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鉉渾身悄然緊繃。


    木青、羽廣君、楊淩霄雖不清楚來者身份,可心境都猛地一顫。


    旋即,眼前一花,三者如墜雲霧之中,神識和感應盡數被隔絕。


    眼前所見是茫茫大霧。


    聽不到任何一絲聲音。同一時間,綠袍童子一怔,旋即冷笑:“末法終結一戰中,六位天帝殞命,他們各自擁有的六個永恆帝座也在那時被人奪走,其中就有‘太吾洞天’,若我沒看錯,


    你就是枯玄,對否?”


    遠處,枯玄悄然邁步,笑道:“正是!既然被認出來,也沒必要再偽裝。”


    悄然間,他容貌發生變化,化作一個頭盤道髻的中年道人。


    麵龐如玉瑩潤,穿著的一襲道袍中,有一條星河在流轉,億萬星辰忽明忽滅,飄灑星輝。


    無疑,這才是枯玄天帝真正的容貌!


    閣下可總算出現了。


    蘇奕輕語。


    枯玄天帝訝然道:“小友早猜到我會來?”


    蘇奕道:“若不是你,我怎會舍棄這把道劍不要?喏,此劍現在就在那,你大可以拿去。”


    蒲鉉這才終於明白,為何之前蘇奕會第一時間把那把天帝佩劍舍棄掉。


    很簡單,根本不是忌憚之前那些天君,而是忌憚這位天帝!


    試想,之前若蘇奕把此劍帶在身邊,一旦這位天帝突然刺殺而至,後果該何等嚴重?


    “此劍既然任你為主,我豈能奪人之美?”


    枯玄天帝笑眯眯道,“當然,若小友願意主動把此劍獻上,我倒也不忍心拒絕。”


    蘇奕直接對綠袍童子道:“一個大好機會就在眼前,還不快去?能夠跟隨天帝身邊做事,是多少人畢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綠袍童子堅決搖頭:“我不是人,所以不感興趣,現在一心一意隻想為大人做牛做馬!”


    蘇奕:“……”


    枯玄天帝不禁大笑,“有意思!”


    他眸光閃動,似要做什麽。


    蘇奕忽地道:“對了,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何你之前不出手,直至現在卻站出來,堂堂天帝,怎麽做事卻如此畏畏縮縮?”


    枯玄天帝勾了勾手指,“給我一壺酒,我為你解惑。”


    蘇奕拿出一壺酒拋了過去。


    枯玄天帝仰頭痛飲了一番,這才笑道:“很簡單,之前那些人離開後,都會認定此劍被你所得,無形中也等於幫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從今以後,這永恆天域,誰能知道這把大悲劍被我所得?而這口黑鍋,隻能小友你來背了。”


    蘇奕恍然,挑起大拇指:“不愧是魔道天帝,夠陰險!”


    枯玄天帝不以為意,微笑道:“我對小友的謹慎和機智,也欽佩不已。”


    “早在槐黃國時,我就答應以後再見麵時,會給你一條活路,自然說話算話。”


    “現在,你隻要幫我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忙,離開就可以離開。”


    蘇奕道:“幫什麽忙?”


    枯玄天帝一指遠處的綠袍童子,“這劍靈對你言聽計從,你隻要讓他進入大悲劍,保證不冒頭,不動手,就行了。”


    綠袍童子臉色一沉,怒道:“老雜毛,本大爺叼你老母!”


    枯玄天帝:“......”


    這劍靈,脾氣很暴躁嘛。


    蘇奕想了想,笑道:“可以。”


    綠袍童子一呆,焦急得正要說什麽。


    蘇奕已經道:“你若真如你所言願意為我做牛做馬,就按他說的去做。”


    綠袍童子臉色一陣變幻。


    枯玄天帝麵帶微笑,看了看蘇奕,又看了看綠袍童子,氣定神閑。


    若蘇奕之前拒絕這麽做,就表明內心深處並沒有真正放棄那把大悲劍,極可能是權宜之計。


    或者是手上另藏有扳迴局麵的底牌。


    如此,枯玄天帝絕不介意殺了蘇奕。


    除此,這個局最殘酷的就在於,讓綠袍童子被其所認的主人主動坑害!


    綠袍童子哪怕依舊會聽命行事,可內心焉可能沒有失望、怨恨和不滿?


    如此,就足夠了。


    對枯玄天帝而言,他自可以輕鬆利用綠袍童子的失望,讓其徹底臣服!


    直至看到蘇奕沒有拒絕,枯玄天帝內心大致斷定,這逍遙境劍修是個真正的聰明人。


    舍得,舍得。


    舍了不夠資格擁有的天帝佩劍,才能得到一線生機!


    但,莫名其妙地,枯玄天帝內心又微微有些失望。


    為了活命,就可以舍棄一些東西,去坑害一個之前為自己殺敵的劍靈,這樣的年輕劍修,真配得上自己欣賞?


    “我……”


    綠袍童子低著頭,聲音嘶啞,“答應大人!”


    一躍返迴道劍之內,就此沉寂。


    道劍靜靜懸浮在那,兇厲懾人的氣息也隨之悄然消失不見。


    枯玄天帝並沒有著急取劍,他看向遠處的蘇奕,道:“劍修,向來無懼生死,而為了活命,沒了底線,這還是真正的劍修麽?”


