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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雋盤膝坐在界碑處凝神打坐,神識在中丹田盤桓良久,鎖定兩顆靈種,心頭掠過若現在把這兩顆靈種毀掉的衝動。念頭剛起,玄幽靈種的兩道神識纏上牧雋,依賴恐懼情緒傳到牧雋的心底,她頓了半響,才暗自歎息,神識小心的安慰它們,就像安慰兩個敏感的孩童,溫柔寬容。


    容陌盤膝坐在她的身邊半丈內,眼神溫軟盯著牧雋的容顏看了良久,好似要把她眉目都記在心底,刻在神魂中。容陌獨行千山萬水時,總會想起牧雋的遠山眉,悠遠淡漠。記得第一次見她時,才不過十歲的小娃娃,稚嫩的小臉總是掛著淡漠的笑,神情遊離在世人之外,仿若孤獨的心找不到落處,彷徨無依。


    容陌常在想,情絲何時起,或許是她站在自己麵前揚著小臉,請求自己應許族人同行;或許是她睜開眼看著鑒跡眼睛時的神情;或許是她每次聽見自己稱她為師叔祖時,眉宇的糾結無奈;又或許是那日的日出太美,讓他刹那心動?


    容陌捋不清這複雜糾結的心緒,他還不能堪破情關。師父說,修士修的是心,修的是人生,修的是感悟,修的是隨緣,修的是天和。容陌伸手輕撫上牧雋的眉毛,細細的描摹,心頭盤旋著一句話:情之所鍾,不知何起,心念思之,入骨入髓!


    九腰亭中的參烏和雲宿收迴神識,神色都略顯凝重。雲宿轉著手中的玉杯,沉吟幾息,抬頭望著依然閉目的參烏:“宵弟可有消息傳來?”


    “不曾,”參烏撩撩嘴皮,過了五息才睜開眼睛,眼神銳利的盯著雲宿:“宗門對氣運之子是何態度?”


    “……”雲宿張張嘴,腦海閃過前一刻看到的那一幕,垂下眼簾,盯著茶杯,半響才蹦出一句話:“老規矩!”


    “可已有人選?”參烏眉頭一跳:“是你那徒兒?”


    “恩,”雲宿遲疑的點頭:“輕雲卜卦,容陌與那氣運之子命中有一段緣,”說到此處,雲宿視線落在亭外的樹枝上:“那氣運之子乃異界來魂,心魂早慧,親情淡漠,唯有情愛是其軟肋。”


    雲宿低頭飲了一口茶水,速地的抬頭望著參烏:“最重要的是,那氣運之子心冷野心重,唯有容陌是她的變數!”說完這句,便看見參烏眼皮撩了撩,雲宿咽了一口水,語氣小心的道:“他與小師叔注定無份,不若……隻有委屈小師叔。”


    “容陌已知否?”參烏提起茶壺,為雲宿續上一杯,神色淡然。


    “不曾,”雲宿神色閃過一絲驚訝,他以為老參頭會給自己丟出幾顆靈種,把自己給困在此處,給小師叔出氣呢!他都做好拔腿逃跑的準備,反正參烏不能出九霄。雲宿仔細演算過,自己逃跑的幾率為六成,成功率還是滿大的,這也是他能如此淡定喝參烏靈茶的原因之一。


    “你準備給你徒兒服用‘忘情丹’?”參烏捋著胡子,垂著眼簾看不清情緒。


    “此次前來,便是希望能得到小師叔的一滴心頭血,好煉製‘忘情丹’。”雲宿眨眨眼,小心翼翼觀察參烏的神色。


    “你可曾想過,這會對小牧雋有何影響?”參烏望著滾滾的靈茶水,語氣淡淡。


    “不如給小師叔也服用一顆?”雲宿握緊手中的玉杯,輕聲詢問參烏。


    “倒不用如此麻煩,”參烏搖了搖頭:“把珍寶閣那一瓶‘星戊’給小牧雋,也算是宗門對她的補償。”


    “星戊?”雲宿直起身子,震驚的盯著參烏,心頭狂吼:你還真敢要,不要以為你是出竅大君,我就會……


    “對,”參烏朝雲宿眨眨眼:“既然幾千年都沒人知道用處,何必放在那裏兜灰!”


    “小師叔知道它的用處?”雲宿暗自撇嘴:九霄峰的人最討厭,每次都割掉他一大坨肉!


    “總會知道的。”參烏無所謂的搖頭:“心頭血這件事,我會先問問小牧雋的意思,無論什麽結果我都會傳信給你。”


    “好,”雲宿起身朝亭外走了幾步,轉身問了句:“那域外魔種對小師叔真沒有影響?”


