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如水的湖麵上倒映著漫天彩霞,落日餘暉從橡膠樹的縫隙淡折射進來。

    落日餘暉下,整個樹林變成了紅茶色,在大片紅茶色中用樹枝搭起的晾衣架上,一頭掛著女孩子的連衣裙,一頭掛著一雙男式襪子,晾衣架下是一雙女式平底鞋。

    這個時候假如有人無意間闖入這片林子的話,一定會以為那是從哈德良區來的野鴛鴦,那對野鴛鴦在情不自禁間滾到湖裏去了,湖水沾濕他們的衣裳。

    在這個無所事事的黃昏,他們不介意把時間花在等待衣服被風幹上。

    是那樣嗎,會是那樣嗎?

    腳踩在草地上,一步步往著晾衣服的支架,支架上的那件連衣裙梁鱈不久前才見過,天使城的姑娘們最鍾情這種花色的衣服了。

    看看,多傻,之前她還以為榮椿穿那樣的裙子是為了討孩子們的歡心呢。

    那麽,此時此刻,那對滾到湖裏野鴛鴦人呢?

    這片橡膠林被圈在天使城的範圍內,天使城曾經是東南亞紅極一時的紅燈區,男女間的愛情來得快去得也快,“我叫埃爾斯。”“我叫艾米。”拉著彼此的手,身後就是便捷酒店。

    一步步往前,一不小心腳踩到鬆果。

    鬆果在腳底下發出脆生生的聲響,聲響一下子把若幹棲息在樹梢上的驚醒,展開翅膀往著湖畔,從湖畔傳來不大不小的女聲。

    那個女聲在說:站住。

    梁鱈這才發現那隱於大片龍舌草處的身影,那身影也不過距離她七、八步左右。

    短發,身上穿著今天早上梁鱈為溫禮安準備的襯衫聚效

    一朵婚花出牆來。

    奇怪,這人是在背後長了眼睛嗎?抬腳,想往前——

    “溫禮安。”

    原來,這人背後並沒有長眼睛,還說自己是精靈女王來著。

    梁鱈得承認她現在有些壞,可她很好奇精靈女王想對住哈德良區的小子說些什麽。

    站停著。

    周遭安靜得出奇。

    “溫禮安,當我做那個決定時,媽媽說我傻得都不像她的女兒,一直以來我媽媽說的話都很有道理,當真正站在這片土地上時,當麵對著無數張陌生麵孔時,當每天太陽升起太陽落下時,雖然嘴裏不認同但在心裏我幾乎認同了媽媽說的話,從東一區到東八區隔著七個區時。”

    “這麽想來,

    我的行為的確傻透了,直到——”

    女孩的聲線甜蜜溫柔。

    “直到那天,我推開那家果飲店的門,當看到坐在那裏的你時,當時我心裏就在想,這下我可以把這次經曆拿到媽媽的麵前,向她炫耀,媽媽這一點也不傻,這是很多人一生想遇到卻一直無法遇到的事情。”

    果飲店?很多人想遇到卻無法遇到的事情?

    梁鱈得承認這會兒她腦子有點不好使,在她的記憶裏頭,榮椿和溫禮安第一次見麵就在她午休房間裏,那時榮椿還自我介紹來著。

    “是的,那是很多人想遇到卻一直無法遇到的事情,那個你為他跨越七個區時的人是那個在街頭讓你瞬間愛上一整個城市的人,甚至於在我們還沒有見麵時孩子們已經用畫像把我們聯係在一起。”

    “溫禮安,我想給我那雙紅色高跟鞋的人一定是女巫,她用她的咒語讓我穿著它在我十八歲時遇見生命中最特殊的人。”

    到了這個時候,不明白都難了。

    讓她想想,那天她還見證了精靈女王穿上了高跟鞋。

    那天,溫禮安穿著她賣給他的襯衫,坐在國飲店等待那個為他跨越了七個區時的女孩。

    榮椿說得對極了,這樣的美妙情緣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想遇卻遇不到。

    如果梁鱈沒記錯的話,她曾經問過榮椿那個“他”怎麽樣?當時她的迴答是“就那樣。”都這樣了還怎麽可能“就那樣。”

