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薑念嬌與趙衍楨出現在門口時,他們果然毫不意外的持著長棍將他們二人身子一攔。


    在嫌棄的打量過這二人的麵相之後,其中一名打手方才用粗獷的聲音道“往哪裏去?”


    他嗓子粗獷,問話也像是在吼人,一般人被他這般盤問,怕早已嚇得腿軟了。


    趙衍楨隻拉著瘦小的薑念嬌道“大哥,我家裏出了點事,我剛也跟管事的請過假了,您就通融通融,讓我們迴去一趟吧。”


    說話時,他還不忘悄悄給那兩人一人塞了幾枚銅板。


    那兩人看他們身上的衣服也知道這兩人就是賭坊跑腿的,平日裏也不可能有什麽錢。


    故而得了那幾枚銅錢後,他們自然也不再為難趙衍楨,隻讓他走。


    隻是他們雖然明眼看著趙衍楨牽著薑念嬌,也清楚二人必有關係,卻還是將他們倆分別截留住。


    趙衍楨見自己出了賭坊,但薑念嬌卻被留在了裏麵,當即臉色一變,但眼下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隻得賠笑道“大哥,這裏麵的小子是我小弟。要不您再通融通融吧?”


    然而這兩人卻同時揮了揮手道“家裏什麽大事非得你們兄弟兩一起迴去啊?行了,你趕緊走吧!你弟就留在賭坊繼續上班吧。”


    聽到這話,趙衍楨的麵色一沉,他怎麽可能放心讓薑念嬌留在此處,眼見著他眸色一沉,似乎打算使些陰招。


    被人攔在屋內的薑念嬌卻當即哇哇大哭“娘啊!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啊!不然兒怕是連您最後一麵都見不著了。”


    她這聲音淒切,隻讓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有離得近的好事者見了這裏的景象也不免指指點點。


    這兩尊門神倒不是同情薑念嬌,他們隻是單純嫌薑念嬌哭泣的聲音太過吵鬧。


    故而被吵得受不了的其中一人隻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行了,行了,別哭了!你也趕緊走吧!一個大男人還哭哭啼啼個沒完,這有什麽事還不能好好說了?”


    說完這兩人隻將長棍一放,薑念嬌便也順利出了賭坊。


    此時青石街麵上,雖然行人不多,但好在他們二人倒也不算打眼。故而也沒什麽人將目光落在他們身上。


    趙衍楨顯然對於這裏的路徑比薑念嬌要來的熟悉,他此刻隻拉著薑念嬌的手徑自往前而去。


    也不知行了多久,路倒是越走越荒涼。


    如果說之前剛入桓遠田莊見到那一路的池塘與茅草屋便算是荒曠的話。


    這裏便簡直是一處垃圾場。


    小小的一片後山空地之上搭建著各種風一吹就倒的茅草竹枝搭就的簡易小棚。


    各種生活垃圾隨意的撒在路邊,這樣的髒亂之地,讓薑念嬌簡直無從下腳。


    她自以為前世的她便已算遭過最大的罪了。


    然而到了這裏她才知道什麽是人間地獄。


    因為他們的到來,幹瘦的女人跟同樣營養不良而身如枯柴的孩子們就座在那小棚裏眼巴巴的看著他們。


    或者他們也不是在看著自己,因為他們的眼神是那麽空洞而麻木。


    這其中有很多人衣不蔽體。


    甚至有饑餓的小孩正摳著地麵的泥土往嘴裏送。


    這小小的一方天地倒是人滿為患。


    她從不知自己的田莊下麵,還有這樣的地方。


    這是她田莊下麵的雇農嗎?


    她雖不知人間疾苦,但她自認為自己還算個寬厚的主家。若是每年因為天災而欠收,她也不會強行征收,相反反而會讓人拔糧救濟底下的民眾,甚至免費發放來年的種子。


    然而這些人居然還是過的如此艱難。


    隨後想到前方那些江南水鄉一般的青瓦白牆,以及那莊頭女兒與妻子的一身不菲衣裙,她便像是明白了什麽。


    也正因為見了這


    裏的場景,她心中才對那莊頭夫婦心中越發痛恨。


    待她迴去以後,她必須派信得過的人去每個莊子都查上一番。.


    她可不能再由著這些人欺上瞞下。


    她正憤恨想著,這原本安靜的場地隨著一聲開飯了,隨後原本木然的人們因為這一聲,而開始騷動起來。


    人們爭先恐後的拿著破舊的碗筷,如同討施粥米一般湊向那發放米粥的地方。


    發放飯食的是幾個披著黑袍的男人,隻將自己裹的嚴嚴實實的,他們這一身裝扮與她上次抓到的那個黑袍男人倒是很像。


    見著人群推搡擁擠,其中一名黑袍男子甚至直接將鞭子往地上狠狠一抽“排好隊一個一個來!不然小心我的鞭子不客氣。”


    他甩長鞭的力道十分之重,揚起的塵土甚至都卷進了那一口打開的湯鍋裏。


    人們畏懼的看向那黑袍男子,倒是終於順從的排好了隊。


    見長隊排好了,其中一名手持大勺的男人方才高聲開口問道“知道你們為什麽會落到這種田地嗎?”