    蘇奕笑了笑,“何謂真正的劍修,我自有見解,你我又非爺孫倆,我可沒功夫教你大道理。”


    枯玄天帝哦了一聲,臉上雖帶著笑意,眼神悄然間冷淡了三分,道:“你可以帶人走了。”


    蘇奕指著木青,道,“閣下是不是該把他們先放了?”


    枯玄天帝道:“我可沒答應這件事,有本事,你自己帶他們走?”


    眼神玩味。


    蘇奕歎道:“這可就太不地道了。”


    枯玄天帝忍不住笑道:“一碼歸一碼,這才是談判交易之道,此次小友你能活著離開,已是我格外開恩,勸小友還是莫要得寸進尺。”


    蒲鉉臉色陰沉。


    這枯玄天帝表現的一直很和氣,很隨意,沒有任何架勢。


    可他的言辭和手段實則極為霸道和不講理,令人忌憚,憋悶不已。


    蘇奕凝視枯玄天帝片刻,道,“隻怪我把你高看了一截。”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話。


    枯玄天帝一怔,旋即恍然似的,笑道:“在槐黃國時,認為我是個很好說話的人?”


    “你啊,還是太天真。”


    枯玄天帝感慨,“我可以嬉戲紅塵,可以視芸芸眾生平等,但,眾生平等的前提是,我在眾生之上!”


    頓了頓,他看著蘇奕,道,“念在你曾讓我欣賞三分的情分上,借此機會,我就給你上一課!”


    “何謂天帝?天道所授,命之歸,一如永恆天域的上蒼!”


    “你覺得,上蒼會介意你罵他一句賊老天嗎?會在意你所謂的高看一眼嗎?”


    枯玄天帝笑著搖頭,“不會!同樣,我可以隨心所欲和你聊天,可你不該認為,自己就能和我平起平坐!一日不為天帝,一日就是螻蟻!”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你或許讓我欣賞三分,但歸根結底,你和其他芸芸眾生並沒有多少區別。”


    他斂去笑容,輕輕問道,“明白?”


    一股無形的壓迫感,讓蒲鉉唿吸都有些困難。


    蘇奕略一思忖,點頭道:“明白,但我怎麽感覺,這等眼界,終究還是低了一些?”


    他曾見識河伯、公冶浮屠的風采。


    見識過素婉君仗劍時空,一騎絕塵的絕代風姿。


    見識過來自眾玄道墟的勾陳老君,化大敵為羔羊的無上手段。


    也曾聽第一世心魔談起,永恆帝座是一把雙刃劍,既可讓天命境君臨天下,但同時又是一層枷鎖,束縛著天帝前往命運長河彼岸的腳程。


    這等情況下,當聽到枯玄天帝這樣一番言論,自然沒多少感覺。


    甚至覺得,枯玄天帝的格局和眼界還是小了一些!


    枯玄天帝一愣,笑道:“凡夫觀海,望洋興歎,可小友你倒好,我給你畫出一片天,你卻隻看到天的一角,何異於坐井觀天?”


    說著,他似意興闌珊,自語道,“是我想多了,境界不夠,與之談天,便是對牛彈琴,我理解你的無知。”


    蘇奕深以為然道:”這番話,倒是說的對極了。”


    枯玄天帝搖了搖頭,不願再談這些。


    他探手一抓,桃花道劍唿嘯而起,落入他掌間。


    他低頭看著此劍,“我若猜測不錯,你在此劍中必做了手腳,有可能是一個陷阱,能出其不意殺我一個措手不及。”


    “可,這都已經不重要。”


    枯玄天帝笑道,“實不相瞞,我得到此劍,就是要毀掉此劍,讓其徹底從世間消亡!”


    蘇奕挑眉道:“為何?”


    枯玄天帝眼神深沉,“此劍的原主人,曾和我有仇,這個理由夠不夠?”


    說著,他指尖發力。


    桃花道劍驟然哀鳴,劍身劇烈顫抖,隱隱有崩碎毀掉的跡象。


    劍身內,更是傳出綠袍童子驚怒的大叫。


    蘇奕眯了眯眼眸,忽地邁步上前。


    “果然,你不是真的舍棄了這把劍。”


    枯玄天帝大笑,“小友,相比起來,你那點心思和伎倆,終究還是太嫩了!”


    轟!


    他雙手蒸騰耀眼的銀色神輝,似燃燒的星河般,狠狠壓迫在桃花道劍上。


    同一時間,一股霸天絕地的天帝威壓驟然間擴散,如山崩海嘯般,將蘇奕的身影一舉壓製,再無法寸進。


    “這是個警告,若再不識趣,我就隻能把你們全都殺了。”


    枯玄天帝微笑。


    說話時,他渾身蒸騰滔天的銀色道光,震得這片天地震顫,整個青峰洲天下的天穹,都蒙上一層壓抑人心的銀色光流。


    那是帝威!


    動輒可影響一洲天下的天機!


    桃花道劍劍身哀鳴,如在悲泣,漆黑的劍柄上,桃花圖案殷紅如血。


    眼見此劍就將崩碎。


    轟!


    猛地,那壓製蘇奕身上的天帝威勢,轟然崩碎。


    蘇奕挪移上前。


    忽地,一襲紅袍出現,擋住了蘇奕身前。“好兄弟,你先別生氣,讓我來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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