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蘇奕伸出的一隻手,天蟾神色一陣變幻。


    半晌,他語氣苦澀道:“有一個秘密,我覺得有必要先告訴你。”


    蘇奕道;“你說。”


    天蟾歎了一聲,目光望著天穹,“天鶴曾談起,整個往生國,可視作是一座墳墓。”


    “墳墓?”


    天蟾喃喃道:“對!屬於幽冥輪迴的墳墓!而天鶴便自比守墓人!”


    “在這裏,無論是世俗中的芸芸眾生,還是分布在陰間的那些亡靈,亦或者是從外界進入往生國的人,都已和被埋葬在墳墓中的死人沒區別。”“在這裏,山河間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世俗中任何一個凡夫俗子,乃至於街邊的野狗和野貓,都可以成為天鶴的眼睛,讓她能夠洞察到往生國陰間和陽世的任


    何一絲變化。”


    天蟾目光緩緩挪移,看向蘇奕,“這,就是我說的秘密!”


    蘇奕眉頭皺起,“你是說,從我進入往生國之後,一舉一動早已被天鶴看在眼底?”


    天蟾眼神複雜,“隻要她想知道,就瞞不住!”


    蘇奕沉默半晌,卻笑道:“那你說,天鶴能否記住我的容貌和氣息?”


    天蟾一怔。


    不等他開口,蘇奕已繼續道:“或許,她已知道我是誰,也知道我就在這,可為何她卻不曾出現?”


    “這……”


    天蟾搖頭,他哪會知道。


    “很簡單,她在等我自投羅網。”


    蘇奕隨口道,“或者說,她認為隻有我抵達雲夢澤時,才能真正置我於萬劫不複之地。”


    蘇奕心中又補充了一句,“或許,也隻有如此,才能讓我重蹈蕭戩的覆轍!”


    “你說對了。”


    天蟾忽地道,“蕭戩,既然知道我在萬古城等你,為何你卻遲遲不肯前來見我?”


    這一刻,天蟾嗓音發生變化,就像被人附體了般,聲音帶著一絲獨特的磁性。


    蘇奕眼眸一凝,道:“天鶴?”


    天蟾眼神平靜道:“快來吧,我早已在萬古城等了你萬古歲月,這一次,可千萬別再讓我失望了。”


    那獨特的磁性聲音還在迴蕩,天蟾左邊耳畔的耳環忽地一陣搖曳。


    而後,天蟾麵露驚恐之色,整個人忽地像在烈火中融化的冰塊般,身軀如水流般消散。


    到最後,隻剩下那一枚耳環遺落,被蘇奕接在手中。


    耳環已失去所有靈性,落在蘇奕手中時,也已四分五裂,化作粉末。


    蘇奕不由皺眉。


    天蟾作為沉淪之主,自身更是一位始祖級人物,就這樣無聲息地被殺了?


    不對。


    天蟾最初時候,本就是一個亡靈,是被身為守墓人的天鶴救迴來。


    既然如此,天蟾哪怕此刻死去,或許以後天鶴也有辦法將其救迴來。


    畢竟,這裏是往生國!


    是法外之地,更是天鶴這個守墓人眼中的“墳墓”。


    “那天鶴稱我為蕭戩,還揚言已等待我萬古歲月,如此看來,當年蕭戩發誓要踏滅往生仙宗的根源,或許就和這天鶴有關。”


    蘇奕思忖,“若如此,這天鶴和定道者又是什麽關係?”


    許久,蘇奕取出命書,神識探入天譴命墟,對被鎮壓在其中的羽衣男子一行人進行審問。


    這麽做,是為了印證天蟾的話,順便也想試一試,能否從這些接引使者口中獲悉其他秘辛。


    可很快,蘇奕就罷手。


    羽衣男子等人的神魂,竟是一片空白!


    當把他們喚醒時,一個個就像淪為沒有神智和記憶的白癡!


    無疑,這必然和天鶴有關。


    身為“接引使者”,這些角色實則和天鶴的傀儡並無區別。


    想到這,蘇奕也懶得再細究什麽,將這些個接引使者全部抹殺。


    而後,蘇奕取出了一座黑色寶塔。


    寶塔內如蜂巢般開辟有許許多多空間,其中拘押著二十餘個剛誕生不久的嬰孩。


    “這,就是天鶴口中的‘生死業果’?”


    蘇奕悄然分出一縷神識,探入其中一個嬰孩體內。


    很快就發現,這嬰孩果然很特殊,體內的性命生機中,尚有一股無法化解的死氣!


    對天下任何修道者而言,幾乎不可能洞察到這一幕,畢竟,這已經牽扯到性命本源的奧秘。


    可對蘇奕而言,卻並非難事。


    他甚至能清楚洞察到,生與死兩種獨特而禁忌的力量,交織在嬰孩的性命本源,讓嬰孩處於一種非生非死的境地中。


    若不化解那一股死氣,嬰孩根本活不了多久,注定會早夭,不可能有幸存的可能。


    這無疑證明,針對枉死地那些亡靈的“投胎轉世”,本身就存在著先天缺陷!


    因為有那一股死氣在,哪可能會活下來?