    隨著男人的話音落下,底下爆發出一致的憤怒迴答“暴君無道!生靈塗炭!”


    得了這樣的迴答,黑袍男人滿意的點了點頭。


    隨後他又開口問道“你們今日能吃上飯應該感謝誰。”


    “感謝達姆真神!願神予以我們力量。”人們已然齊聲一致道。


    隨後男人又讓這些人喊了一些口號,隨後方才給他們施粥,但那粥水分明十分清淡,每人分得的粥碗之中幾乎粒米可數。


    如果說一開始薑念嬌看到這些人這副悲慘模樣,她還隻恨那莊頭欺上瞞下的話,那她現在可能是想直接將那莊頭殺人滅口了。


    聚集在這裏的人她不知道其中有沒有自己的佃戶,但她可以肯定她的佃戶絕對沒有這麽多。


    而且這還隻是婦女兒童,她們的男人們都還沒算進來,此刻也不知道那些男人身在何處。


    眼前的這些人何止是在欺上瞞下啊,這簡直是在自己的地頭聚眾造反啊。


    這種事情若是被揭發出來,莫說是她,便是整個薑家怕都要毀於一旦。


    她忽而想起前世薑放在助著邕帝將陳家扳倒後,不久便被邕帝清算。


    她那時以為是狡兔死,走狗烹。


    如今看來,倒是自家裏真出了內賊,隻連累了整整一大家子。


    如今想來倒也可笑,她當日若沒出那樣的事,就算平順的嫁給表哥。


    可依著這樣一份家產。


    她當日隻怕也是要跟著薑家成為被清算的一員吧。


    那於瑟後來私吞了自己全部嫁妝之事,如今看來倒是福禍相依。


    薑念嬌心中惶然,又想起今日跟著自己的是三殿下。


    這位殿下來日可是要繼承大統的,雖然他得位不正,但怕也見不得人覬覦他趙家的江山吧。


    而且看他的樣子,他分明知道的比自己還多。


    也不知自家的這片有問題的田產,他到底盯上了多久。


    想到這一層,薑念嬌冷汗涔涔,她試圖替自己辯白幾句“殿下,這裏的事並沒有我的謀劃。”


    趙衍楨聞言迴身看向薑念嬌,眼見著薑念嬌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樣,他眉心微皺,卻終究隻是揉了揉薑念嬌的頭頂道“你若與此事有關,我也不會帶著你四處奔走了。”


    得了趙衍楨這麽一句話,薑念嬌方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但隨後她又想到這事若查出來,他不可能不處理,若將這種事送到邕帝麵前,他們薑家隻怕也要完蛋。


    “這事殿下您打算怎麽處理?”薑念嬌忽然再次開口問道。


    趙衍楨見她心緒不寧的樣子,便也知道自己若是不說清楚,她怕是不會安生。


    故而趙衍楨不再前行,隻將她拉到一顆樹後,


    隨後他低聲問道“若是我準備將此事稟告父皇,你打算怎麽辦?會殺了我嗎?”


    明明提問的人是薑念嬌,但此刻她反而隻垂著眸子不吭一聲。


    對於她這個反應,趙衍楨其實早有所料。


    畢竟他們如今也沒有那麽深刻到可以取代彼此家族的感情。


    但想到薑念嬌是因為那樣一個父親而如此維護,他還是莫名有些不爽。


    趙衍楨壞心的抬起了薑念嬌的下頜,他笑得頗有幾分惡意道“我記得你之前還說過隻要我放你一馬,你便效忠於我。我記得你那父親可是從來沒有拿你當過他的女兒。他的眼裏隻有你的繼母和你繼母的女兒。”


    “而且你母親當年的死,說不定也和你的父親有關呢?畢竟婚內與有夫之婦往來……”


    他的話音尚未落下,薑念嬌的一個巴掌便已經扇上了他的臉頰,她狠狠瞪著對麵撩閑的男人。


    雖然他說的可能是事實,但這些話從外人嘴裏提起時,薑念嬌還是莫名不爽。


    她冷著小臉道“我們薑家的家事還用不著殿下操心,不過殿下如果真敢把這事鬧到殿前,我也絕對不可能讓殿下出了這桓遠田莊。”


    薑念嬌這話,說的頗有些破罐子破摔。


    畢竟未來天子的臉都被自己打了,她還怕口頭再威脅對方兩句嗎?


    薑念嬌原以為趙衍楨或許會被自己激怒,說不定得先掐死她了事。


    不想趙衍楨挨了那一巴掌,反而隻拉過薑念嬌剛才打臉的那隻手往自己被打的臉頰貼去。他自顧自輕笑一聲“本王以為嬌嬌此刻比起威脅本王怕是應該討好本王才更合適。”


    “不如嬌嬌再考慮考慮本王當初的提議,嫁給本王如何?”


    “隻要嬌嬌改嫁本王,本王就不將此事告訴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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