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躲在朱江的身後,因為側農家的屋子一向小,一進門就可以看到裏頭的床鋪。


    朱父躺在那裏,半天動不得身。手就這麽抽筋地舉著,眼睛翻著白眼,嘴裏還有殘留的白沫。


    阮清一看這症狀必定的中風,可是如今朱媒婆在前麵擋著路不讓阮清上前去仔細看看。


    朱媒婆眼睛哭的精疲力盡,兩隻腫紅的跟核桃似的。


    朱江抓住朱媒婆的手,試圖讓自己的母親平靜下來。


    他說道:“娘!如今也沒有大夫過來了,你能怎麽辦,難道看著爹就躺在那裏,不省人事嗎?阮小娘子多少會一些,死馬當活馬醫,就讓她試試唄!”


    “不行!”朱媒婆搖頭斷然拒絕,連忙坐在地上,抱著朱江的腿不讓他領著阮清進屋。


    這麽糾纏了好半會兒,連著李恩和柳一都迴來了。


    他們手裏拿著藥包,風塵仆仆。


    不僅是他們來了,還帶了一個阮清上午才看見的人。


    趙叔因為跑得急,站在阮清麵前氣喘籲籲。


    他擦了一把頭上的汗,伸出手對地上刷著賴皮的朱媒婆道:“朱媒婆啊!你就讓阮小娘子試試嘛!”


    朱媒婆聽了心裏很是不舒服,為什麽現在身邊的所有人都那麽信任一個黃毛丫頭。她可從未聽說過著丫頭會岐黃之術。


    她白了一眼,迴道:“你對她這麽信任,你能給她擔保嗎?若是我家相公就這麽去了,你讓我……你讓我一個女人怎麽活啊!嗚嗚嗚……”說著,她臉上雖然不蔑,心裏也是萬分著急。她何嚐不想救自己的伴侶,可是阮清真的感覺沒有那個能力,能攬著瓷器活兒啊!


    “唉!事兒到這份上我也說了,上次我府上的大少爺誤食了老鼠藥,還是阮小娘子提議說讓我用雞蛋清催吐,這才救了我家大少爺一命。你就讓阮小娘子試試,大不了讓我擔保就是了,現在還是救人要緊啊……”趙叔說著,欲要將朱媒婆扶起來。


    說實話,在朱媒婆看來,趙叔的話確實比阮清要可靠許多。


    畢竟阮清在她心裏還是個小年輕,而趙叔卻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大府管家了。


    她心裏自然有急促,有這個保證,她勉強讓朱江和趙叔一人一隻手扶到了座位上,幾乎是哭光了所有的力氣,她幾乎癱坐在哪裏。


    阮清上前去,仔細看了看朱爹的狀況,似乎比較嚴重,暈厥地完全不知道世事了。


    阮清急忙叫朱江去鍋爐生了小火,拿了李恩帶迴來的兩包藥。每種草藥都拿了三錢的份量,炒至了一會兒,當當歸、荊芥都變成了黑色,這才出了鍋,拿出臼將藥搗碎了。一種草木焦香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


    阮清看起來做的很是熟練,朱媒婆看著心上的石頭明顯放鬆了不少。


    其實阮清也沒有想到她小時候每天例行的慣事竟然有一天會在另外的世界,以同一種方式救人的命。


    朱江一向喜歡喝酒,所以家裏都備著幾罐好酒。


    炒製黑了的草藥搗成了粉末,加入少許的酒,拿來爐子煎滾熱了,那起泡聲咕嚕咕嚕地響,酒香在空氣中開始濃厚起來。


    將熬好的一小碗黑色的湯汁遞給朱江的時候,看他明顯有點嫌棄上麵的……觀感?


    沒得辦法,朱江坐到床邊,拿了湯匙吹了吹,將阮清做的藥湯倒進已經毫無知覺地父親嘴裏。


    時間就這麽一點一點地過去,阮清其實心裏也蠻緊張的。


    她不過是靠小時候經驗罷了,這當歸和荊芥都沒有什麽毒性,隻是若藥不對症,則會出現兩種情況,第一,朱爹沒辦法得到及時的治療,第二,因為朱爹體內的病與藥性衝撞,一言不合地蹬腿去了。


    那這事態……嗯,可能就有點嚴重了。


    阮清看朱江喂完了藥,跟著李恩一眾人坐在一旁的桌子上,眼睛直勾勾看著床那邊。


    彼時侯孜和書生也迴來了,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找的第二座山便看到了衛榷,叫著他迴來了。


    衛榷身上都是浸透濕了的汗,一頭柔順的發用布條束在身後。


    雖然有點大汗淋漓之後的狼狽,可是卻莫名地讓人覺得舒服。


    阮清看到自己的夫君來了,心中自然欣喜。


    她蹭一下站起身,伸出手就往衛榷那裏走去。


    然後一把抱住衛榷的袖子,一點也不嫌棄他滿是汗水味。


    “夫君……”阮清可憐巴巴地用前額靠在他的手臂上,說道:“你快去看看朱爹他是不是中風,我將當歸、荊芥炒製黑了搗成粉末,用少許酒煎製後讓朱江喂他喝下了。”