    可見精靈女王也撒謊了。

    而就在幾個小時前她還給她化妝,還有,口中一直說會還錢的人到現在還沒兌現她的承諾。

    梁鱈得承認,她被氣到了,氣得她都想一腳把穿著溫禮安襯衫的女人踹到湖裏去。

    腳步往前,再次踩在鬆果上——

    “站住,溫禮安站住。”

    梁鱈唿出一口氣。

    “溫禮安,請原諒,我不能讓你靠近我太近,因為那會導致我情緒緊張,因為接下來我要告訴你一些很重要的話,在這些重要的事情中,我第一件要告訴你的是……”

    “溫禮安,我喜歡你雍正熹妃傳。”

    那句“溫禮安,我喜歡你”讓踩在腳下的鬆果發出“嘎吱”一聲。

    多年後,不知道這位精靈女王在迴想這一刻時會不會顯得尷尬:那天我太倒黴了,我向王子表白的話落入女巫的耳朵裏。

    當然,那女巫可不是送我高跟鞋的女巫,是那種笑起會發出“咯咯、咯咯”難聽笑聲的女巫,那女巫心眼小又自卑,自卑又驕傲。

    “現在,溫禮安,你可以以我喜歡的人身份,傾聽我……”

    溫禮安你可以以我喜歡的人的身份去傾聽,很可笑是吧,她還真以為自己是女王。

    這會兒,梁鱈無比樂意扮演女巫的身份,冷冷地,一字一句:“可怎麽辦,我不是溫禮安。”

    處於大片龍舌草的人迴過頭來。

    迴過頭,緩緩站直,寬大的襯衫下是修長均勻的腿,目光落在那雙腿上,問為什麽要騙我。

    “梁鱈……”那語氣訝異極了。

    “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不告訴我?!”

    是的,為什麽不告訴我?!

    正因為你的存心隱瞞害得我這個下午丟三落四的,害得我這個下午走了這麽多的路,害得我站在橡膠林外哭得像傻子。

    你還害得我……

    害得我在想起君浣這個名字時心如刀割,那個他用生命換來的女孩怎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你看,嫉妒和自卑已經蒙蔽了她的雙眼。

    一步一步往前——

    “椿,北歐個字譯意為精靈女王,我說精靈女王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用你那明亮眼神看著我,然後再用你那可愛的語氣說梁鱈太巧了,我和你提到的那個人就是溫禮安,你有很多機會把這件事情告訴我,為什麽不告訴我,因為那是在天使城長大的女孩?在天使城長大的女孩對於這個世界而言不值一提,為什麽不告訴我——”

    在樹林裏迴蕩的女聲聲線尖銳得讓人忍不住想舉起雙手,捂住耳朵,可尖叫聲還是從指縫處滲透進去,等放開手時,湖麵上還迴蕩著那女聲的尾音,幾圈之後最終消失於天際處。

    樹林的另外一頭傳來了淡淡的男聲。

    那男聲:“是我不讓她把這件事情告訴你的。”

    梁鱈看到了溫禮安,順著溫禮安的目光,梁鱈赫然發現自己已經把榮椿拽到湖邊,倒影在湖麵上的她模樣像遭受到背叛的天使城女人們,恨不得把那勾走自己情人的狐狸精置於死地。

    慘然一笑,她這是怎麽了,現在的她和天使城的女人們越來越像了。

    這一刻,隻要她再用上一點力氣,榮椿都有可能掉落在湖裏去,而被揪住衣領的人則一臉茫然此生唯你終老

    。

    鬆開手,轉身,一步步離開湖畔。

    經過溫禮安身邊時手被拽住,一隻手被拽住不是還有一隻手嗎,另外一隻手用來做什麽?

    脫下涼鞋,鞋跟狠狠往著溫禮安頭上敲去,那一下梁鱈沒留任何情麵,最可惡的人是你。

    那一下,惹來榮椿大聲尖叫。

    很近的距離,梁鱈冷冷看著細細呈現出彎曲形狀的紅色液體從溫禮安發底、沿著太陽穴往下。

    榮椿尖叫朝著他們的方向。

    也就眨眼功夫就來到麵前,生怕那笨重的鞋跟再次往心上人頭上敲,呐呐地:“梁鱈,對不起……你……你能不能冷靜下來,先把……想把你的鞋……”

    “這裏沒你的事情。”溫禮安說。

    “怎麽……怎麽沒我的事情……梁鱈……我……我不明白,溫……溫禮安,我……我不明白。”榮椿又走進了一點。

    應該會不明白是吧?