    “不大,”參烏眼神幽幽的盯著雲宿:“你們就不用管此事,我自有分寸。”


    雲宿撇撇嘴,一甩衣袖,一息不到,便消失的身影。參烏望著白皚皚的霄頂,沉默良久。


    容陌終究還是沒能踏進九霄,他伸手拍拍牧雋的頭頂,踏著風影劍飄然遠去。牧雋站在懸崖邊,看著他的逍遙自在的背影,微微勾起嘴角。


    九腰湖邊,牧雋望著在湖中央嬉戲的一白一黑的兩隻鳥兒,心緒複雜難辨。當她樂悠悠的奔迴九腰時,參烏以淡定無比的告訴她,容陌與花籬注定的緣分,需要她心頭血一滴,煉製忘情丹。


    牧雋記不起自己當時是什麽心情,隻是告訴參烏,自己需要想一想。一連七天,她都盤膝坐在九腰湖邊,望著碧波萬頃的水麵,想起前世原主的記憶,想起出來這個世界時,原主嚴肅告訴她,容陌與花籬是命定姻緣。想起晨起日出時,天地一片紅光中相扣的手掌……


    記憶來去翻騰,想不出所以然,或許是情還未入骨,但她需要和容陌談談。雙手捏訣,劍信破空而去,牧雋安寧下來,心思淨明一片。


    迎風獨立在雲巒主峰上的雲衣修士,衣袂飄飄,如玉的麵容平靜淡漠。一道蒼翠的劍信破空而來,停在他的麵前良久,他睜開雙眼,黝黑的眼眸波光一閃,伸手一點,耳旁傳來熟悉的聲音:“末時一刻,九霄雲台,雋候大修一晤!”


    容陌反複聽了三遍,想起師父六日前的談話,作為雲華宗未來的掌門,作為容家未來家主,他身上負有良多責任。作為一位驚才絕絕的修士,他有自由的資本,卻逃不過命運。


    容陌踏著風影劍立在雲海之上,望著九霄雲台懸崖邊,新起的亭台,名為‘懂’。一字之亭,他的雙眼突然泛酸,亭中盤膝而坐的秀雅女子,如墨華發披散在肩頭,白玉長指撫過琴弦,琴聲豁達寬容,仿若她的笑容。


    曲罷,亭中雲衣女子抬起頭,明眸善睞,偏頭孩子似的眨眨眼:“大修擾了我的琴聲!”


    “容陌補一曲給師叔祖,可好?”容陌踏入亭中,在她的對麵坐下,伸手點點她的鼻子:“小氣!”


    “有何不可,請!”牧雋把膝上的琴遞給容陌,側身端起桌上的茶杯,為他斟上一杯靈茶,便閉眼靜心。


    容陌修長的手指,輕劃過琴弦,一連串飄逸如風般的琴音飄出,亦如容陌:姣姣月華,風停雲台,迴眸見伊人,明眸善睞。


    雲出金烏,華發潑墨,馨香入吾懷,十指如盤扣,心若擂鼓響,嬌顏若霞。


    忽聞驚密,心生惶惶,吾之伊人,命運相隔,心固若道。


    曲散已久,牧雋睜開眼,望著容陌,他正深深的盯著她,兩人相視良久,忽然同時大笑。


    牧雋端起玉杯,朝容陌一抬:“敬你!”


    容陌端起茶杯,朝牧雋一抬:“敬你!”


    以茶代酒,敬彼此,敬命運,敬大道,敬心悅!


    黃昏近,夕陽火紅的餘輝灑滿雲海,容陌站在風影劍上,光影從他背後照射過來,牧雋仰頭看不清他的神色,隻看見他以大禮朝自己一禮,莊嚴肅穆。牧雋整整衣袖,同樣鄭重的朝他迴了一禮,肅穆疏離。


    十日後,雲華宗外門弟子去往嶽友群山,花籬獨往深山,偷抱走五階迅影狐的幼崽,被兩隻成年迅影獸追殺。危難之際,正帶領內門築基修士的容陌路過此處,出手救下了她。


    花籬緊抱迅影獸幼崽,昏倒在容陌的懷裏,風華絕代。緊跟隨在容陌身邊的大眼女子,抿緊櫻桃小嘴,拉拉容陌的袖子:“陌哥哥,我來抱她可好?”


    “恩,”容陌轉身就要把花籬遞到玉曲伸出的手臂中,花籬呻吟一聲,下意識的側身抱著容陌的腰身。一旁的大眼女子貝齒輕咬,恨恨的盯著容陌懷裏的花籬。


    容陌神色難辨的盯著懷裏的女子,想起笑容淡淡的立在雲台上,跟自己道別的身影,心驟然縮緊,讓他的唿吸都困難起來。


    花籬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正午,幽靜的淨室,盤旋著淡淡的凝神香,她想起昨日從天而降那一道劍影,心跳快了兩拍。推開門,就看見靜坐在院落石桌旁的兩個人,男子正捏著白子,盯著棋盤神色淡淡。旁側的雲衣長裙的女子,端著茶杯笑容嬌美。


    花籬瞧了兩息,突覺眼前這一幕刺眼得很,她垂下眼簾,默默的退迴了房間。端著茶杯的大眼女子,撩了撩花籬遠去的背影,撇撇嘴,視線便落迴棋盤上。思索良久,便拋下手中黑子,嘟著嘴:“我輸了。”


    “你可自行迴去,”容陌抬頭望著她:“姑姑盼你良久,切莫再任性。”


    “玉曲知道了。”大眼女子悻悻低頭,過了幾息,伸手拉著容陌的袖子:“陌哥哥陪我迴去好不好?爹爹好兇……”


    “五日後,我不得閑。”容陌抽迴自己的袖子,轉身走了幾步:“淨室的弟子,你多照看照看,我先迴宗門!”餘音寥寥,人去杳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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