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她——


    站在風中。


    格蘭西斯北方邊境的風帶著略微的濕氣吹來,輕輕地走在淡綠色的草坪上,迎著傾斜的小丘。我不急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後,盡量不去打擾她。


    她的長發在風中飄舞著。身邊微微散發著草的新鮮味道。


    ——遠方的棕櫚樹林海在風中搖曳,發出低沉的合鳴。


    在遇到她之前,我,一直是一個人在生活。在縱橫於格蘭西斯山脈之間盆地的湖邊,有一棟木質結構的小房子。


    父親


    母親


    下落不明。


    ——在被迫加入臭名昭著的魔物討伐隊之後。


    我仍然不明白,為什麽都城的人會讓那些手無寸鐵的人們,帶著迷茫和恐懼來與魔物作戰。


    明明一點勝算的沒有……


    意識到這一點後,已經晚了。


    某天的深夜,我再忍受不了孤獨,便一個人哭著跑進了森林,身處黑暗的邊緣。角落中,有點點淡藍色微光和紅光交相輝映。換做平常,一定會因害怕而渾身發抖了。然而充斥在心中的,卻隻有簡單的麻木。


    ——月之茴聚集開放的花海中,正蜷縮著一個纖細的身影。


    皎潔的月光正透過枝葉的縫隙,緩緩地傾瀉在地麵上。


    那時,我遇到了昏迷不醒的她。


    紫苑·伊格薇妮,年齡比我大三歲的神秘少女。


    ………………………………………………………………………………


    道路無情的斷開了。


    此時,她正站在格蘭西斯山脈的頂端。來自天際的霞光縈繞著遠方的連綿的山巒和海麵。背後是寬闊的湖泊,正反射著耀眼的日光。


    紫苑的唿吸稍微有一點急促,但她還是一直望著遠方。


    “呐,艾倫。。”


    ——“海的那邊,究竟有什麽呢……?”


    “。。誰知道……。也許是巨龍的棲息地。”我望著她流光的背影,漫無目的地迴答道。


    ——“天空,海麵,飛鳥……”


    ——“遠方——”


    紫苑微微歪著頭,露出一絲笑容。


    在格蘭西斯壯美的風景中微笑著的少女。


    簡直就像是進入了童話的世界。


    我的視線再一次望向遠方。


    “艾倫……以後要成為怎樣的人呢……?"紫苑微微發問道。


    “……就算你現在這麽問我也……"


    ——“想要做些什麽嗎?”


    “……呃。。讓我想一下。”


    我搖著頭說道。


    “我,一直想要做一艘船,能夠在天空中自由飛行的船。帶著大家,向著未知的遠方旅行。”


    “…………。”


    紫苑輕輕地別過臉,一瞬間連唿吸都停住了。她的笑容過分的清澈透明,以至於使我感覺不到一絲的迷惑和後悔。


    ——“艾倫,真的是很可愛的呢。。”


    “噗……”突如其來的迴答讓我一時間措手不及。我想方設法讓自己平靜下來後,盡可能保持冷淡的說道。


    “絕對不會忘記……。和艾倫一起生活的快樂時光。”


    她再次把視線移向天空。


    “再稍微……”


    宛如真摯的做著禱告的聖女一般。


    “再稍微一下下就好……。"


    ——“我想要,與艾倫一起待在這片天空之下。”她的眼睛清澈而深邃。


    ——這是她那微不足道的願望。


    ——“艾倫!”


    “什麽?”


    “我想與你一起——”


    “紫苑,已經是正午了。你先迴去咯?”我向著身後的少女說道。


    誰知道她卻………………


    ——“迴去也沒有什麽可以做——”


    “艾倫也不要把我當做客人看,我也希望自己有點用處!”


    徒然認真起來的聲音,讓我苦笑不得。


    既然這樣,我自然也沒有什麽可以反駁她的了。


    “。。那你就來幫忙摘一下漿果。”


    關於這個世界的事情,紫苑毫無疑問要比我知道的多。突然出現在陰暗的森林裏,昏迷不醒。


    “嗯!”


    紫苑倒是毫不猶疑地大大地點頭了。


    正午時分,湖邊的漿果林裏,微微有些濕冷的空氣中散發著幽幽的果香,與太陽光下溫暖幹燥的空氣形成了華麗的反差感。在我和紫苑麵前的,是一株已經有著相當大年齡的多汁漿果樹,像什麽生物的蛋一樣的,金黃色的果實高高掛在枝頭。


    ——“接下來。。"


    我走到樹前,用手臂夾住樹幹,準備向上爬。


    不可否認地接觸到了背後的目光。


    “現在,你也要來試試嗎?”我故作輕鬆地說道。


    對沒有任何經驗的一般人來說,要想爬上這種筆直的樹,並不容易。


    何況紫苑,僅僅是比自己大幾歲的女孩子。


    “…………”背後突然一陣沉默。


    “…………”


    “……艾倫……真狡猾。”徒然下降的語氣,令我略微吃驚地迴過頭。


    她的臉上正掛著淡淡的失落感,像寶石一樣的瞳孔蒙上了一層霧。


    看起來有些垂頭喪氣的,是不是有點欺負過頭了。心底突然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拿你沒辦法了……”


    我無奈地說道。


    下一秒,果不其然………………。


    反倒是她,露出了得逞後的勝利者的微笑。


    ——“接下來,要上了哦!”