    更別談轉世之後去重修道途!


    接下來,蘇奕又一一感應其他嬰孩的氣息,全都是一樣的情況。“看來正如天蟾所言,往生國終究隻是一個遺落於世間的幽冥遺跡,分布的天地規則,也都是殘缺不全的輪迴之力,才會讓這種‘轉世投胎’的生命變化出現嚴重的


    缺陷。”


    蘇奕暗道。


    這一刻,他忽地心生一種異樣的感覺。


    整個往生國就好比一個輪迴的廢墟,隻殘留著屬於輪迴的殘磚碎瓦。


    可有人卻一直妄圖在這座廢墟上,重演輪迴之道,拚湊出屬於輪迴的完整框架!


    守墓人天鶴,興許就是這種人。


    一邊琢磨著,蘇奕已經長身而起,決定前往萬古城!


    “等離開往生國時,我再放你出來。”


    路上,蘇奕傳音給被他藏於宿命鼎內的黑狗。誰曾想,黑狗激烈地表示拒絕和反對,“義父,若沒有孩兒在,誰來為您搖旗呐喊,助壯聲威?誰還會像孩兒這般,陪您聊天解悶?至於危險,嗬……孩兒何曾怕


    過?”


    蘇奕直接把宿命鼎給封死了,不再聽黑狗扯淡。


    ……


    在世俗陽間,萬古城絕對稱得上是往生國最為繁華富庶的一座巨城。


    比之皇都上京城都不遜色。


    城中還匯聚著許許多多的修道勢力,往生仙宗在城中建立的下宗,隻是其中之一。


    可從陰間看去,整座萬古城的氣象則截然不同,儼然像傳聞中的陰曹地府般,天穹覆蓋在滾滾黑暗劫光中,整座城池陰森、詭異、恐怖。


    城內更是彌漫著壓抑人心的厚重死氣!


    一天後。


    蘇奕孤身一人,抵達萬古城外。


    在他視野中,萬古城的陰間和陽世,簡直堪比兩個世界,古怪詭異到了極致。


    在陽世,那城門之上寫著“萬古城”三個大字。


    而在陰間,城門之上則高懸著“酆都”兩個大字。


    酆都,陰曹地府也!


    當蘇奕走來時,就見那城門處的地方,大步走來一個身影頎長的中年男子,柳須飄然,如若世俗中的文弱書生般。


    “鄙人往生仙宗掌教,枉死地十二地官之一‘辰龍’,見過閣下!”


    中年男子笑著作揖見禮。


    蘇奕挑了挑眉,“是天鶴讓你在此等我的?”


    中年男子頷首道;‘正是,太上長老叮囑,當蘇道友抵達時,由我來接引道友。”


    蘇奕抬眼看了看天穹,這才說道:“天鶴在何處?”


    “太上長老正在‘轉生山’之巔修行。”


    中年男子道,“太上長老說了,若道友不介意,可以由我帶著,先在萬古城的一些‘秘地’逛一逛。”


    “秘地?”


    蘇奕有些意外,“此話怎講?”


    中年男子笑道,“閣下跟我前來一觀,自然就知道。”


    說著,他身影朝一側讓開,伸手朝蘇奕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蘇奕卻立在那沒動,道,“我若不想逛呢?”


    中年男子笑道:“太上長老說,一位名喚凰神秀的姑娘,如今就在其中一個秘地中,若閣下不願去見,自可以直接前往轉生山。”


    “神秀姑娘原來被困在這萬古城?”


    蘇奕心中泛起波瀾,一對深邃的眸子深處悄然浮現出一抹冷冽光澤。


    沉默半晌,蘇奕道,“帶路吧。”


    中年男子笑道:“請!”


    說著,他大步走進萬古城,並非走入陰間的酆都,而是行走在世俗陽間。


    蘇奕跟隨其後。


    萬古城內繁華無比,熙熙攘攘的行人如潮水般在四通八達的街巷上奔湧流淌。


    那萬丈紅塵的氣象,顯得格外鼎盛。


    換做以前,蘇奕必然會忍不住在這紅塵中流連一番,嚐一嚐美酒佳肴,看一看人世百態。


    可現在,他已沒有這種興致。


    半刻鍾後。


    一條流淌在城中的河流之畔,中年男子悄然頓足在一座橫跨河流兩側的古老石橋前,笑道,“閣下請看,這條河流名喚‘忘川’,其上的石橋則名喚‘奈何’。”


    此時,正有許多行人在石橋上穿梭,橋下則有烏篷船來迴穿梭,顯得好不熱鬧。


    可當蘇奕放眼望去,立刻窺破陰陽,看到了另一幕屬於陰間的景象。


    那一條河流化作渾濁昏黃的顏色,浩浩蕩蕩,從幽暗渾濁的天地中奔流而出,河水中浮沉著無數的亡魂。


    那座石橋,則像一道橫跨陰陽的天塹,一半貫通於陽世,一半探入陰間!


    而在石橋中央頂部的位置,則像有著一道奇異神秘的門戶矗立在陰間和陽世之間。


    “奔湧著黃泉之水的忘川、奈何橋?”


    蘇奕微微挑眉,心生一絲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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