    不明白自己心上人哥哥的女友會因為一個在她看來無傷大雅的謊言表現得像一名潑婦,這怎麽想都很奇怪。

    然而,接下來心上人遭遇的讓她在瞬間花容失色,尖叫著“溫禮安,你受傷了”指尖就往著溫禮安的鬢角。

    此時從發底處滲透出的細細血絲已經來到他的鬢角,指尖眼看就要觸及那紅色液體了,誰知心上人不領情,頭一撇,手落了個空。

    語氣心疼得不像樣子:“溫禮安,你受傷了,你現在應該……”

    但,心上人的語氣並不美好:“穿上你的鞋離開這裏。”

    “溫禮安……”

    精靈女王也想不到,不久前她還以客人的身份參加心上人媽媽的生日會,明明在生日會上他們相處和睦,這會兒怎麽變成這樣?

    而且,現在心上人的目光一動也不動地膠在自己哥哥的女友臉上,要知道是那女人害得他受傷了。

    傻女孩怎麽看都非得把心上人領到衛生所去的樣子,傻女孩目光固執地落在溫禮安的鬢角處。

    現在,讓她變得像一名潑婦的罪魁禍首自己已經承認了,沒必要為難不想幹的人,表錯白已經夠倒黴了不是嗎?

    顯然,那時出現在溫禮安眼前的情況十分緊急,怕她真的把媽媽邀請的客人推到湖裏去,所以——

    緊急關頭,選擇坦白“是我不讓她把這件事情告訴你的。”

    原來,這兩個人在她所不知道的時間裏達成了某種協議。

    這一次,那為他跨越了七個區時的女孩和黎寶珠不一樣,和印尼大亨的獨生女不一樣,和那些為了他天天往拉斯維加斯館頂樓跑的女人都不一樣了。

    為自己鍾情的男孩保密無可厚非,好吧,這會兒就讓她暫時做一位好人吧武神之路。

    目光落在緊緊拽住她手的人臉上,緩緩說著:“聽溫禮安的話,穿上你的鞋,離開這裏。”

    “溫禮安,你頭受傷了。”

    真是固執的傻姑娘,這樣的姑娘會讓人心疼吧。

    迎著溫禮安的目光,咧嘴一笑:“傻妞,現在還不明白嗎?我至於為我男友的弟弟和一位女孩獨處氣成這樣嗎?”

    傻姑娘就是遲遲不肯去穿上她的鞋。

    “我說得還不夠明白嗎?如果還不夠明白的話那我換另外一種說法,你穿著溫禮安的襯衫讓我心裏十分不高興,那件襯衫是我賣給他的,而且我也曾經穿過溫禮安的襯衫,為什麽要穿他的襯衫,其原因絕對不是因為掉落到水裏去。”

    看著溫禮安,嘴角笑容弧度加大,“被嚇到了吧?還是不願意去相信?如果是後者的話,那就把它理解為,那女人瘋了,在天使城為溫禮安瘋狂的女人不在少數,就當那也是為了溫禮安瘋狂的女人吧,不知道這樣會不會讓你心裏好受點。”

    榮椿穿著她的鞋離開了,沿著溫禮安發底而下的紅色液體也已經凝固,日落光芒被如數收走。

    眼看,夜幕即將降臨。

    不知名的昆蟲從他們之間嗡嗡飛過,嗡嗡的聲響消失在林中深處,他放開她的手,從她手中拿下涼鞋。

    彎腰,手握著她的腳腕,涼鞋迴到她腳上。

    她低頭問他,溫禮安嫉妒的女人看著很可怕吧?

