擦背還沒實行,正好今天有空,咱們好好擦一擦。”


    擦個鬼咧!


    都說擦背不吉利了,還惦著擦,他就活得那麽不耐煩麽!


    “雙雙不會,”她氣哼哼地嘟囔,“雙雙沒擦過。”


    “沒關係,凡事總有第一次。”楚曜不緊不慢道,“你生下來也不會說話走路,如今還不是都學得很好。”


    楚曜真是討厭鬼!說的話竟然如此有道理,讓她完全找不到可以反駁的地方。


    以後再也不可能和他愉快的聊天了……


    無雙力不能拒,硬是被楚曜抱迴艙房裏。好在他房內並沒有布置洗澡的家什,隻桌上擺著一盤鮮荔枝。


    原來是抱她來吃獨食。


    無雙嘿嘿傻笑,搓著小手舔舔嘴,揚起小臉張開嘴,做出等待投喂的模樣。


    “我說要給你吃了嗎?”楚曜淡淡道,“那是我的。”


    說歸說,還是抱無雙在桌邊坐下,動手扒開青紅的荔枝殼,又剔除果核,將乳白的果肉喂到她嘴邊。


    無雙“啊嗚”一口吞下肚,那荔枝是正宗的妃子笑,脆爽清甜又多汁,好吃得她一雙大眼眯成彎月牙。


    無雙吃完一顆,再次張開小嘴,表示還要。楚曜心領神會,又抓起一顆荔枝開始剝皮。


    兩人一個喂一個吃,全程配合默契。


    待一盤荔枝吃幹抹淨,不早不晚正好聽到敲門聲響起。


    楚曜一壁拿著巾帕幫無雙擦嘴,一壁心不在焉地道一聲“進來”。


    艙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名男仆背著紅木澡桶彎腰走進門,他身後還跟著四名小廝,兩兩一對,分別抬著熱水與冷水。待那男仆將澡桶放置在屏風後,再將水兌入桶中。


    無雙看著從屏風內側升騰而起的氤氳水汽,整個人不禁傻眼。她還以為楚曜隻是說說而已,原來真的打算洗澡啊……


    她耷拉著耳朵拍拍小肚皮,細聲細氣道:“雙雙這就迴房去,不打擾王爺沐浴更衣啦。”


    說罷從楚曜大腿上滑下,邁開小短腿就往屋外跑。


    不料楚曜人高腿長,兩步便越過她,哐啷一聲將門扉合起,再將門栓插好。


    “不著急,”他幽幽道,“吃飽就跑容易肚子疼,你且歇歇,待我沐浴完,再親自送你迴去。”


    哼,鎖上門就以為她出不去嗎?她可以自己開門噠!


    無雙個子矮,站在地上摸不到門栓,隻能跳著去夠。不過……跳了半天,腳都酸了,還是沒摸到……


    她不甘心地跑到桌子邊上去搬鼓凳,打算墊腳,卻鬱悶地發現船上的家具都是釘牢在地上,根本搬不動……


    原來鎖上門她真的出不去。


    無雙不甘心地轉過身,正好見到楚曜褪下外衫。


    她尖叫一聲捂住雙眼,食指與中指卻留出一道縫,透過縫隙觀摩前世曾撇過一眼的胸膛,角度不偏不倚剛剛好。


    嗯,依舊是肌理分明,隻是可能因為尚未出征過,看起來白皙不少。


    不不不,她什麽也沒看到,上輩子這輩子都一樣!


    “還不快點過來幫我擦背。”無雙發愣的時候,楚曜已繞過屏風,坐進浴桶,此時等得不耐煩,出聲催促道。


    “人家不會!不會!”無雙又跳兩跳,尖著嗓子強調道。


    “把我的荔枝吃了個精光,卻連小小事情都不肯幫我做,雙雙你還真是沒良心。”


    楚曜低沉悅耳的聲音從屏風後麵飄出,帶著魔力一般魅惑人心,竟聽得無雙格外信服。俗話說,吃人嘴軟。她好像真的沒有立場可以不幫他。


    無雙邁著小碎步,吧嗒吧嗒跑到屏風後麵,自動自覺拿起絲瓜絡,小手一舉——哎呀!她不夠高呢!手舉過頭頂還沒碰著桶邊,擦背這個動作完全不能施行。


    “雙雙太矮了,擦不到。”無雙順勢拋開絲瓜絡,打算名正言順拒絕他。


    “把木桶倒扣過來,站上去,不就高了。”楚曜道,語氣裏帶著濃濃的嫌棄她人笨還不動腦的意味。


    無雙不受激,氣唿唿地撿迴絲瓜絡,倒扣木桶站上去,還真是像他說的一樣,高度剛剛好。


    “用點力!不是剛把你喂飽嗎,怎麽還像沒吃飯一樣?”楚曜要求多多,不停指揮道。


    她還是個幼童,力氣小,不能滿足他需要的力道有什麽奇怪!


    無雙滿心不服氣,手上加大力道,不想楚曜依舊嫌棄個沒完沒了:“雙雙,做事情要專心,你年紀還小,就養成做事心不在焉的壞習慣,將來長大了還了得?”


    再了得又能怎樣?反正長大後還不是找個好夫婿嫁了便是,難不成還能當官?


    不過,話說迴來,楚曜這會兒又知道她年紀還小了,那他還支使她支使得如此帶勁兒?放眼祁國大江南北,對待幼童如此殘忍的大概除了他也是沒誰了,性情這麽糟糕,難怪上輩子奔三十歲還沒娶到王妃,也就是她心善又寬容,才能同他相處得來。


    無雙心思全用來發牢騷,力氣又都使在手上,腳下一個不慎竟踢翻了木桶,整個人攔腰掛在澡桶邊沿上。


    “楚曜!”她嚇壞了,哭腔道,“快救我!救救我!”


    遊水她還沒學會呢,可不想就這樣掉到澡桶裏喝他的洗澡水!


    誰知楚曜打定心思看熱鬧,不但不動手救援,還不鹹不淡嘲諷道:“這個姿勢比站在木桶上更方便用力!”


    方便打你的頭嗎?


    無雙氣壞了,揮動小手打算自己掙紮下地的同時,還不忘渾水摸魚,故意將小拳頭揮到楚曜腦袋上。


    她人小力微,自以為卯足全力打得疼,對楚曜來說比撓癢癢的力道尚差著些許火候。


    人一有壞心思,立刻便會遭報應,無雙不知怎地失了平衡,“咕咚”一聲,大頭朝下,幹脆利落地倒栽進澡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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