    衛榷雙手撫上阮清的肩膀,為她整理好前額的頭發,動作輕柔,他安慰道:“夫人,你放心,此方並沒有錯,為夫先去給朱爹把脈。”


    “哦……”阮清聽了下意識地鬆開拉著對方袖子的手,乖黏黏地迴到位置上。


    好像是最重要的人降臨一般,屋子裏的人全都給衛榷讓了路。


    衛榷態度熟稔,不知道為什麽總有些讓人安心的動作。


    朱媒婆這下更是放心了,雖然從前也沒聽說過這衛先生會什麽岐黃之術,可是這大村裏,他和阮清是自己唯一一對不是自己牽線的人。


    誰也不知道衛榷來自哪裏,從前經曆過什麽。


    會點她未聽過的技能,好像也不奇怪。


    衛榷給朱父把完了脈,手快速在他身上點了幾下。


    那本來僵硬地舉起的手就這麽鬆下了,朱家人更是欣喜若望,說道:“衛先生,我爹怎麽樣了?”


    “內子救的及時,此時已無大礙,隻是身子因為長期勞作加上近日天氣炎熱,年齡長了的緣故,中風了,體脈不暢,以後還需多調理,下田的什麽重體力的活,莫要再讓你父親下去了。往後每日將當歸、荊芥都備好了,想今天內子那般運作,一日服上兩次,雖能緩解,也不能病除,可以的話,盡量別停了藥吧。”


    阮清聽完,心下鬆了口氣,高度緊張的一段時間來,讓她此時像是做了高強度的運動,趴在人家桌子上好一會兒不想說話。


    衛榷眼瞅著這會已是下午時分,再過一個時辰便是吃晚飯的時候了,自然不再出去。他坐到阮清的身邊,理了理身邊的領子,道:“夫人,我們迴去吧,若要躺,我們迴去躺,可好?”


    阮清伸出手,不知哪裏來的膽子,竟然在自己夫君臉上捏了捏,道:“我不想走了,你背我迴去好不好?”


    衛榷伸手製止了嬌妻在自己臉上的動作,言道:“夫人此時大著肚子,不好抱呢,這樣,你伸手挎在為夫身上,我扶你迴去,嗯?”


    阮清軟下了性子,勉強地點了點頭,她發誓以後再也不要沒事幫忙了。


    人家不信任自己,自己還屁顛屁顛地過來。


    真的是……活不夠,找罪受!


    李恩看這小夫妻就這麽走了,領著一群跟班,一路默默跟在其身後,人家走一步,他跟一步,保持十尺的距離,倒是乖覺。


    阮清顧著黏自家夫君緊些,哪有空管後頭的人跟不跟著自己。


    迴了家,阮清一把就倒在床上,連著鞋子都懶得脫了。


    衛榷看她這模樣,也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時間裏,這個停不下來的丫頭都做了些什麽費力的事情。


    貼心地為她脫下鞋子,拉過一頭的被子蓋在她身上,左右蓋實了,這才掩門出了去。


    一看,李恩果然站在門口,表情似乎有些……凝重?


    雖然不知道到底怎麽迴事,今兒讓他的夫人充當了一次大夫。不過既然人家沒主動說,他也沒興趣知道。


    這會兒都跟進自己家門口了,衛榷才問說:“不知李小大人還有何事?”


    李恩果然按照套路,連著屈膝的姿勢都特別流暢。


    他這麽一跪,後麵的四個人啪啪啪全都跪下了。


    李恩帶頭說道:“師父,此次那醫館的人委實過分,還請師父幫我們出氣!”


    “哦?”衛榷饒有興趣將桃眼一眯。眼角的那顆美人痣愈發動人起來。


    一個男子怎麽可以長的如此好看……


    真是……讓人嫉妒呢。


    “此次朱爹得了病,朱江他去醫館叫大夫,沒曾想那橙子姑娘竟然依著她師父出了門,不予理睬。將我們拒之門外之後,連著其他小館的人山村野夫都不來了。是,我們之前確實得罪了很多人,可那橙子姑娘可從未得罪過的,也不知道是結了什麽仇怨,她看著我們簡直要吃了我們一般……!”李恩跪著說完了這麽一段話,也不嫌膝蓋疼。


    “我夫人曾與我說過‘男兒膝下有黃金’不知道,她是否也對你說過?”衛榷保持著波瀾不驚地麵容,偶時點頭,見麵前的人話說完,沉默了會,迴道:“你先起來,此事我們從長計議!”


    “是,師父!”李恩起了身,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後頭的朱江“呀!”地叫了一聲,驚唿道:“我想起來了!”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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