    不僅可怕而且醜陋。

    不久之前,她還在樹林外發誓詛咒要狠狠教訓溫禮安,那時梁鱈以為溫禮安在媽媽的示意下陪救過小查理的可人兒到林間散步而已。

    那時她壓根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其實,在榮椿說出她的那個“他”是溫禮安時,梁鱈並沒有多少的異,讓梁鱈感到訝異地是溫禮安會騙她。

    從來隻有她騙溫禮安。

    這會兒,梁鱈有些累了,這累和她走了一個下午有關,待會她還得去菜市場拿迴寄放的菜籃。

    提起的腳還落在地上,他從背後牢牢環住她。

    一絲一毫也動彈不了,他在她耳畔嗬著“沒什麽好嫉妒的,我可以和你保證,沒有存在任何讓你嫉妒的人。”

    怎麽沒有。

    “溫禮安,你剛剛說了,‘是我不讓她把這件事情告訴你’這話在我看來已經足以構成維護,為了維護某一個人而產生的話。”她和他說。

    沉默——

    沉默有時候也代表著默認,這個念頭使得梁鱈的眼眶又刺又脹。

    聲音細細地說著“溫禮安,她很不一樣吧,傻乎乎的,梁鱈的傻乎乎是狡猾,可那女孩的傻乎乎是真的傻乎乎,這般傻乎乎的人居然找到這裏來。”

    那環住她的力道又在加緊,在那力道下她都要喘不過氣來了。

    “生氣了?”咧嘴,“我可以把你的生氣理解成為被說中心思所表達的惱羞成怒嗎?”

    “梁鱈!”

    “真生氣了。”梁鱈歎著氣,“放開我吧,溫禮安,我還有事情。”

    “我不放。”溫禮安很少會顯示出的蠻不講理語氣,“你休想借著有事情的機會逃開我。”

    梁鱈沒有再說話。

    “你說得對梁鱈的傻乎乎是狡猾,但我從沒把別的女孩往傻乎乎這方麵想。”低澀的聲音從她頭頂上傳來,“你看到的我可以解釋,幫助過小查理的人掉落在湖裏了,這個時候我自然不能見死不救,於是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可以和你保證,在把她救起來之後發生的我全程迴避,幾天前,榮椿救過小查理。”

    “我知道,那天我也在場了,那天,你還和我說女士請你讓開。”梁鱈說。

    明明那時她都氣得又是發誓又是詛咒的,可這會兒,在說起這件事情時聲音平靜得出奇。

    看來讓她委屈得要死的一幕在另一方當事人心裏沒有留下任何印象,這讓梁鱈心裏更加憋屈,於是事無巨細還原當天的情景。

    “梁鱈,”溫禮安聲音極具懊惱,“是我不好,怎麽能把天天抱著的女人當成是莫不想幹的人。”

    這會兒倒是淚水來了,隻是那淚水麻木得宛如是從別人的眼眶裏掉落,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我還看到她坐在你機車後座上,我曾經和你說過,溫禮安機車後座隻有梁鱈可以坐,別的女孩想都不要想,溫禮安你沒有聽我的話。”

    是不是?太過於年輕的戀

    人承諾就像那飄在天際的雲彩,被風一吹就散開。

    背後沉默成一片,他一個勁兒地擦拭著從她眼角不停掉落的淚水,一個勁兒地說著別哭,梁鱈別哭,隻要你不哭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她也沒想哭啊,那些眼淚也讓她心裏覺得慌張,她不知道自己以後還能不能去相信他,如最初下定決心時那樣去相信。

    “還有叫榮椿的女孩連梁鱈和溫禮安常常玩的地方也來了,還是溫禮安帶她來的,到最後,溫黎安還說了讓梁鱈傷心的話。”

    在溫禮安說“是我不讓她把這件事情告訴你”時,梁鱈感覺到自己成為了那兩個人中的第三個人。

    那流在別人眼眶的淚水肆意流淌,讓那企圖把她臉上眼淚擦拭得幹幹淨淨的人手腳無措。

    最終,頭埋在她的肩窩上。

    聲音從她肩窩裏滲透了出來,不安、慌張、乞求。

    “對不起,這些我都不知道,原諒我,這些我怎麽能不知道?這些做了會惹來你傷心的事情我怎麽能不知道。”

    “梁鱈,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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