    整個身子騎在我的脖子上的少女說道。


    “……呃嗯。。”


    感受著來自紫苑身體的溫暖體溫,腿部切切實實的柔軟觸感和她身上特有的無比優雅的香氣傳來。讓我一時間有些尷尬。


    ——但是,她的身子卻是無比的輕。


    位於上方的紫苑,正向著頭頂的一個相當大的漿果伸出手。


    “喂……去摘旁邊近處的那些小一點的果實不就好了嘛……"我在下方抗議道。


    ——“但是這個是最大的一隻!”


    紫苑像賭氣般地說道。


    注意到我向上的目光後,她的臉頰微微泛起了紅暈。當然不會是因為身體狀況不適這個原因吧。


    ——不管再怎麽天然,還是認識到了男女之別了嗎。


    “嘛,我可是之前就表示過反對了。但紫苑你卻沒有因此而迴避。。”


    “因此……?"


    “…………總之,狀態良好。準備好了?”


    我慢慢地說道。


    “……。?”她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身子用力一挺,將上麵的紫苑托到了更高處。


    “誒誒誒。。艾倫?”


    “啊啊,加油吧。”


    她努力地控製住身子,用力伸手去夠那隻果實。


    樹上的闊葉正嘩啦唿啦地往下掉著。


    “啊——”


    “哎?”我發出疑問的聲音。


    ——“摘到了!!”


    現在這樣如同小孩子一般直率的紫苑,天然得讓人忍俊不禁。


    “艾倫!!”紫苑緊緊地盯著我的眼睛。


    “嗯?”


    “謝謝你!”她翠綠色的眸子在熠熠生輝。


    傍晚來臨,我和紫苑一同走在返迴小屋的路上。她正把中午好不容易摘到的巨大漿果捧在懷裏,臉上掛著開心的笑容。好像受到了不小的衝擊一樣。我無言地輕輕瞪著她。


    把今天的收獲放到廚房後,我走上二樓的房間,拿出手記。在上麵又寫下了一筆。


    ——今天是遇到紫苑·伊格薇妮的第四十五天。


    晚飯菜單也很簡潔,夾了生菜的麵包和烤肉片,以及撒了少許鹽的蔬菜濃湯。再就是,金黃色表皮的漿果所榨成的鮮汁。少女的臉上一直掛著笑容。


    ——“艾倫做的食物,真好吃!”


    “……。過獎了。"


    我老實地承認道。實際上,我並不會做真正的料理。最多隻是照著母親所寫的筆記做著誰都會做的食物。在遇到紫苑之前,一個人生活的日子裏,我並不會為了自己而去準備如此正式的食物。隻是一個人,躲在黑暗中啃著風幹了的熏肉。


    把飯後的漿果汁放到紫苑的麵前,杯子裏的橙黃色液體在屋內的燈光的照射下,透出溫暖的光亮。我也為自己準備了一份,坐到了紫苑的對麵。


    ——漿果汁有著如同石榴和檸檬混合的味道。


    “……誒……。”


    紫苑慢慢啜飲了一口果汁,隨即發出意外的聲音。


    果然,味道如我所預料的一樣,是很酸的。


    "……?你在看什麽?”


    “。。啊。。沒,沒什麽。。”


    她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番後,再一次將視線移到了杯子上。


    ——“今天也……”


    “?”


    ——“今天也很開心。真的,與艾倫一起過著這樣的日子。”


    “……”


    沒有別的事情可做,我和紫苑,每天都在為了食物從早上勞動到晚上。


    這樣平凡的生活,她卻說很開心。這使我不禁難過起來。在森林裏昏迷的她,身上被什麽所造成的傷口。比誰都優雅可愛的神秘少女,紫苑·伊格薇妮。


    “那麽我就先去洗澡咯~”紫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向著我優雅地鞠了一躬。


    “嗯。我先收拾一下。”我把盤子疊在一起,準備向廚房走去。


    結果她一直沒有動身。


    “艾倫……”


    “怎麽了?"我迴過頭望向她。


    ——“艾倫,也一起來吧?”


    “噗。”我嚇得差點把盤子摔到地上。


    “你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一個人洗澡,洗起來明明會很麻煩……”


    “好啦,趕快去洗吧。”我連忙催促道。


    紫苑有些遺憾地慢慢離開了客廳。


    ——真是個讓人頭疼的女孩子。看著紫苑毫無防備的發言和動作。我不由歎了一口氣。


    看著睡著後的紫苑,我微微起身,準備離開房間。紫苑的手不知什麽時候跑到了被子外麵,我輕輕握住她的手,打算放迴被子裏——


    那個時候,紫苑卻握緊了我。光潔纖細的手有些冷。


    “——?"


    紫苑的嘴唇在夢中微微顫動著。


    好像在呢喃著什麽。


    “……”


    我把耳朵靠近她的嘴邊打算確認。臉部可以感受到了她安穩的唿吸。


    ——瞬間我像結了冰一般地無法動彈,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看得很清楚。


    從少女緊閉的眼中流下了一行眼淚。


    是在為什麽而悲傷著嗎?


    是在思念著誰而哭泣著嗎?


    她隻能獨自一個人在夢中,在心裏承受著那份絕望……


    我慢慢地放開了她的手,為她輕輕拭去眼淚。同她在一起生活的時間,不可能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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