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透過掀開的車簾,一眼便能看到車簾之外的世界。


    那外麵一片荒曠,十裏之內也無人家。入目之處不過一座座無主的孤墳。


    隻消一眼,齊雲便知自己是被拉到了亂葬崗。


    那拉她過來的車夫似乎也不怕她認出此地來。


    畢竟這裏正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亂葬崗。


    她就算發現不對,可她一個弱女子能做什麽呢?


    之所以叫她下來,那車夫也隻是不想齊雲的血濺到馬車之上罷了。


    然而齊雲卻根本不肯從馬車上下來,那車夫隻得不耐煩的道“你趕緊從車上下來!”


    齊雲卻是道“牛大哥,我想與你做個交易!”


    一見齊雲如此不配合,那車夫當即便也亮出了自己手中的匕首“什麽狗屁交易!我殺了你便是最大的交易。”


    然而齊雲卻是低聲道“牛大哥,你殺了我,難道你以為你就能活嗎?”


    聽到這話,那車夫這才停手“你這什麽意思。”


    齊雲這才同情的看了一眼車夫道“牛大哥,我這一身惡疾,您就算不殺我,我也會死的。可您如果親自動手殺我的話,難道就不怕傳染上我的惡疾吧?”


    “就算沒有傳染上,你以為鴇母便能容你嗎?”說話間,齊雲隻從自己袖中抽出一柄匕首。


    看到那匕首,車夫立馬警惕的看向齊雲,然而齊雲卻隻是擺弄了一下匕首,隨後低聲開口道“這匕首是鴇母給我的,她在來之前就跟我說,讓我小心你。必要時候用這把匕首偷襲你也沒關係。”


    “我起初還不明白鴇母是什麽意思,畢竟我與牛大哥是有些過節,但我們之間的過節應該遠還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直到牛大哥將我拉到這裏來之後,我才知道鴇母是什麽意思了,她是也給你下達了命令吧?讓你直接殺了我?”


    那車夫沒有吭聲,可他的表情顯然在告訴齊雲她猜的一點也沒錯。


    齊雲隨後才道“她其實大概率就是想讓你我自相殘殺罷了。”


    “我活了,尚且能苟延殘喘幾天,可大哥贏了,能拿到什麽呢?”


    車夫聞言隻不悅道“鴇母許諾我隻要將你處理掉能拿兩賞銀!”


    “可大哥有命拿嗎?你就算殺了我,你能保證鴇母一定會兌現自己的誓言?而不是向官府舉報你殺人?畢竟她可是讓你我自相殘殺呢。”


    聽到齊雲這話,那車夫明顯已經有些動搖了起來。


    且不論齊雲說的是不是真的,可自己如果真殺了齊雲,往後的確就像是被人拿捏住了脖子,不管自己怎麽做都有可能成為被拋棄的棄子。


    而自己與齊雲的確鬧過不合,但這不合也遠還沒有上升到非要殺了對方的地步。


    故而在短暫猶豫後,那車夫隻能道“你想怎麽交易?”


    齊雲見車夫已經動搖,隻連忙討好的捧出自己剛剛卸下的首飾道“我把這些都交給大哥你,大哥就給我一條生路吧。我也不指望大哥你能幫我離開這裏,隻要大哥不要殺我,這便足夠了。”


    聽得齊雲這話,那車夫明顯心動了,他並非什麽專業殺手,與齊雲本就認識,是風花坊的專職馬夫,雖然有時候他也充任打手,又因為好賭而偷過坊裏姐妹的金銀。


    可殺人放火這事他卻的確是第一次幹,要不是最近的月錢又被他輸了個精光,他也不可能配合老鴇幹出這種事來。


    可眼下聽了齊雲一番分析,再看看齊雲給自己的金銀珠寶,這些已經遠遠足夠自己還清欠下的債了。


    故而這馬夫也開始猶豫不定。


    隨後齊雲隻自動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她隻主動將包袱交給車夫道“大哥,這是我身上全部值錢的東西了,你聽我一句勸,別再迴風花坊為那老虔婆賣命了,不然之後等著你的還不知是什麽命運


    呢。”


    那車夫接過了齊雲的包袱,在看著裏麵金燦燦的首飾,明顯有些心動了。


    而且或許是被齊雲的真切所打動,他低聲道“我可以不殺你,你想去什麽地方?”


    齊雲看著那車夫,卻是無力的笑著搖了搖頭道“像我這種人還有幾天活頭,我隻是不想被人殺死罷了,大哥不必管我就好,讓我在此自生自滅吧。”


    那車夫還要再說,齊雲隻又道了一句“況且我身上這一身疹子,若是傳給別人可就不好了。”


    聽了齊雲這話,那車夫終於不再堅持帶走齊雲,不過或許是拿人錢財於心不安,他在離開之前扔給齊雲一床破棉絮和幾張幹麵饃饃。隨後在齊雲的千恩萬謝後,那車夫終於揚長而去。


    陸府外正是一片張燈結彩,往日裏門可羅雀的陸府隻在今日再次客似盈門。


    便是陸府如今當家的主母,也不免心中歡喜,自從自己夫君去世,這陸家乍然衰落之後,今日這樣的景象已經有多久沒有見過了呢。


    而且今日不僅僅是前來道賀的人多,還有更深一層原因是自己兒子的婚事如今終於有了著落。


    畢竟之前陸知章隻以家業未振興,不敢為家的理由推辭了好多樁他人介紹的婚事。


    若說當初唯一能讓他上心的或許也隻是當年毓賢妃牽線保媒的那一樁婚事了。


    當時毓賢妃介紹的是薑相的女兒薑念嬌,那姑娘生的嬌俏,人也看起來伶俐,知章應當是對她一見鍾情了,隻可惜知章看上了那姑娘,然而那姑娘眼裏卻明顯沒有他,而且在這之後,很快便傳出晉王為了娶她隻與皇後鬧了十分不愉快。


    不過即使如此,最後皇後還是妥協了。


    而他們家知章固然出色,然而想要從皇子手裏搶人卻顯然是不可能的。


    那之後她也聽說過自己兒子對那姑娘念念不忘,還多有糾纏,為此她一直擔心自己兒子會與那姑娘一直糾纏不清。


    而且從他得到高家推薦平步青雲之後,她能替自己兒子做主的事便越來越少了。


    便是那婚事她也管不上了。


    尤其之後傳出晉王身隕雲洲之後,她便一直擔心自己兒子會再去糾纏那薑家女兒。


    故而她隻到處求人替自己兒子相看合適的姑娘。


    然而如今他卻在自己擔心之後為自己尋了個媳婦上門,雖然新媳婦的家族如今正是落魄,那齊小國公父子在外名聲也不大好,然而這媳婦本人卻是個知書達禮,體貼懂事的。


    故而不過幾日她便已經喜歡上了本就在刻意討她歡心的齊珮珮。


    而陸知章在上一次在酒樓裏宣布了自己鍾情的對象是齊珮珮之後,便與齊珮珮很快訂下了婚事。


    而且雙方似乎是都怕對方反悔,隻想著讓兩個小輩趕緊成婚。


    最後二人一拍即合,這婚期自然也很快便訂了下來。..


    而今日正是陸知章大婚的日子。


    陸知章在迎接了新嫁娘,隻讓對方守在洞房之內後,便出門去陪酒答謝各路親朋好友了。


    今日的他穿著一身紅色的喜服,原本就俊美的臉容在金冠玉帶的映襯下隻越發的意氣風華,躊躇滿誌起來。


    他與自己幾名好友隻端著薄酒一桌桌的敬了過去。


    然而他的視線卻在滿座的席位裏尋找著一人的身影,在看清楚那人的身影後,他眼中不禁一亮。


    然而想到自己今日的婚事正是拜那人所致,他心裏的恨意便又將他澆了個透心涼。


    如此一桌桌的挨過來,等到終於挨到薑念嬌那一桌席位時,他隻笑著如同前麵幾桌一般說著些應酬的客套話。


    薑念嬌原還擔心他會說些胡話,見他雖然有醉意,卻沒有失態,薑念嬌便也鬆了口氣。


    她本是不想來參加陸知章的婚事的,畢竟自己與陸知章前世也算


    夫妻,而且還是怨偶的那種,而這一世他仍舊對自己糾纏不清。


    她為了避免與他太過糾纏,恰好又有齊珮珮來求著與自己合作,她自然順水推舟,幫了齊珮珮一把。


    但她心裏也清楚,陸知章不可能看不出這其中有自己的推波助瀾,故而她一直都是想著自己能離陸知章有多遠便多遠。


    隻是陸家與齊家的請帖都請到了府上,自己若是不來,倒顯得像是心虛。


    故而在一番權衡之後,她還是到了陸府的酒席上。


    薑念嬌隨後亦舉杯與其他人一同說了些祝福的話語,便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好在這之後,陸知章也不再多話,他在喝完這杯酒後,便又去了其他席位。


    之後吃完酒席,因著杜姑媽被其他舊時好友拉去聊天了,薑念嬌自然也不好直接離開。


    隻是一邊聽著台上那些闔家歡的戲劇,一邊聽著他們的議論,薑念嬌隻覺得無聊透頂。


    而當下他們所議論的主題自然是今日這新郎官與新娘了。


    無非是在說這新娘配不上新郎官。


    薑念嬌聽了一陣便覺無聊,加之胸口悶堵。她在與自己姑媽說自己先出去透透氣,便帶著憐鶯出了門去。


    出了門後,她也沒走遠,隻在不遠處的一處涼亭裏待著。


    十二月的涼亭自然不比燒著銀絲炭的內室暖和,但因著鮮有人至,耳根子倒是清靜了不少。


    不過十二月的天冷也是真冷,在薑念嬌不自覺打了個噴嚏後,丫鬟憐鶯隻道了一句“小姐,我還是去室內替你拿一件披風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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